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你們且放心吧!!”
祁嫣看着薛氏和姚嬤嬤道。
祁嫣此舉自是安慰姚嬤嬤和薛氏。
她可不敢想什麼真心接她回府,她只求這背後沒有什麼齷齪陰謀就好。
姚嬤嬤薛氏見祁嫣如此說,心裏略安,但心裏還是覺得七上八下的不妥帖,兩人心裏都明白,此事並非僅僅是夫妻二人之事,侯府里當家做主的畢竟是雲郡主!
幾人正說著話,於嬤嬤帶着藍衣走了進來。
於嬤嬤帶着藍衣福身施禮道。
“少夫人,大姑娘讓老奴轉告您,您說的話她都記下了,她日後會好好的!!”
“再有,您此次回京,大姑娘恐你身邊的人不夠用,讓老奴把藍衣送了過來,讓她和您一起回府。”
“妹妹能如此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祁嫣聽於嬤嬤如此說,就知道鄭青梅已經想開了,心裏也甚是高興!
“俏雲,俏月雖伶俐機敏,但畢竟不曾在大宅門裏行走過,對其中的關竅知之甚少,紅綃又分身乏術,此次回府我正愁身邊兒沒有得用的人,妹妹既把藍衣送與我,我就留下了,請嬤嬤替我謝過青梅妹妹!!”
祁嫣說的正是心裏所想,她雖然不想回府,但此次若不得脫身,有些事也該儘早謀划。
“大姑娘身邊兒離不開人,那老奴就告退了!!”
該說的話已說完,於嬤嬤本就不是一個善言辭之人,福身一禮退了出去。
藍衣也是一禮,然後默默的站在祁嫣身側。
祁嫣很喜歡藍衣的性格,雖然和青雯一樣偏軟懦,心裏卻是個有數的。
“少夫人,您有了俏雲俏月,如今又有了藍衣姐姐,以後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祁嫣正盤算着還有什麼未交代的,未料想綠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行哭,一行抽抽搭搭的道,祁嫣兩次都將她留在祖宅,讓她心裏難過至極,就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祁嫣連忙上前哄道:“你自小跟着我,我怎的會舍了你,此行不帶你,一是去留未定,二是我有意把你留給大姑娘,大姑娘的身子得好好調養,此事只有交與你,我最是放心,你且安心照顧大姑娘,我此去若真是留在京城,一月內必回來接你和嬤嬤!!”
祁嫣又是哄,又是給綠萼擦淚,好一會兒綠萼才止住了哭。
兩隻明媚的大眼紅的像兔子,看着祁嫣抽抽搭搭的問。
“少夫人說的可當真?!”
“我何時蒙過你?!”
看着綠萼這小模樣,祁嫣笑着問道。
“你這小蹄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主子家面前說哭就哭,少夫人將你留在祖宅照顧大姑娘正正好,這個月守着大姑娘正好讓於嬤嬤好好教教你規矩!!”
旁邊兒的姚嬤嬤實在看不過去,點着綠萼的額頭審的道。
俏月也跟着笑嘻嘻做鬼臉羞臊她
綠萼臉漲紅,卻依然不服氣的仰頭道。
“只要讓我跟着少夫人,什麼規矩我都學的會!!”
“綠萼聰敏伶俐,自然什麼都學的會!”
祁嫣又笑着誇了她一句。
綠萼也喜滋滋的衝著俏月做了個鬼臉兒,得意洋洋的揚起小下巴。
“也就少夫人縱着你們,寵的你們都沒了規矩,還不快去擺早飯,難道要讓少夫人空着肚子上路?!就這樣我怎麼放心你們跟着少夫人回京城!!”
姚嬤嬤點着她們的額頭搖頭無奈的道,這幾個丫頭實在是……,在祖宅沒有那麼多規矩,可在侯府內……!
姚嬤嬤手勁兒不小,兩個丫頭連忙嬉皮笑臉的求饒。
“嬤嬤,咱們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定會好好學規矩!!”
“奴婢這就下去給少夫人擺早飯!”
