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堂上大人們又忙着聽戲,又忙着聽二姐兒說笑話,都沒留神張華。唯有邱氏忖度齣兒子的一番心意,不覺暗暗發笑。一時,台上之戲將闌,陳老太太便笑道:“該請爺兒們們點回戲。”

說罷,便叫一旁伺候的小丫頭子將戲摺子奉與陳老太爺。陳老太爺隨意點了一出喜慶熱鬧戲文,然後命陳珪。陳珪同二姐兒一般,倒是不大愛聽戲,因讓張允。張允便笑道:“老太爺點的戲好,我也喜歡。就不再點了,還是叫孩子們點些他們喜歡的罷。”

說罷,又讓陳橈。陳橈先是起身告謝,而後將戲摺子拿在手內粗粗看過,隨意點了一出《白蛇記》。又將戲摺子讓與張華。豈料張華接過戲摺子后並未翻看,張口便點了一出《牡丹亭》,又明要“緣來奼紫嫣紅開遍”那一段。

陳橈聞言,不覺詫異,因問道:“原來你喜歡聽這一出?”

張華只是憨笑,並不答言。

屏風後頭,大姐兒明知其意,不覺羞慚慚的低着頭,只管弄衣帶。堂上女眷因看着大姐兒嬌羞怯怯煙視媚行之態,饒是不明白的,這會子也都明悟了。不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那廂小丫頭子早捧着戲摺子下去吩咐小戲兒們接出扮演。二姐兒乃後世穿越而來,前身又是懵懂孩童,並無多少記憶可用,因而也不大懂得這些戲文。方才只聽陳橈點了一出《白蛇記》,還以為講述的是白娘子跟許仙的故事。豈料興沖沖聽了半日也沒聽出個數來,不覺悄聲問向陳婉。

陳婉便笑道:“唱的是漢高祖斬蛇方起首。”

二姐兒聞言,越發沒意思的撇了撇嘴。陳婉見這形景,因笑道:“真真看出來你是個不愛聽戲的。”

二姐兒接口笑道:“我不愛聽戲,倒是喜歡唱曲兒。改日得閑兒了,也唱兩首叫你們聽聽,比我說的笑話兒還招人樂呢。”

逗得眾人又是一陣笑。陳老太太亦回頭問道:“二姐兒喜歡聽曲兒,我怎麼不知道?”

陳氏亦接口笑罵道:“老太太聽她信口胡謅。這麼些年也沒聽過幾支曲子,這會子又喜歡聽曲兒了。”

於是說說笑笑,點的戲都唱完了,方撤下酒席,再擺晚飯。欣然飯畢,又吃了一回茶,張允方帶着家小向陳老太太和陳老太爺告了辭。邱氏仍拉着馮氏的手含笑相邀——

“得閑兒了還請到我們莊子上走一走,雖比不得京中繁盛,然鄉野風光,倒也別有一番意趣。爺兒們們能釣魚打獵,咱們也可觀花賞景——雖無甚名花奇草,但春風一過,開的漫山遍野的花兒朵兒,一眼看過去都不到頭兒,人見了,一併連心胸都開闊起來。倒不是咱們在自家後園子裏頭賞花的意思了。”

馮氏聞言,亦含笑答應着。同陳氏並幾個姐兒帶着家下婆子媳婦們送至二門上。陳珪則帶著兒子將人送出大門外,直等到張家的馬車駛出巷子轉向大街了,方才迴轉。

這一夜陳家人自是好生洗漱安歇,不必細說。

次日一早,陳珪梳洗畢,至外書房。仍吩咐管家預備上等封兒封賞昨兒唱戲彈曲兒的那一班小戲兒並打十番的,還有灶上的沈大廚。又命常隨陳禮吩咐小子們套馬備車,將從徐府請來的這一班人馬送回其府上。又特特寫了一封手書命陳禮稍過去以表謝意。這才回至后宅。

彼時馮氏帶着陳橈、陳婉,陳氏帶着大姐兒二姐兒都在上房老太爺和老太太跟前湊趣兒。眾人因說到昨兒張華點《牡丹亭》那一回事迹,早把大姐兒羞的滿面通紅,頭垂的低低的,一聲兒不言語。

陳橈聽了眾人一篇話,這才尋思過味兒來,待要開口說什麼,眼見大姐兒含羞帶怯,倒是不好說的。剛要把話岔開,又見陳珪入內,立即站起身來,垂首問安。幾個姐兒見了,亦都站起身來。

陳珪笑着同父母問安,又受了幾個晚輩的禮,方落座吃茶。因向馮氏提及:“昨兒為請張家人,我特特向子川兄借了一班小戲兒並灶上的人撐臉面,才剛已叫陳禮領着小子們備車送回去了。你瞧着哪天得閑兒,咱們得回請子川兄並其家眷,好生款待道謝才是。”

馮氏聞言,忙笑着應是。因說道:“就是不為這事兒,年年也是這麼禮尚往來的。只是今年咱們家事兒多,徐家太太又忙着款待從江南進京的沈家大太太和幾個娘家子侄,所以不得閑兒,才託了這許久。否則早該請來了。”

說到這裏,馮氏欲言又止,忍不住看了陳橈和陳婉一回,因笑道:“廚房裏灶上還蒸着粘豆包,這會子也該好了。你們先去吃罷。”

一語未落,馮氏掃過一旁靜坐不語的大姐兒與二姐兒,笑着描補道:“也帶着你們的小妹妹去罷。”

