第1章 重生(修)
第1章重生
“蓋棺!”
隨着內侍的一生高喝,金絲楠棺木重重地合上,似乎將謝瑤光這一生的孤獨與寂寥都關在了裏面。
無盡的黑暗中,謝瑤光只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她彷彿能感覺到意識逐漸地抽離了身體,整個人憋脹的臉色青紫,心底的怒火卻仍然在不斷灼燒着,耳畔似乎還依稀傳來蕭承和的冷笑。
“什麼謝家謀反是被靖國公府誣陷,那都是朕胡謅的,你還真信了?不過朕還真得謝謝你,要沒有你這皇太后幫忙,只怕靖國公一家也沒有這麼容易伏誅。嘖嘖嘖,你倒還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你外祖父,最毒婦人心也不過如此了。”
“你騙我?”
直到真相擺在面前的那一刻,謝瑤光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恨錯了人,“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帝王榻側,豈容他人酣睡!蕭景澤受得了凌傲柏指手畫腳,朕可沒有那麼好的脾性,他要是不死,這朝廷文武百官只知道靖國公,哪裏還認得朕這個皇帝!”蕭承和表情扭曲,整個人看上去可怖至極,隨即他又朗聲大笑,“謝瑤光啊謝瑤光,枉你都做了皇太后,還是這麼的蠢,蕭景澤那個傻子,真是把你養成了一朵不知世事的小白花。朕忍了三年,娶了凌芷彤這麼一個潑婦,為的可不就是今天!”
芷彤……想到那個言笑晏晏的明麗少女,謝瑤光猛地站起身,“芷彤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朕可沒有蕭景澤那麼慈悲,謝氏舉家謀反還留了你一條命在,靖國公府意圖篡位,賞她三尺白綾已經是天大的恩慈了。”
“你瘋了!芷彤肚子裏還懷着你的孩子,你怎麼!你怎麼敢!”謝瑤光雙目通紅地看着他,恨不能撲上去撕爛他那虛偽的臉龐,卻不想被內侍抓住手腳按在了椅子上。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蕭承和眼神中滿是怨毒,“朕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睿宗皇帝當初心慈手軟放過我,恐怕沒想到這皇位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我們這一脈手中。罷了,既然你都快要死了,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蕭景澤可不是什麼暴斃而亡,朕從民間尋來的葯里,多放了一味藤黃,沒想到吧,那葯可是你親手端給他的。”
謝瑤光心神俱裂,只覺一切恍如大夢,她恨自己太輕信眼前這人,竟讓他做了皇帝,毀了凌家百年清譽,恨自己受他蒙蔽,害死了那麼多的人,悔不當初!
天啟十四年五月,太皇太后薨,其生前高義淑德,有功於社稷,特追謚孝昭皇后,與先帝合葬於皇陵。
合葬?
恍惚中謝瑤光聽到內侍宣讀一紙詔書,她卻只覺得木然。
她這一輩子,出身高貴,少時入宮,母儀天下,最後坐上了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最高位置,皇太后。任誰都說她福澤深厚,有老天庇佑。
是啊,父族滿門抄斬,母族死絕殆盡,夫君早亡無兒無女,她卻一個人活了下來,怎麼說不是福澤深厚之人呢。
可瞧瞧她都幹了些什麼!讓祖父父親生了謀逆之心,親手害死了帝王夫君,臨了還把外祖父一家送上刑場,枉費蕭景澤將這萬里江山託付於她,她竟然……竟然將它交到了蕭承和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手裏。現在終於輪到她了,可是到了陰曹地府,要是蕭景澤問起來,她該怎麼說?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雙溫柔的眼眸,那人似乎是在低聲喚她,阿瑤。謝瑤光努力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最終墮入了無邊黑暗。
再度睜開眼睛,謝瑤光只覺腦仁一陣一陣兒的發疼,她輕輕揉了揉眉心,入眼的是輕紗帷帳,身上蓋着的粉色緞被明顯不是太皇太后的的規格,熏爐中燃着香,淺淡的味道瀰漫著整個屋子,不似宮中貢品龍涎香,反而是少時母親最喜歡的伽南香,她坐起身掃了四周一眼,饒是數十年練就的沉穩也未能維持住,不由得叫喊出聲。
那聲音細細小小,透着幾分稚氣,服侍在外邊的婆子聽到動靜進來,忙彎下腰伺候她穿鞋,小心翼翼地哄道,“七小姐莫要鬧,夫人正跟靖國公夫人在外邊說話,如今變了天,侯爺又不在,要安生些才好。”
眼前這婆子她識得,是她的奶娘李氏,自己尚未入宮之前一直是由她照應。屋內的陳設熟悉而又陌生,桌上擺着盆盛放的紫花梅,一切跟她久遠記憶中的安陽侯府一模一樣。
她低下頭,自己身上穿着件綉着海棠的小小深衣,謝瑤光不信邪地伸出手,那肉嘟嘟的小手看上去白皙又刺目,她狠狠地掐了一下子,還未覺得疼,身旁的李氏就先急了,“七小姐,七小姐,你該不是魔怔了?”