兩個丫頭衝著祁嫣一福身,轉身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屋子裏的人都被這兩個丫頭逗笑了。
“老奴出去安排世子和三爺的早飯。”
姚嬤嬤一福身也退了出去。
轉眼用過早飯,太陽也已經升的老高,該帶着的東西早已經裝上馬車,鄭擎早已經等在門外。
祁嫣縱是再是不願,也只得戀戀不捨的動身。
綠萼早已經又哭的抽抽搭搭,現在又多了一個鸞哥,躲在薛氏懷裏哭的兩眼通紅。
祖宅里的丫鬟婆子也都出來恭送,連灶上的人都出來了,柳二家的也在其中,不住的擦眼淚!!
祁嫣來到馬車前看着鄭擎,淡淡的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世子今日做此決定,他日可莫後悔!!”
鄭擎定定的看了祁嫣一刻,轉身上馬,卻不在看她,也未曾說話。
祁嫣抿唇默了一刻,扶着藍衣的手上了馬車。
看着遠去的馬車姚嬤嬤薛氏五味雜陳,此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禍。
一路上都是官道平平穩穩,未到午時已遠遠看見城門。
祁嫣將車窗上的錦簾撩開,凝眉看着城門,時疫已平定月余,上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又時逢中秋拜月朝會,城門內在的人群更是熙熙攘攘。
祁嫣正看着,迎面而來一騎一人,來人四十開外,容長臉,膚白面靜,三縷長髯,眸色中正冷肅,一看就是長期沁淫沙場之人。
此人來到鄭擎面前,拱手施禮。
“沈源見過世子,侯爺命末將在此等候,請世子和世子夫人直接回侯府!!”
聽到這句話祁嫣已經明了,此人便是沈雲飛的父親。
祁嫣坐在馬車內靜靜的聽着。
只聽鄭擎默了一刻,開口問道。
“母親可在府內?!”
“郡主一早就進宮了!!”
蘇源頓了一下回到。
馬車外一陣靜默,馬車繼續緩緩前行。
祁嫣在馬車內靜靜的坐着,從剛才鄭擎於與蘇源簡短的對話,祁嫣可以推測出正如鄭擎昨日所說,鄭家原本並不想直接接自己回府,何以今日又派人到城門來接。
馬車踏踏而行,走了小半個時辰祁嫣聽着外面的人聲漸漸安靜,又走了約一炷香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
俏雲俏月過來扶祁嫣下車,祁嫣抬頭,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墨雲院前。
但祁嫣可以斷定自己絕非從元平候府正門而進,祁嫣淡淡的勾起唇角,這鄭家得是多麼不情願吶!
鄭擎也不說話,逕自走在前面,祁嫣靜靜的在後面跟着。
一進墨雲院正廳,迎面首座上端坐兩人,祁嫣心裏微愣。
首座右側坐着元平候鄭桓,左手上賓坐的卻是時季昌。
“見過先生,父親!!”
鄭擎依然淡漠。
“見過先生,侯爺!!”
祁嫣也淡然從容的見禮。
“你一定很奇怪老夫怎麼會在這裏?!”
率先開口的竟是時季昌,此話自然是對着祁嫣說的。
“還請先生為我解惑!!”
祁嫣淡淡的回道。
“老夫雖與鄭家雖然有些淵源,此次卻也是為你而來!!”
時季昌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道。
“還請先生明示!!”
祁嫣看着時季昌。
“老夫想你此次回府必是有諸多顧慮,可是你要知道,你的這庄姻緣是先帝所賜,任何人都是更改不得的!!”
時季昌垂眸不看任何人,神色淡淡,語氣淡淡,祁嫣卻感覺到元平候鄭桓面色一僵,身邊的鄭擎卻依然是風水不動。
看來元平候還不知時季昌來此說的會是這個些。
祁嫣垂首凝眉,這時季昌在這個時候來到元平候府說了這一番話究竟是何意?!
坊間傳聞時季昌早已不過問朝堂之事,縱使今上有事請教,也只能夜半登門拜訪。
可今日來此卻是為了這麼一樁說不清,扯不斷的家務事!!