陳橈與陳婉面面相覷,鬧不明白母親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些話。倒是二姐兒人小鬼大,登時便看出這是馮氏打發他們離開的話。既這麼著,想必接下來要商討的事兒必不好讓她們聽的。二姐兒也不多說,遂起身告辭,口內仍笑道:“早上只吃了一碗稀粥,我原說沒大吃飽。這會子再添兩個豆包,便是恰到好處了。”

說罷,又笑向陳老太爺並陳老太太道:“外祖父、外祖母放心,我們一定把蒸的最大,餡兒最多的豆包留下來,不叫他們都吃。”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樂了。陳婉尤笑道:“真真是賊喊捉賊。還說要看着我們不偷吃,恐怕見了好吃食,你先忘了祖父、祖母了。”

二姐兒張口便道:“婉姐姐這是污衊。外祖父、外祖母再不信的。”

於是說說笑笑的,竟不是陳橈和陳婉帶着兩個妹妹,反倒是二姐兒領着眾人出去了。

眼見着跟小爺姑娘們的丫鬟婆子也都離開,馮氏這才笑向陳珪道:“我聽徐家太太說,沈家大太太之所以帶着子女進京,原是家中的小爺姑娘們到了適齡年紀……你說,他們家大太太這次過來,該不會是打着親上加親的主意罷?”

也難怪馮氏憂心忡忡。須知徐子川與陳珪雖皆在戶部當差,品級又相差無幾。乍看去倒是家世相當。可細細深究,陳珪的官兒是捐來的,徐子川卻是正兒八經的科舉進士,且被當今欽點了庶吉士混過翰林院的。

按照朝廷“非科舉不得入三品,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來說,幾十年後陳家就算三生有幸到祖墳里冒出青煙兒來,陳珪也只能止步於四品。只這一條,徐子川將來的前程便甩出陳珪不知多少條街。

更何況徐子川的髮妻沈氏乃出身自江南大鹽商沈家。當世雖有重農抑商之策,然江南鹽商富甲天下,其威風排場甚至能左右江南官場。那一份炙手可熱的權勢富貴誰不眼紅?縱使沈氏嫁人後再不算沈家人,可當年那一筆豐厚的嫁妝,也足夠旁人艷羨的。

所以自打陳、徐兩家交好,馮氏便早早的打起了徐家姑娘的主意。只覺得自家兒子聰明伶俐會讀書,徐家姑娘又被沈氏養的溫柔標緻着人意,兩家兒女又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總比外頭那些不知名兒姓兒,不知根底的世家子弟強。

馮氏原還想着孩子們如今還小,且不着急。等再過個兩三年,陳橈考中了童生秀才,有了功名,再去探探沈氏的口風,着人去徐府上提親。想必沈氏看在兩家的情分上,也不會不允。誰曾想到她算盤打得好,半路上又冒出個沈家大太太呢?

陳家眾人聞聽馮氏這一篇擔憂,不覺面面相覷。沉吟半日,陳氏也忍不住開口道:“嫂子這話有理。我看咱明兒也別請徐家人過來了。先打着拜訪沈家大太太的名義,去瞧瞧沈家的小爺姑娘們到底是個怎麼樣。不是有那麼一句話么,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打量打量他們家的小子,可比得上咱們家的橈兒。”

陳珪聞言,卻是不以為然。擺了擺手因笑道:“你們且多慮了。子川兄那樣一個人,總不會叫他的兒子娶一個商家女為妻。更不會叫他的女兒下嫁給商戶。”

馮氏看着陳珪,仍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因笑道:“就算徐家沒有這個打算,難保沈家不這麼想。何況徐家太太還是沈家的姑奶奶呢。”

眼看着陳珪仍是笑着不答言。馮氏咬了咬牙,圖窮匕見的道:“我倒是覺着,還是尋了空兒同徐家提一提罷。左右過了年,橈兒也十二了。”

陳老太爺並陳老太太聽了馮氏的話,倒是深以為然。

陳珪聞言哂笑,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只見外頭一陣騷亂聲,沒等眾人喝問,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子被碧溪引着掀帘子進來。那小丫頭子未及跟前,便慌慌張張的跪在當地,開口便嚷道:“回老太爺老太太老爺太太,馮家派人來傳信兒,只說馮府里老太太不好了,叫老爺太太趕快過去呢!”

“什麼?”眾人聽了,登時嚇了一跳。馮氏也顧不得去徐家提親的話了,忙一把拽住傳訊兒的小丫頭子,急聲問道:“你說什麼,我娘怎麼就不好了?前兒我回家時還好好兒的,怎麼這會子就不好了呢?”

那小丫頭子原只是個門上伺候洒掃的。年紀小,也沒經過認真調、教,方才正在院子內掃雪,得了門房上的信兒,便慌慌張張跑過來傳話兒,內中細情並不知曉。今見馮氏拽着她的膀子細問,倒嚇了一跳,登時哭道:“我不知道。太太別問我,我只是過來傳話兒的。”

馮氏見狀,越發急的了不得。陳氏在旁罵道:“真是上不得檯面的毛丫頭,連句話也傳不明白。快將馮家打發來的人叫進來。就說你太太有話要問。快去!”

碧溪答應着一徑去了。少時便引着馮家的婆子進來。那婆子細細回稟過。眾人才得知,原是大年節下,馮家老太太因和兒媳婦小孫氏口角了幾句,怒上心頭,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昏厥過去。

眾人聞言,少不得面面相覷。馮氏只覺臉上中燒,又是羞慚又是急切的問道:“如何就口角了?母親如今到底怎麼樣?可請了太醫去瞧了?”

那婆子見問,只是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口內說道:“奴婢也不敢說。還請姑太太和姑爺穿戴了過去瞧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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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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