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捉蟲)
——“酈王歿了,聽說是假冒的,那個舒先生跟先王長得十分相似,三公九卿正判定他是不是真主。”
翌日,真假酈王的消息傳遍王宮,幾個侍女躲在隱蔽處竊竊私語。
“那個…王,是不是舒先生殺的?如果舒先生不是王,豈不犯了弒君大罪,可是要殺頭的。”
“那樣就遭了,舒先生若被殺頭,就沒人給我們制香了,看我臉上的暗斑又浮出來了。”
“舒先生體弱多病,進寢前又被搜了身,試問他徒手怎麼搏得過酈王,應該正如侍衛所說,酈王是摔倒的。”
尉矢剛好路過,雖然沒聽清侍女在說什麼,但也知道她們在議論啥,非常惱火,晉奴豈是這些下人可以說三道四的,嚴厲地凶了一聲:“管好自己的嘴,幹活去!”
侍女們一聽,嚇得臉色發白,如鼠躥巷一鬨而散。
堂堂一貨真價實的王被一個贗品玩弄在榻上,不論贗品結局如何,昨夜一晚必會成為舒晉人生的污點,由於贗品的暴斃弄得滿城皆知。日後人們再談此事,恐怕會是那些不正經的話題——真假酈王香閨密錄、酈王塌死之迷、分桃禍國論、貴圈真亂……
“真不叫人省心,心裏到底打什麼主意。”
尉矢小聲地嘀咕着,如今的舒晉是越來越猜不透了。如果知道會發生這樣的醜事,他一定把他捆綁在家裏,什麼口口聲聲擔保會有分寸,他發誓如果再相信他就自掛東南枝。被議論也就罷了,主角都不是自己,這才是真真可氣的地方。
舒晉如今被關禁在一座宮苑裏,門外有上百個侍衛看守。他身份未定,沒人敢把他關進地牢。
舒晉靜靜地坐在殿內,神閑自若,情緒沒有一絲波瀾,彷彿一切盡在掌握。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晉酈沃野千里唾手可得。
尉矢手持着木盒匆匆向議室走去,雙手顫抖着,蒸出了冷汗,現下唯一能救舒晉的是他王族的血統。
議室外有三百名侍衛持刀八把守,戒備森嚴,裏面正是一場不可對外宣佈的秘密會議,有關王族榮辱和存亡。議室里來齊了高官權臣,個個憂心忡忡,焦慮如焚。
尉矢打開木盒,把木盒放移到大桌的中央:“至於我跟舒晉的關係不便說話,我只提供客觀的物證,這是舒晉身藏的先王遺物——酈王劍。”
官員們騷動起來,敬畏地擦乾淨手,拿起酈王劍細細查看。此劍的造型精美,材質獨一無二,是用天上的隕石做成。
掖庭審官一邊翻看書上對酈王劍的記載,一邊用普通的兵器磨擦刀口,兵器居然一分為二的斷裂開來,令人驚嘆不已。
少府工令心思縝密,接過酈王劍看了又看,取出工具盒裏小鉗,小心翼翼地將上面鑲嵌着的寶石一個個拆下來。
眾臣連忙阻止道:“這是先王的遺物,你豈能毀壞它。”
“如果這當真是先王的遺物,此把劍上並無寶石。”
工令把寶石拆卸完畢,將劍遞給丞相:“丞相你看,這刻字可是先王親篆?”