祁嫣緩緩抬頭看着時季昌,喃喃的道。
“文純武孤,難道皇家想要鄭家做孤臣?!”
祁嫣話音一落,時季昌雙眼猛的睜開,定定的看着祁嫣。
元平候鄭桓也驚異的看着她,鄭擎看了她一眼,然後垂眸,若有所思。
祁嫣也緩緩垂眸,看來自己猜對了,難怪,當今聖上會管這樁閑事,難怪,當今聖上會把河間北大營二十萬大軍交由鄭威。
大楚雖不似大宋那般重文輕武,但武官制度卻頗為類似,只有戰時才啟用位高權重能征慣戰的武將,日常管理軍營的都是四品以下的武官。
此舉自然也是取制衡之道。
“回去準備吧,再有一個時辰就該進宮了!!”
元平候說了祁嫣進來的第一句話,語氣頗為沉重。
祁嫣已經無心細辯,一福身默默的退了出去。
兩人無聲的出了墨雲院,藍衣,俏雲俏月默默跟在身後。
青雲院門前,祁嫣站定,緩緩抬首看着青雲院,沉默良久。
祁嫣心情很鬱悶,她心裏明白,此一次自己恐怕再也無法輕易脫離侯府了!
鄭擎也不看她,也未曾催促。
祁嫣舉步上了台階,正欲進去,身後傳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
祁嫣緩緩轉身側首,只見身後姜丹鳳和大房的尹姨娘匆匆而來。
兩人雖然都帶着一個丫頭,卻鬢亂釵斜,身上的衣物也不甚整齊,顯然是匆匆套上就跑過來了。
可見聽聞自己回府,兩人心裏里震驚實在不小!!
祁嫣心情莫名的大好,不禁嫣然一笑,定定的看着姜丹鳳和尹姨娘,卻未曾說話。
鄭擎也看着這二人。
姜丹鳳也知道自己出現的過於突兀,再加之有鄭擎在,向來長袖善舞伶牙俐齒的她,竟也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好一會兒才拽了一把尹姨娘一福身一笑道。
“聽聞世子將妹妹接回來了,這不咱們連梳妝都來不及,就過來了,妹妹世子可莫怪罪!!”
祁嫣聽了不由又一笑,這瞎話兒說的真真是臉不紅心不跳,果然是個叫人說人話的,見鬼說鬼話的,最不想自己回府的恐怕除了雲郡主就數她了。
可是哄鬼的話兒可不是就她一個人會說。
祁嫣也一福身回禮道。
“二嫂子這是哪的話兒,想從前妹妹在府里的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兒,也不懂的跟二嫂子好好親近,連話都不曾說過,想不到二嫂子如此惦念妹妹,聽聞我回府第一個就趕過來了看妹妹,妹妹高興還來不及,又何來的怪罪!!”
祁嫣臉上笑語嫣然,嘴上也說的親近,可是究竟如何,恐怕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兩人是否親近,自己為何而來,姜丹鳳自然最是清楚不過,只是讓她想不到的是,祁嫣也會如此。
姜丹鳳心裏一凜,想不到從前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木頭美人兒,如今還真是成了精。
姜丹鳳一時懼,一時氣,一時惱恨,先是愣了一會兒。
回過神來心裏更是惱恨至極,更是升起了好勝惡毒之心。
穩了穩心神,搖着帕子臉上雖依然笑着,嘴上卻涼涼的道。
“妹妹回府咱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可惜呀!表姑母還不知道這回事兒呢!!”
姜丹鳳心裏暗自得意,回來又如何,要知道這府里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這回祁嫣未曾說話,但鄭擎的眸色卻是一冷,定定的看着姜丹鳳。
姜丹鳳見鄭擎如此看她,心裏一突,訕訕的頗為不自然的垂過頭,假意用帕子拭了試唇角兒。
這位心思難測,喜怒難辨,在這上京城還沒有人不怕這位活閻王!
