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聞聽陳老太爺隱帶脅迫之言,趙老太太臉色一沉,目光艱難的從陳氏的身上轉移到趙琳的身上。思量半日,終究還是愛子之心佔了上風。咬牙說道:“我們趙家也不是那等不願與人為善的人家,老大媳婦年紀還輕,將來自然有好的前程,我們也不想耽誤了去。至於老大媳婦的嫁妝……”

趙老太太說到這裏,猶猶豫豫的看了一眼陳老爹和陳老太太。陳家跟趙家門當戶對,按理說趙家並不懼怕陳家。陳氏自己守不住寡自請下堂,於情於理嫁妝就是不還也使得。

可是陳家的大兒子陳珪年少有為,年僅三十便中了舉人,次后又巴結上貴人捐了前程,目下正是京中七品官員,堪稱志得意滿。有如此之勢,趙家在面對陳家時也不得不退避三舍,禮讓有加。

趙老太太想到這裏,便故作大放的說道:“我們趙家雖算不得書香門第,卻也是正經慈善人家,自然做不出侵吞媳婦嫁妝的事情。陳氏自進了我們家門,與我婆媳一場,也算有緣。你如今即刻就走,念在你為趙家操持這麼多年,有什麼要求我盡量滿足。老大媳婦的嫁妝也盡可帶走。”

一席話說得十分體面,就連趙家眾人也臉色和緩起來。

陳氏卻置若罔聞,只嗤笑一聲,挑眉說道:“別說的這般利落,先聽聽我的要求不遲。”

言畢,不容人反應,便開門見山的道:“我這番離了趙家,可以不要嫁妝,但要帶走大姐兒和二姐兒。”

這話一說出口,便引起一陣軒然大波。趙氏族人一片嘩然,忍不住交頭接耳,有性子火爆的更是直接罵出聲來。

陳老爹跟陳老太太也露出絲絲不贊同來,覺得女兒實在是強人所難。

倒是趙家二房的趙琳與小孫氏兩口子,聞聽陳氏所言,再想到陳氏那頗為豐厚的嫁妝,很有些意動。

因形勢不如人而不得不再□□讓的趙老太太也忍不住爆發了。她豁的坐起身來,一手指着陳氏的鼻尖謾罵道:“我勸你個小賤蹄子還是見好就收罷,也別忒輕狂了。夫君頭七還沒過,你在靈堂上就吵着鬧着改嫁,我原想着咱們相處幾年不容易,你又年輕,性子不安定,守不住也是情理之中。我願意放了你去,但你見從古到今,有哪家媳婦改嫁還能帶着夫家的兒女的?”

話未盡,趙氏族人也紛紛附議道:“實在是欺人太甚。”

陳氏冷笑一聲,不甘示弱的說道:“老太太也別把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要不是你們打量着我是年輕媳婦,面子薄,不經事,在靈堂上就鬧着過繼子嗣算計我們大房的產業,我也不會被逼迫的提出改嫁一事。咱們可別烏鴉站在豬身上,只看得見別人黑瞧不見自己黑。若真論起混賬來,咱們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一句話說的趙老太太氣了個倒仰,陳氏還沒完,繼續淌眼抹淚的擠兌道:“你這會子知道大丫跟二丫是你們老趙家的骨肉了?當初你因為她們兩個是女娃就死活看不上眼,成日裏指桑罵槐,甚至為了二房家的小騷、貨搶她們的頭花她們不給,就罰她們不許吃飯的事情你都忘了?我如今是去定了的,兩個娃子都沒了爹,你這奶奶又不慈,我留着她倆個在這裏幹什麼,任由你們當牛馬使喚糟蹋死了不成?”

趙老太太氣的火冒三丈,三步並作兩步走上身前,迎着陳氏的臉面啐道:“我們老趙家的種,就是死在我們老趙家也是應當,還沒有你個外人指手畫腳的道理。”

“我是孩子的親娘,那兩個娃子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沒有資格難不成你有?”陳氏也被啐出了真火,指着趙老太太的鼻樑骨直接放話道:“咱們也別說不相干的。今兒你們要是願意讓我把孩子帶走,我心甘情願留下我的嫁妝,折算成銀錢至少也有千八百兩。你們要是不願意……咱們索性就撕破臉面,我可不是那等眼睜睜看着親生骨肉被人欺負也不敢言語的窩囊貨。”

“反了天了,媳婦打婆婆了。”趙老太太一把捂着臉面往邊上踉蹌了一下,順勢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道:“真是喪天良啊,老天爺怎麼不開眼,一個雷劈死她算了。沒了男人就過不了日子的□□□□,水性楊花紅杏出牆,還要絕了我們老趙家的種啊……”

陳氏氣的眼冒金星,怒氣衝天,又見趙老太太坐在地上撒潑嚎喪,污言穢語說的那般難聽,更是又羞又惱。當下也不管不顧的喝罵開來。句句埋怨趙老太太欺壓大房,偏愛幼子,又如何處事不公,私心偏袒。連頓飽飯也不給人吃,連件兒好衣裳也不給人穿。拿着大房的家財接濟二房,越說心裏火氣越大。

趙老太太見狀,自然也毫不示弱,針鋒相對的指責陳氏不敬不孝。

婆媳兩個積怨已深,早有水火不容之勢。如今又這般明刀明槍的罵將開來,那趙老太太仗着自己人老輩高,估量着陳氏不敢拿她如何。見光是謾罵又強不了陳氏的口,便一翻身衝到陳氏懷中廝打起來。

陳氏一個不妨頭,猛然被趙老太太撞了個後仰,跌坐在地上。趙老太太趁機而上,拽着陳氏的頭髮兜頭就是幾個巴掌。陳氏被打的臉面火辣辣的疼,更是引出萬分火氣來。尖叫着伸手推開身上的趙老太太,手撕頭撞的與她扭打在一處。

內眾人看的房目瞪口呆,呆愣半日,才猛然回神。連忙湊上前去伸手拽腳的將兩人分開。兩人蓬頭散發,衣衫凌亂,口裏依舊叫罵不迭。正鬧得不可開交時,陡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道:“這是怎麼了?”