謝瑤光露出一個苦笑,在尚有幾分嬰兒肥的臉上顯得十分詭異,她明明被身邊伺候的內侍關進了棺材裏,一點一點失去呼吸,活埋至死,卻怎麼也沒想到,一睜開眼回到了年少時。
她顧不得還未穿好的鞋,光着腳就往外跑,大抵是跑的太急切,不小心被門檻給絆了個正着。
身上傳來的痛楚讓謝瑤光的腦子清醒了些,她一抬頭,就瞧見凌氏陰沉的臉色,“怎麼這副樣子就出來了?你瞧瞧你,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沒有,平白的叫人笑話!”
少時她最不耐聽凌氏訓導,此刻聽到這番話,卻忍不住鼻頭一酸,眼淚順着白白嫩嫩的臉龐滑落,大抵是因為體弱氣不足,哭起來一抽一抽地。
凌氏看女兒哭成了淚人,心頓時軟了下來,先是吩咐丫鬟去給她拿鞋子,才溫言道:“你身子骨兒不好,就應該好好養着,平日裏不守規矩也就罷了,可今兒有客人在,這副樣子像什麼話。”
一旁的霍氏笑道,“咱們又不是外人,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女兒家就是要嬌養,你跟前就瑤光這一個孩子,不慣着她慣着誰,莫要太嚴厲了。”
謝瑤光對母親凌氏的記憶還停留在安陽侯府謀反事敗那一日,她身着一品誥命朝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高聲道:“皇後娘娘雖為謝氏女,更是蕭家婦,妾身願以身家性命擔保,皇後娘娘對謝光正謀逆之事並不知情。”然後一頭撞上了朝堂里的盤龍金柱。
入目皆是淋漓的鮮血,那時候她才恍覺,母親的剋制守禮源於她骨血之中的驕傲,並非不寵着自己,只是身為她靖國公府的長女,安陽侯府的冢婦,她的嚴厲教導才是自己立身的根本。
一念及此,謝瑤光抹了抹眼淚,抽抽噎噎地點頭,“夫人,我娘都是為我好,我知道的。”
凌氏聽到這話,眉眼總算露出一絲笑意,道:“既然知曉其中道理,便回屋裏歇着去吧,我跟夫人有事要商量。”
“什麼事,我也要聽!”謝瑤光剛剛重生,對周圍的一切都未可知,而凌氏話中的疼愛,讓她忍不住撒起嬌來。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摻和。”凌氏見她不聽話,冷了臉,示意丫鬟將她領走。
霍氏卻做出一副和藹的模樣,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事。皇帝駕崩了,安陽侯府和咱們家都是天子寵臣,如今要立新君,總得說道說道才是。小七,到外祖母這裏來,彤姐兒許久沒見你了,托我給你帶話呢。”
“彤表妹說什麼?”謝瑤光想到蕭承和說的那些話,心頭一滯,忙上前兩步,詢問道。
“說是想叫你去我們府里玩幾天。”霍氏拉着她的手,看上去又慈愛又溫柔,說罷這話又問凌氏,“新君之事,你怎麼看?”
“小七一個孩子,夫人同她說這些作甚。”凌氏見女兒同霍氏親近,不由得蹙眉,聽到她的問話,應道,“如今侯爺受先帝之命,巡視北疆,世子爺也只是在朝中掛了個閑職,這等大事,哪裏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能說得出條條道道的,皇帝該誰做,有先皇詔書,即便是沒有,那滿朝的文武大臣自會決議,我我們在這裏商量也無濟於事。”
謝瑤光萬萬沒想到,她一睜眼,回到的竟是先帝駕崩,新帝未立之時。
先帝英明神武,多情風流,有過二十多個子女,然而貶的貶,死的死,還有幾位公主和親遠嫁,到了這會兒,也就只有懷王蕭明略,端王蕭思源以及年少還未封王的十八皇子蕭景澤。龍椅只有一把,想要坐上去,勢必得爭。
蕭景澤在這幾人中看似最沒有實力,年少、平庸、未曾接觸過朝堂之事,但沒有人比謝瑤光更清楚,最終是誰榮登大寶,收拾了先帝留下來的爛攤子,重整朝政。
可是河清海晏,盛世太平即將來臨的時候,他卻被自己一碗葯給毒死了。
謝瑤光低着頭,她發誓,這輩子絕不會再讓歷史重演,她要她的夫君安然無恙,要她的娘親福壽安逸,要靖國公府一門榮寵不衰,而她自己,有仇報仇,有冤報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