正在這時又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側目看去,卻是祁玉娘帶着鄭青蘭,鄭青竹,後面還跟着一個鄭鈺。
祁嫣再次失笑,今日還真是熱鬧,自己回府還不過一個時辰,該來的不該來的可是都來了。
這一大院子人,各懷心思,看來自己以後不會無聊了,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與人斗其樂無窮。
對於祁玉娘幾人祁嫣無感,自己出府之後,這幾個人不曾以任何方式出現,就是在祁家也不曾有過任何痕迹,不管是刻意避諱,還是本就親情淡薄,對祁嫣來說,她們也與陌生人無異。
“該進去了,進宮的時辰不可誤!!”
鄭擎不在看任何人道,話落率先進了青雲院,祁嫣含笑看了眾人一眼,轉身跟在後面。
進宮參加拜月朝會是何等的榮耀,姜丹鳳暗自咬牙,心裏又羨又妒,自己是可望而不可及,這個破落戶倒是好命。
一回頭看到祁玉娘若有所思,鄭青蘭,鄭青竹神色愣愣,卻難掩艷羨。
姜丹鳳一笑,心裏再次升起了惡毒心思。
看着鄭青蘭,鄭青竹涼涼的道。
“聽聞此次拜月朝會如此隆重,是因太后着意充實後宮,有意為今上選妃,所以聽說此次進宮參加拜月朝會的各府貴女不知凡幾,想想也是,縱使不能被皇家選上,這麼多侯門望族,若被誰家瞧上眼兒了,也是說不準的事兒!!”
“二位妹妹如此資質卻不得召見,想想真是可惜呀!!”
姜丹鳳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青雲院和祁玉娘一眼,嬌笑着走了過去。
尹姨娘看了祁玉娘一眼,眸色深深,也是意味深長!
祁玉娘面上風水不動,也不看鄭青蘭,鄭青竹二人,只是低聲的道。
“回去了。”
說著轉身,走了幾步見鄭青蘭,鄭青竹依然站在原處,停住腳步又說了一句。
“回去了!!”
只是此次聲音里多了幾分冷意。
鄭青蘭,鄭青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舉步跟上。
祁玉娘走到鄭鈺身邊兒低聲道。
“娘從來不願難為你,可是你也看見了,你若不求個功名,你這兩個妹妹恐怕這輩子就毀了!!”
祁玉娘聲音如風清淡,聲過人過,只留下鄭鈺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話說兩頭,且再說青雲院。
染玉正坐在廊下做女紅,抬頭忽看見鄭擎,喜滋滋脆生生的對着屋子裏喊道。
“香菱姐姐,染月姐姐,世子爺回來了!!”
染玉一行說一行噔噔的迎上去,可當看到鄭擎身後的人,一下子愣在那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上難掩驚懼之色,連見禮都忘了。
此時屋裏的香菱和染月也迎了出來,香菱見到祁嫣也一時愣住了,但很快就回過神兒來,輕抿着唇角兒,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倒是染月,看到祁嫣只是腳下幾不可見的停頓了一下,便快步迎了上來。
“世子爺,少夫人你們回來了!!”
染月衝著兩人一福身。
祁嫣笑吟吟的看着,這染月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鵝蛋臉兒形,膚白面靜,五官平平,只能說是清秀。
不過從剛才這一句話中就可以看出,不止行事沉穩,也是個有眼色,懂應對的。
她說的是世子爺,少夫人你們回來了,平常自然,彷彿兩人只是出去了一會兒,這會兒就該一起回來一般。
果然,染月見過禮對着兩邊兒愣着的人道。
“還不都出來過來見過少夫人!!”
染月一行說一行偷偷的拽了拽染玉衣襟。
四下里正不明所以的丫鬟婆子聽到染月這麼一說,方回過神兒來,呼呼啦啦的出來跪了半院子。
香菱和染玉也都低頭跪在地上。
“讓人服侍少夫人沐浴熏香,準備進宮!!”
鄭擎對着染月道。說罷逕自向後面走去,香菱染玉互相看了一眼,悄悄起身跟上。
“奴婢知道了。”
染月側身恭送鄭擎,回身又對着祁嫣福身道。
“少夫人先歇息片刻,奴婢這就去準備!!”
