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二章

53.五二章

怔了怔,衛薇接起電話。

“薇薇。”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不知為什麼,聽上去格外的遠,還藏着些疲憊。

或者說,陸崇文今天一直都這樣。

衛薇現在回憶起來,整個白天他眉眼皆是倦倦的。陸崇文看着她,或者不看她,都是抿着唇,長時間的沉默。到了晚上,陸崇文沒有多留她,只是叮囑衛薇早點回學校,安心上課。他甚至沒有像以往那樣送她下樓。

陸崇文似乎很忙,還好像很累,不知緣由。

鈍鈍眨了眨眼,衛薇喊他:“崇文叔。”

又輕輕的問:“怎麼了?”

其實陸崇文並不經常給衛薇打電話,尤其她上大學之後。

他們的交流大多在微信里。

每一天衛薇都向他彙報自己的情況,吃了什麼,做了什麼,上什麼課,像是某一種虔誠而固執的還債方式。陸崇文會回一個“嗯”或者“哦”,偶爾給點建議。

他那麼一個那麼懶的人,在衛薇的堅持不懈下,生生跟她用這種方式交流。

他們的所有都在那裏。

所以,此時此刻對着陸崇文,衛薇仍覺得意外。

電話那頭,陸崇文交代說:“我這段時間不在上海,你有事就聯繫思琪。”

陸崇文經常到處飛,每年還會抽固定時間去度假,衛薇早就習慣的,可這會兒還是有一些怔楞。

她忽然想起來岳銘的那句話,陸崇文要結婚了。

所以,這人是不是要去結婚?或者,已經結了,要去度蜜月?

衛薇這樣想着。

她“哦”了一聲,沒說話。

天色已經晚了,窗口斜斜落進來最後一道殘陽,紅得像血。

寢室就衛薇一個人,很安靜,安靜的能聽到外面走廊上的人在說話。

那些聲音窸窸窣窣,也不知是不是在談論衛薇。衛薇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什麼賣不賣的字眼,很難聽,卻是最殘忍的事實。

她垂着眼,眼底是纖長眼睫耷拉下的陰影。

那陰影里是女孩的眸光,暗暗沉沉。

電話里也有一瞬的安靜。

忽的,陸崇文問她:“薇薇,你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衛薇有片刻的失神。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如何聽出來的,她只知道,他順着無形的電波,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衛薇頓了頓,說:“沒什麼,剛才跟一個特別討厭的人吵架。”

聽着她孩子氣的抱怨,陸崇文終於淺淺笑了,“怎麼個討厭法?”他問。

想到岳銘,衛薇就覺得噁心,她一字一頓道:“特別噁心!”

陸崇文哈哈笑,無奈而寵溺的嘆氣:“真是個孩子。”又說:“我替你出氣。”

“不要!”衛薇拒絕的飛快,“崇文叔,這是我自己的事。”她這樣說。

還是這句話。

沉默片刻,陸崇文說:“那我給你帶禮物回來。”

其實,這兩年陸崇文很少送東西給她。

因為他們都知道,衛薇不會要的。

她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哪怕已經做過,衛薇也僅僅收下他送的一本詩集還有一對耳釘。

哦,不,是一個耳釘。

如今那個碎鑽耳釘還在她的耳垂邊,冰冰涼涼的,永遠伴隨着她,似乎在祭奠什麼,又在提醒着什麼。

衛薇默了默,還是那樣堅定回他:“我不要。”

“行吧。”陸崇文懶洋洋的應了一聲,說,“那我掛了。”

衛薇握着手機,耳畔有一秒鐘的微鳴。下一瞬,她喊住他,“崇文叔!”又問:“你要去哪兒?”