亂糟糟的屋內猛然一靜,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年約而立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白髮短須,面容忠厚,恰是趙琛的知交舊友——經管皇糧庄頭的張允。

張允面帶愕然的立在門外,他的身後仍站着一垂髫稚子,年約□□、歲,也是面容清秀,一派天真。那童子身後還並排立着兩個穿麻戴孝的小姑娘,正是陳氏的兩個胞生女兒。

陳氏見狀,生怕趙老太太將之前一番齟齬遷怒在兩個女兒身上,便口內喝喝罵罵著將兩個女兒攆了出去。“這是什麼當景兒,哪有你們過來頑的。還不快出去。”

言畢,又向張允笑道:“原來是張家兄弟,今兒我家夫君大喪,虧得你跟嫂子過來幫忙操持。”

趙氏族人回過神來,也忙忙的請進來。這個讓“倒茶”,那個說“辛苦”,竭力將之前一番荒唐掩飾過去。

見張允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尋了過來,也不知道方才在門口兒聽了多少故事。趙老太太面上現過幾分尷尬不滿,勉強擠出兩分笑意,開口說道:“家中煩亂,賢侄見笑了。”

張允進入房中,先給趙老太太施禮問安,又見過族中幾位長輩人物,方才開口說道:“我在前頭幫着迎送賓客,等了好一會子卻不見主人家出來,遂吩咐內人在偏堂內招待堂客,還請老太太不要怪我自作主張。”

三言兩語,將自己為何來后宅找人解釋清楚。話里話外,也或多或少埋怨着趙家人行事不妥,竟然撇下一屋子賓客在後宅鬧騰。趙氏族人聞言,更是尷尬難堪。

一時間屋內寂然。張允打量了一眼髮鬢凌亂,衣衫不整的陳氏和趙老太太,又看了看其餘冷眼旁觀的眾人,心內暗暗嘆息。

他與趙琛乃是世交舊友,兩人關係甚好,兩家子女自落草那日起便定了娃娃親,相互走動甚密,自然也清楚這趙家老太太偏疼幼子,冷落大房甚至與大房媳婦針鋒相對的秘聞。在他看來,倒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老的也太不公些,年輕的也太厲害些。

可是不管平時怎麼鬧,也不過是關起門來自家醜,現如今前頭擺着靈堂,後頭便這般大鬧,傳將出去,誰又能得一二分的臉面?

張允嘆息一聲,少不得上前為兩家說項安撫。他如今正管着城外皇莊上的事宜,這差事雖算不得正經官吏,卻也是替天子辦事,體面榮耀得緊。因此趙、陳兩家人少不得要給張允三分顏面,各自收斂一些。

大房子嗣得了馬上風死在青樓,屍骨未寒家裏婆媳妯娌小叔子就在靈堂開鬧。說起來也不是甚麼可張揚出來的好事,趙家人樂得順水推舟,就此抹平。

只可惜趙家人想要粉飾太平,陳氏卻並不是那綿軟容易拿捏的人。她今日既然豁出臉面大鬧一場,就沒想過在趙家呆下去。未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陳氏咬死了口定要回家改嫁,還必須將兩個丫頭也帶回娘家方能善罷甘休。

如若不然,她也不怕撕破了臉面,將今日之齟齬吵嚷的天下皆知。

趙老太太見陳氏竟如此張揚跋扈,一時間也有些悔不當初。不該如此沉不住氣。若此時能穩住陳氏這小娼婦,待得出靈守孝,今後的日子長了,還怕拿捏不了一個屋裏沒男人且沒兒子的小媳婦?偏偏要鬼迷心竅急於一時,沒想到事未辦成,反白白送了把柄給陳氏撒潑。

想到這裏,趙老太太心中又悔又氣,不覺恨恨的瞪了一眼二房家的小孫氏。若不是她抱着乖孫子在跟前兒哭訴磨纏,只說二房生計艱難,青黃不接,連供碩兒讀書和砌兒吃糕點的銀錢都沒了,她也不至於出了這等昏招。

張允之子眼見一屋子大人沉吟琢磨,愁眉緊鎖,便曉得眾人更有煩難之事要商議。遂上前跟諸位長輩見禮問安,趁眾人不曾留意之際,躡手躡腳退出房中。

回至桃花底下,簾攏窗前。趙家兩個丫頭正愁眉苦臉的躲在牆根兒底下偷聽。那小兒見狀,走至跟前笑向趙家大姑娘道:“你放心,有我爹從中斡旋,必不會讓趙家人欺負你們娘兒三個。”

頓了頓,又笑道:“何況伯母也不是那等輕易低頭的人。”

言畢,從懷中掏出兩支雨過天青色紗羅堆的絹花,分別遞給兩個女娃,開口笑道:“這是從宮中傳出來的,今年最時興的新鮮花兒樣。前兒有人求我父親辦事兒,特地拿來孝敬我母親的。我從中挑了兩隻顏色素凈的給你們拿來。你們孝里的時候戴,既俏麗又不會讓人指摘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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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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