染月將祁嫣讓進正房,也就是祁嫣原來住的那間。
祁嫣抬眼四處看了看,和自己住着的時候無任何變化,收拾的也是纖塵不染,牆角兒還擺放着幾盆盛開的玉簪花!
祁嫣點了點頭,染月讓人先奉上茶盞,又帶着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少夫人,這染月雖不似奴婢和紅綃自幼長在老夫人身邊,卻也是老夫人當年特意為世子爺挑的,行事甚是沉穩,在世子爺面前很有些臉面。”
藍衣一行服侍祁嫣用了一盞茶,一行輕聲細語的道。
祁嫣點頭應着,藍衣說這些話的用意她自是知道,既然回不去了,就要謀算着這府里什麼人可用,什麼人要防!
可是怎麼用,能不能用,祁嫣還得在看看!
不一時染月過來請祁嫣進凈室沐浴熏香,又臨時教了些入宮的規矩。
元平候並非皇族親王,所以鄭擎的世子之稱也不過是個尊敬的稱謂,未曾襲爵前無品無級,更何況祁嫣這樣的一個世子夫人。
當年雖是先帝御賜,但祁家畢竟太過勢微,更何況先帝早已西去,連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把這世子夫人當回事兒,朝中又會把這世子夫人當回事兒!!
所以祁嫣只不過是個白身,無品無級,也沒有指定該穿的衣服,好在老夫人在世時給祁嫣置辦了不少好東西,姚嬤嬤早已準備好交給了藍衣,否則這一時半刻還真不知道上哪準備進宮的衣服。
既然無品無級,祁嫣吩咐藍衣越簡單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只是簡簡單單挽了個墜馬髻,不用把及膝的長發都堆在頭頂上,祁嫣頓覺輕鬆不少。
祁嫣任由藍衣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描描畫畫。
完事兒之後祁嫣對着鏡子端詳了一下,粉面櫻唇,很有唐宋仕女圖的風姿,只是沒有那麼誇張。
再加上一身不算張揚的素色錦衣,祁嫣很是滿意。
正端詳着,染月進來催促。
“少夫人,世子已經再等了。”
祁嫣起身,以祁嫣的身份進宮只能帶一個侍女。
祁嫣自是要帶藍衣,又命俏雲俏月回祁家,通知一聲。
來到外面,鄭擎果然已經站在院子裏,也是一身素色錦衣,長身玉立。
裙擺太長,祁嫣不敢走的太快,扶着藍衣裊裊而行來到鄭擎身邊。
鄭擎看了她一眼,未曾說話,兩人一同出了青雲院。
染月帶着一眾丫鬟婆子恭送。
回頭見染玉一雙杏眼水汪汪泛紅,一副泫然欲泣之態。
遣散其他人,把她拉進屋子裏一把搡到椅子上沉聲訓斥道。
“以後給我收起你那些不要臉的心思,世子給咱們些臉面,是念着咱們從小服侍他,世子的心性你早就該看清楚,豈是咱們這種人能肖想的,以後這院子裏就有正經的女主子了,你這幅做派誰能容得下你?!到時候攆出去配人都是好的,你可別自己作死!!”
染玉也不說話,捂着臉趴在桌子上嗚嗚哭個不住。
染月氣恨,來回踱步,如果不是念在這丫頭從小跟着自己,自己何苦做這個惡人。
一抬頭看着香菱站在門邊兒,也是哀哀戚戚。
染月又張了張嘴,復又合上,無力的坐下,這兩個人已經迷了心,她算是說不通了。
元平候府進宮的馬車上,鄭擎祁嫣相對而坐。
藍衣無聲的跪坐在小几旁。
“今日看到姜氏時你心裏很得意?!”
鄭擎突然開口道,聲音還是淡淡的也並未看祁嫣。
祁嫣抿嘴兒一笑道。
“我就是這般不純良,所以世子還是讓你身邊的人別招惹我!!”
鄭擎抬眼定定的看着祁嫣,馬車內溫度似猛的冷了幾分。
祁嫣卻對着他燦然一笑,甚是狡黠。
祁嫣說的可不是假話,既然以後離不開侯府,有些話還是說到頭裏的好。
兩人就這般對視着,藍衣嚇得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這少夫人怎麼什麼話都敢說?!