這一刻,電話裏面又安靜下來,安靜的好像是個黑洞,還回蕩着衛薇自己的聲音。

她耷拉着腦袋,還是握着手機。

就聽陸崇文淡淡回她:“南邊的幾個地方。”

“哪些地方啊?”衛薇還是問。

陸崇文笑:“小丫頭問這麼多?”輕輕一頓,他說:“要先去杭州,然後再飛廣州。”

衛薇耳畔的微鳴似乎又回來了。

怔了怔,她問:“什麼事啊?”

“有幾個合作意向,需要我親自過去談。”陸崇文這樣說。

“麻煩嗎?”

“還好。”

衛薇默然。

外面走廊里的討論聲也終於小了一些,可是,驀地又傳來趙萍的驚訝:“什麼?這麼精彩!快講講啊,岳公子跟她到底怎麼吵的……”

衛薇垂着眼,輕輕眨了眨。

沉默少頃,衛薇問:“崇文叔,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那邊亦沉默。

不過一秒,陸崇文說:“行啊。”

隔着遙遠的電波,男人的聲音淡淡的,懶懶的,有些輕,還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遠。

頓了一下,陸崇文沒有再說別的,只是對衛薇說:“我馬上要走,你什麼時候過來?”

衛薇說:“我現在就來。”

“那我讓司機去接你?”

“好。”衛薇答應下來。

*

從上海到杭州是真的近,高鐵一個小時,開車不過兩個小時。

司機開車送他們過去。

已經夜深,高速上面來來回回,是忽遠忽近的燈柱。

陸崇文不說話,還是有些沉沉倦意。

衛薇望着外面,那雙眼一會兒亮,一會兒又暗下來。

不知緣由的,她今日只覺得累,於是抵着窗口睡覺。再醒過來的時候,衛薇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枕在陸崇文肩膀上。

十月底的天氣微涼,他穿着薄薄的毛衣,袖口捋上去,那些褶皺莫名柔軟。

他手裏拿了幾份文件,上面的東西衛薇看不懂。

她慢慢直起身。

察覺到她醒了,陸崇文側過臉來。

車裏的燈光並不亮,男人好看的眉眼顯得愈發柔和,卻沒什麼笑意,只是淡淡看着她。

“崇文叔。”衛薇輕輕喊他。

陸崇文揉了揉她的腦袋。

*

他們住在西湖邊。

林思琪先到,在酒店門口接陸崇文。見到衛薇一併下車,她笑着打招呼道:“衛小姐,你好。”

衛薇有些臉紅。

她還是兩年前見過林思琪,沒想到這人一直記得她。

說起來,今天是衛薇第一次跟陸崇文出去。

這兩年陸崇文不論去外地或者出國,都會問過衛薇的意思,但除了那次度假,她從來沒有跟這人出去過。

衛薇不能面對陸崇文的朋友、下屬,更不能承受旁人的異樣。

只有今天,她跟着他來到這座城市。

陸崇文一邊往裏走,一邊跟林思琪交代明天的工作。

衛薇落後幾步。

所有的人都是衣冠楚楚,唯獨她,像個闖入異世界的孤獨者。

站在眾人的對立面,衛薇稍稍有些不安,還有點莫名惶恐。

衛薇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猝不及防的,她差點撞到前面陸崇文的後背。

不知什麼時候,他停住腳步。

鬧出動靜,衛薇愈發尷尬,她滯了滯。

下一瞬,陸崇文側過身,摟住她的腰。

他的手還是柔軟的,輕輕搭在她的腰間。

衛薇站在他身旁,安靜的站着,耳根子驀地一紅。

他們住在頂樓套房。

這個酒店正好挨着西湖,站在弧形的落地窗前,正好看到西湖曼妙的夜景。

如今夜深了,那些暈黃的光暈倒影在溫柔的水波里,柔柔的被風吹過,一重又一重泛起波瀾。

這天時間已經很晚了,陸崇文明天還有工作,他看上去眉眼還是很累,而且疲倦。

他們沒有做.愛,沒有親吻,他甚至沒有抱她,陸崇文只是伸手揉了揉衛薇的腦袋,說睡吧。

第二天清晨,衛薇很早就醒了。

她悄悄起來,站在窗口,靜靜的看着外面。

已經是秋天,湖邊一派蕭索。微薄的晨光里人並不多,薄霧淡淡的,反而襯出一種靜謐的美。

陸崇文也起來。他坐在那兒靜靜看了一會兒衛薇。

衛薇偏頭對他笑:“崇文叔。”