丞相接過寶劍細細凝了許久,七個大字“酈王榮自作用劍”赫赫地顯現眼底,雙手止不住顫抖起來:“錯不了,的確是先王親篆,寶劍是真的。”
審官:“既然此劍不假,舒晉項上的玉墜亦真,可怎麼證明它們本來就在舒晉手裏,而不是後來取得。”
“這些本來就在他身上。”
若拿不出十足的證據,在座的恐怕不會心服口服,他們若不心服口服,以後舒晉便難管束。
尉矢站起身,指扣狠狠地釘在桌角,吃力地解釋着:“若這些不足以證明他是真王,那他的模樣呢,那是活生生的先王的烙印,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模樣。如果舒晉不是真的,那之前的那個王更是假的。舉國皆知晉奴兒時生過一場大病,從此體制衰弱,而假酈王初始身強體健,若舒晉涉嫌殺死一個冒充酈王的人,那也是冒充者罪有應得。”
丞相抬手示意尉矢坐下:“尉大人請稍安勿躁,我們比你更希望舒晉是王。”
尉矢沒有什麼心懷社稷的博大胸襟,他心裏頭簡單得只想保護舒晉。
而丞相等人不是不願意相信事實,他們恨不得回歸正統,但他們惶恐,他們迫切得到毋庸置疑的證據,因為他們今天所提出來的質疑,將是蒼鸞來日對他們的審問,如有不察,將會導致滅國之災。
舒晉不是假酈王的親系,若要繼位必須請示蒼鸞。如果舒晉是真,繼承王位天經地義;如果舒晉是假,繼承王位則是竊奪蒼氏江山。
尉矢忍了忍,攤手坐下:“當年我陪師傅進宮給晉奴看病,我便是先王買下來的小道士,我一直陪在晉奴身旁。舒晉對先王起居、議政的宮殿裏的每一塊磚,每一面牆都十分熟悉,對先王身上的每一顆痣,每一個習慣都了如指掌,你們可以當面質問他。”
丞相看尉矢氣得面紅耳赤,無奈地詮釋自己的難處:“你這般跟陛下解釋,陛下會信嗎?且不論假酈王是真是假他都是陛下扶持起來牽制晉酈的人,如今假酈王死於非命,陛下豈會熟視無睹。如果我們說服不了陛下,晉酈恐怕不會有安寧日子。倘若沒有陛下的威脅,哪怕舒晉不是真王,為鞏固家國,憑藉舒晉的模樣我們也一定會擁他為王,可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難道要我們晉酈也歸屬朝廷嗎!”
聽了丞相的解釋,尉矢無力反駁,恨自己無能地重重捶打着桌面。丞相說的沒錯,只要蒼鸞有心刁難,自己提供的正劇將毫無力量。尉矢腦海里苦苦搜尋證據,卻找不到任何能讓蒼鸞無法辯駁的理由。
議室內沉靜了下來,靜得能聽到每一個人不安的呼吸聲。時間過了好一會,尉矢腦海里晃過一道靈光,想起了一件事,語氣綿了下來,支支吾吾地問道:“當年刑王攻打晏國時,晏王節節敗退,最後不得不以陛下(當時乃晏太子)作為人質押於酈國,請酈王發兵援助。當時陛下囚禁在幽宮,晉奴為一睹晏國人赤瞳偷偷跑進了幽宮,據說當時陛下察覺到晉奴躲在假山背後,故意怒喝一聲,嚇得晉奴摔下了假山?”
丞相點頭:“的確有此事,史官已記錄在案,晉奴當時摔破了腿,陛下看到傷口時心驚肉跳,臉色發白,幾天說不出話。”
尉矢:“那這一事實陛下無可否認了吧?”
丞相深思了一會,問道:“尉大人可想到證據了?”
尉矢尷尬地站起了身,鬼鬼祟祟地往後挪步,估計說完這句話他可以放心的走了——“舒晉…晉奴他…他大腿、腿腿根上有一道疤,是噹噹當時留下的。”
說出這句內涵極其“豐富”的話,尉矢倍感壓力,縱使口齒伶俐,眼下也只有吞吞吐吐,心有餘悸。
尉矢飛一般地衝出議室,消失在眾臣還沒反應過來的眼神里。過了好一瞬,丞相才恍然大悟,只聽得他老人家痛心疾首地控斥道:“尉矢你對晉奴做了什麼,跟我滾回來,老夫發誓絕不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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