祁嫣卻毫無畏懼,在她看來鄭擎應不會在此事上糾纏計較。
果然,幾息過後,鄭擎緩緩垂眸,不再看她。
祁嫣輕輕勾起唇角。
鄭擎此人自傲,更自清,縱是與人為難,恐怕也要看這個人值不值得他廢這個心思。
自己與他幾次對峙皆是如此,只一次除外,孟月蟬,看來這孟月蟬絕對是鄭擎的逆鱗。
祁嫣緩緩側首看着馬車外。
孟月蟬,自己與她只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縱是自己有心迴避,恐怕也是避無可避。
皇城正陽門外,祁嫣看着巍峨的皇城,不得不感嘆古人的創造力和智慧。
恢弘的皇城,古樸莊重,輝煌,氣勢磅礴,這就是這裏的權利中心。
進了正陽門,一個沉穩着實的內侍站在門口,看見鄭擎恭敬的躬神施禮。
“鄭世子,皇後娘娘命奴才來接世子夫人!”
鄭擎眸色微沉,看了祁嫣一眼默了一刻,點了點頭。
內侍卻之半步在一旁帶路,祁嫣帶着藍衣跟着。
走了一段路,內侍低聲道。
“鄭世子夫人,皇後娘娘命奴才轉告夫人,一會兒見了太后依禮行事便可,其他的自有皇后替您周全!”
祁嫣眸色微沉點了點頭。
“謝過公公!”
“世子夫人客氣!”
內侍恭恭敬敬的道,繼續在一旁帶路。
不一會兒來到清華殿。
中秋祭月,先是皇帝帶領文武百官拜祭月神娘娘,再命欽天監頌讀拜月祭文。
春祭日,秋祭月本就十分隆重,今年尤盛。
清華殿,歷年春祭日,秋祭月之所在,前朝後殿,殿宇亭閣,華麗壯闊。
祁嫣簡單看了一眼低下了頭,繼續跟着往前走。
“你這小崽子手腳倒是麻利,太后吩咐雜家的差事兒,雜家還沒動窩呢,你就給辦完了!!”
正走着,前面一老太監仰着臉兒攔在面前,陰陽怪氣的道。
內侍不慌不忙慢聲細語的道。
“海總管說的是,這種跑腿兒的活自是該咱們小的跑腿兒,皇後娘娘孝敬太后,小的孝敬您自是應該的。”
老太監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這小崽子一向能說會道,雜家才懶得跟你計較!”
“走吧,太后還等着呢!”
老太監不懷好意的斜了一眼祁嫣,懶洋洋的道。
說完逕自走在前面,內侍看了祁嫣一眼,三人跟在後面。
清華殿,側殿前朝遺留了幾顆高大的銀桂樹,皆有幾百年的樹齡,依舊枝繁葉茂,此時正是花期,落花皎潔如雪,滿殿花香,甚是應景。
太后正帶着眾命婦在此一行賞花,一行等到晚宴開始在前往正殿。
此時興緻正濃,側殿上眾人笑語晏晏。
遠遠只見一素衣女子踏着如雪的落花而來,原本笑得甚是開懷的太后緩緩斂起笑容,坐在她下首的雲郡主臉色更是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站在太後身側的孟月蟬看着來人唇角輕抿,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十指深深陷入掌心。
原本甚是熱鬧的側殿瞬間鴉雀無聲,眾人或站或坐,皆垂首靜默,縱是心有好奇者此刻也不敢有絲毫舉動。
祁嫣踏着落花來到殿前,有模有樣的叩首跪拜。
“臣婦祁氏叩見太后,皇後娘娘!”