她笑起來,特別的美。那種年輕與朝氣落在晨光里,是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映在人的心裏,卻有點難受。

陸崇文從後面擁住她。

他個子高高的,擁着她,像擁抱一個孩子。

衛薇側過臉,陸崇文親吻她的額頭,他說:“我今天沒空,晚上陪你。”

衛薇連忙說:“崇文叔你忙,我自己去轉轉就好。”

定定看了她一眼,陸崇文說:“也行。”又問她:“要不要給你安排個導遊?”

“不用!”衛薇還是搖頭。

她堅持而固執的說:“我自己走走。”

吻了吻她柔軟的頭髮,陸崇文輕輕叮囑說:“別亂走。”

衛薇“噢”了一聲,說:“我知道。”

衛薇當了一天的背包客。

酒店對面就是蘇堤和白堤的入口,她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累了,就在湖邊的石凳上休息。

西湖是真的美。

柔柔的水波在風中輕輕搖動,仿若江南靈動的女子。

那些風拂過衛薇的臉,她的頭髮,同樣溫柔。

兩座城市離的這樣近,她終於來了。

衛薇這樣想着。

她稍稍仰面,感受着陽光照耀着自己的那種溫度,有一股莫名溫暖。

她這一天回酒店,已經很晚了。

陸崇文早就回來,他摸着她的腦袋問:“玩得怎麼樣?”

男人的眉眼不似昨日那般疲憊與冷漠,連動作都是溫溫柔柔的,想來今日心情不錯。

衛薇說:“好累。”

她是真的累,哪怕穿着板鞋,腳還是痛。將鞋子甩到旁邊,衛薇長舒一口氣。

“這麼累做什麼?”陸崇文無奈,“游湖么,直接租一條船多好。”

衛薇說:“租一條船好貴呢,一個半小時就要兩百。”她就是個守財奴!

陸崇文搖頭,還是無奈的笑:“你這個小丫頭。”他說:“我現在就帶你去坐船。”

衛薇嚇了一跳:“那可不行,西湖晚上禁船。”

陸崇文不說話,只抬手敲她的腦袋。

衛薇不解的望着陸崇文。

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反正兩個人如今就在一條搖船上。

裏面是古色古香的竹椅和竹凳,墊着柔軟的靠枕,茶几上面還有好多吃的。

衛薇瞄了一眼,直皺眉:“真是……”

“是什麼?”陸崇文睨她。

他現在的心情似乎特別的好,好得像是和昨天換了個人似的,就連今天早晨都不一樣。

衛薇能察覺出來,卻弄不明白他,這會兒攤手無奈的說:“真是有權有勢啊。”

陸崇文哈哈笑。

他摟着她,吻了下來。

衛薇揪着他的袖口,承受着男人的吻。

他吻她,吻得衛薇沒有力氣。

她恍恍惚惚的,能聽到船舷柔柔的水聲,還能聞到男人身上的煙草味。

她有些怔楞,還有些暈。

衛薇難受的哼了一聲。

“暈船?”陸崇文停下來。

衛薇“嗯”了一聲。

陸崇文不親她了,只是把她抱起來,擁進懷裏。

衛薇坐在他的大腿上,閉着眼靠在他的懷裏。

那船還是一搖又一晃,像是母親溫柔的搖籃。

“今天去哪兒了?”陸崇文摸着她的臉,輕輕的問。

衛薇抗議:“就繞着西湖走啊,你不是問過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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