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時祁嫣縱使有千般不願,卻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過了好一會兒,殿上依然沒有任何聲音,祁嫣心裏明白,這是太後有意刁難自己。
殿上默了一刻,淡淡的響起一個溫潤婉約的女聲。
“祁氏平身,此次疫情你於社稷有功,皇家自是要厚待你,就不必拘着禮了,起來回話就是。”
“臣婦謝皇后,謝太后。”祁嫣緩緩起身。
眼角餘光看見太后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依舊目視前方,看着自己,笑得端莊溫婉,恍若未見。
“嫣然,來嬸娘這裏。”
坐在皇後下首的三夫人方氏對着祁嫣招手道。
祁嫣蓮步輕移,來到三夫人身前福了一禮。
“嬸娘。”
又回身對着雲郡主一禮。
“郡主。”
然後在三夫人身側站定,垂眸不語。
雲郡主冷冷的別來臉!
三夫人方氏則一臉笑意拉着她的手,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慈愛安撫的一笑。
“於社稷有功,也不能居功自傲,也要恪守長幼尊卑之道,你們說哀家說的是不是啊?!”
太后目視前方涼涼的道,話落,眼風輕掃,先是看了眼祁嫣,最後卻落在皇後身上。
孟太後面上平靜無波,心裏卻極是恨惱,這個祁家破落戶如今在京城名聲太盛,自己縱是貴為太后,也輕易動她不得,就像這個方家女兒,讓她恨極,卻偏偏動不得!!
歸根結底,還是兒子不貼心吶!孟太后心裏無奈的嘆了口氣!
孟太后的話音浦落,方皇后緩緩起身,福身道。
“臣妾謹遵太后教誨!!”
殿上眾人也連忙施禮附和,眾人嘴上說的一樣,心裏卻各懷心思。
這元平候府祁氏不受太后待見是早在意料之中。
可太后剛才那句話,那一眼,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指的可不單單是祁氏。
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西北方家...……難道那些傳言,看來這後宮也許真要變天了??!!
祁嫣也隱約察覺幾分,不禁看了眼方皇后。
這方皇后並不似方家人,也許是頗類其母,容色自是上乘,雖非絕色,可那份恬靜婉約的氣韻卻憑的令人心折!
氣度自是也非一般,此時殿上氣氛如此詭異,依然從容自若。
祁嫣正思忖着,有小太監上殿跪請太后,皇后移駕正殿。
祁嫣微微抬頭,這一折騰秋陽已經西垂。
太后,皇後起駕,眾人跟在後面。
祁嫣一直目不斜視,以至於忽略了兩道格外關注她的目光!
祁嫣跟着三夫人方氏走在人群外側。
祁嫣低聲對着三夫人方氏道。
“謝嬸娘替嫣然周全,只是讓皇後娘娘跟着受累,嫣然心裏實在不安!!”
祁嫣知道能請動皇后在這宮中護着自己的只有方氏,雖然祁嫣也看出方皇后和孟太后之間早有嫌隙,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承的情她祁嫣一定會承。
“媳婦子難為,這皇家的媳婦子就更難了,罷了!!左右皇后自己也說了,太后自來瞧她不上,也不差這一樁事了,你自是也不必往心裏去!!”
三夫人方氏淺嘆了一聲低聲道,反過來又安慰了祁嫣幾句。
讓祁嫣心裏甚暖,三夫人自己也應該知道,方皇后如今處境甚是艱難,幫自己又怕自己多想,實在是難得的厚道人。
進入正殿,祁嫣才明白何為九層宮闕,自己剛才在外面所見,只不過是九州一隅。
此時的大楚,和自己記憶中的盛唐稍遜不遠。
白玉石階層層而上,每階一桓台,層層遞進,直到最高處九五至尊之位。
桓台兩側擺有宴幾,分品級坐滿百官。
此刻皆俯首恭迎太后,皇后。
孟太后緩步前行,目不斜視,氣勢斐然。
方皇后亦步亦趨,端莊恪己,貴氣雍容。
跟在身後的命婦貴女紛紛在各府各家宴幾后跪坐。
跪坐自是也要分長幼尊卑,只有命婦才能跪坐在宴幾后,各府貴女只能跪坐在各家長輩身後,垂首靜默。
祁嫣的身份自然也在其列。
鄭家宴幾在第四階,除了第二階的端王楚恪,豫王楚恆,幾個皇族親貴,第三階坐的當朝左右宰輔,另一個赫然是時季昌。
祁嫣如今早已知時季昌之名,心裏暗暗感嘆,自己當時所為當真是無知者無畏。
第四階元平候府首座,坐在第二位的是西北方家,然後是淮南候鳳脩。再有的祁嫣並不識得,想來也皆在三卿之列。
對面宴幾后皆非大楚人衣着,膚色髮飾也不近相同,想來應該是各番邦屬國。
祁嫣正想着,只見一直跟在太後身后的孟月蟬在第二階停下,在一錦衣男子身後緩緩跪坐。
跪坐后孟月蟬緩緩側首,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在空中焦灼片刻,各自緩緩移開。
祁嫣心裏暗暗思忖,這孟家於社稷無寸功,卻能和皇族親貴坐在一起,在三公九卿之上。
若說是因為孟太后,可同樣出了一位皇后的方家卻只能屈居於第四階,更有甚者屈居第四階卻仍不是首位。
此一番不禁讓祁嫣想起坊間一些傳言,當年今上和孟家寶郡主青梅竹馬,甚是情投意合,只是西南西北戰事不斷,鎮守西南必須依仗方家,才不得不立方家女兒為後。
也有傳言今上對這位方皇后甚淡,從方皇后入宮三年無出可見一斑。
更有傳言方皇后善妒,阻止寶郡主入宮還不算,偌大的後宮更是無一人有所出,至使今上已經二十有五,卻膝下猶空。
坊間傳聞真真假假祁嫣本不盡信,可今日見此情形卻也信了七分。
可是孟月蟬在鄭擎跟前的那番做派又存的什麼心思,倒着實讓祁嫣費解。
此時祭月儀式已經開始,皇帝楚睿攜方皇后穩步步上祭台,焚香祭拜月神娘娘像。
百官皆俯首正色跟隨,禮畢欽天監朗聲誦讀拜月祭文。
聲音清朗,詞藻華麗,響徹九重宮闕。
滿殿之人俯首聆聽。
祁嫣俯首跟隨,祁嫣和孟月蟬離得不遠,清楚的看到孟月蟬放在身側的手死死的扣在玉石地面上,因用力過度而青筋暴露,孟月蟬本就過於清瘦,十指更是沒有少女應有的細膩圓潤,如此一來倒是顯出幾分可怖!!
祁嫣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可猜出孟月蟬此刻心裏一定恨極,想想也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人身側的位置本該是她的,可現在她卻只能俯首跪在別人腳下,以孟月蟬的心性,又豈能不恨。
祭台上欽天監祭文已然頌畢,皇帝楚睿俯看眾臣郎聲道。
“歷戰禍而不敗,歷天劫而不衰!!天佑我大楚!!”
“天佑我大楚,我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山呼萬歲,祭月儀式禮畢。
皇帝楚睿攜方皇後步下祭台,回到九階龍座。
隨着帝后坐定,絲竹聲揚起,殿上之人皆重新坐定,宮娥彩女一對對一排排,彩袖翩翩身姿裊裊穿梭於殿上,擺酒布菜,一派歌舞昇平。
這種御宴,本就拘謹,命婦貴女們更是只有正襟危坐的份兒。
祁嫣垂首聽着朝臣們和各番國使節推杯換盞,唇槍舌劍,倒也不算無聊。
祁嫣不經意向上偷瞄了幾眼,原因無他,好奇而已。
即是對皇帝,也是對皇后。
方皇后穩坐於御座之側,靜雅端莊,在這繁花似錦之處,卻依然有一股無人能及的氣韻。
皇帝楚睿微倚在御座之上,很少說話,唇角噙着淺淡的笑,看着朝臣和各番國使節你來我往,倒似一個局外人慵懶閑散,卻又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祁嫣緩緩斂眸,能穩坐這權利中心之人,又豈是自己能看的透的。
動嘴的大多都是一些文臣,此次力克強敵的鄭家和方家卻出奇的沉默。
元平候和鄭擎皆正襟威坐,一言不發。
方子狂則一盞接一盞的飲酒,臉上掛着弔兒郎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