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再說魏光禹負氣離開后,梅延峰便也帶着玉奴離開。

馬車上,玉奴一直噤聲屏氣,不時拿眼睛覷着他的臉色。他今日未曾騎馬,蕭大人在外駕車,她三人便坐在車廂里。梅延峰自也看出圍屏后的女子是誰,只他深知對方脾性,這個時候正在火頭上,便識相的未開口。

車廂內十分安靜,玉奴緊緊握住雙拳。

不久前長公主果然派人傳她過去,句句威脅警告言猶在耳。她心下不安惶恐,焦灼憂慮,卻又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原因無他,無非就是對方太過強大,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她根本不敢以卵擊石,唯有靜候時機……

幾日後,殷府。

自冬至那日宮宴后,殷姝就再未見過魏光禹一面。

她起初還在心裏暗樂,想着懷璧哥哥定是真生了她的氣,不若也不會一連幾日的不見蹤影。只是剛沾沾自喜了兩日,見對方一直不曾有所表示,她就再坐不住。心中一面忍不住開始懊悔,一面又不免埋怨他的鐵石心腸。

距上一回相見至今已過去將近十日。

這日午後,她剛至膳廳回來,不曾小憩,便吩咐丫頭袖云為她梳妝打扮。

袖雲多半猜出她的心思,因此一面替她梳頭一面溫言勸說:“小姐那日確實胡鬧了些,不怪將軍要生氣,依任何一個男子都不願自己心愛的女子被外人多看一眼,更何況當日宴會廳內坐着滿朝文武,聖上更是……”

袖雲適時停下來,沒接着往下說。

殷姝面色平淡,端詳着鏡中自己的容顏。

她如今一十有九,正處在一個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

似她這個年紀的女子早已出嫁,多半都已經兒女雙全。唯獨她不同,不僅一直待字閨中,便是連個未婚夫婿都沒有。

思到此處,她的目光不由轉冷。

姬容,她如今所受的一切都是拜姬容所賜,是她拆散了她與懷璧哥哥,若是當年沒有先帝那一道聖旨,今時今日她早就與懷璧哥哥結為夫妻,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底下兒女成雙成對……

懷璧哥哥總讓她等,但她真的等不了了!

她急需用一件事來刺激他,讓他知道自己並非只有他一個選擇reads;。只要她殷姝想要的男人,即便對方尊貴為天子,卻也不得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今生並無過多的奢求,只求早日能將姬容打敗,奪回原本就屬於她的正妻之位!

殷姝不斷平復着胸腔內憤怒的情緒,強行逼迫自己安靜下心來,她一會兒還要見懷璧哥哥,決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氣急敗壞,猙獰扭曲的一面。

少頃,殷姝溫和開口:“讓你哥哥先去遞消息,收拾妥當后我便出府。”

袖雲自然知道她所說的“遞消息”為何意,她在心裏輕輕嘆一聲氣,而後才點頭應“是”。

殷姝披着一件湘色綉芙蓉羽緞長斗篷出現在來緣茶館門前。

她衣着髮髻上有意與平日不同,頭上戴着帷帽,隔着一層白紗外人看不清她的臉,更加不會猜到她的真實身份。她主僕二人未乘馬車,乃是徒步而來,怕的就是馬車物大顯眼,以免落人口實。

此處是懷璧哥哥舅父私底下的產業之一,館內掌柜的與小二雖未睹過她真容,但光憑身段氣度上瞧還是能瞧出個大概來。知道是東家外甥魏將軍的人,便一路恭敬的引她主僕進了二樓雅間。隨後送來茶點,方退出去合上房門。

殷姝沒有等太久,魏光禹便到。

他今日一身墨色織錦暗紋厚直-,外披一件玄色長斗篷,身形高大挺拔,劍眉星目,鬢若刀裁,冷峻的眉間帶有少見的情愫,步伐沉而穩重的朝她行來,立在她身前,一瞬間令她感覺猶如見到神祗降臨一般。

袖雲早已迴避,殷姝想也不想便撲進他懷裏,牢牢將他抱住:“懷璧哥哥……”

魏光禹面色柔和一些,撫着她的背:“早些回府,營中還有公務未處理,耽擱不得。”

殷姝本還嬌羞的臉登時冷下來,抬頭看向他:“自打宮宴之後,我就再未見着懷璧哥哥一面,怎麼今日這才剛見面,你就要離開。”殷姝鬆開緊緊抱住他的雙臂,往後退兩步,“還是說懷璧哥哥根本就是不想看見我,所以才拿公務前來搪塞!”

魏光禹皺眉輕斥:“姝兒一向通情達理,怎麼今日竟無理取鬧起來,我還會騙你不成。”

殷姝只覺被他傷了心,邊哭邊打他:“我無理取鬧?我就是太過通情達理所以才將自己弄成今日這副模樣!”她說著揪住他的衣襟,忍不住控訴,“你何時才能與她做個了斷?何時才能給我個名分娶我為妻?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她煎熬而痛苦,這種日子她實在是不想再多過一刻!今日她一定要逼他給自己一個答覆!

魏光禹臉色更差,並沒有因為她的哭泣而感到心軟,他低聲問道:“所以當日宮宴時你出來獻藝就是為著刺激我?”

殷姝便點頭:“是,我是為著刺激你,但你狠心絕情,根本不上我的當,到頭來不還是我自個來尋你!”

魏光禹便沉下臉來,目光帶着寒意:“你可知你一時的任性差點就毀了我整盤棋局!不單如此,你還主動去招惹姬洵,別告訴我你不是自願,我不相信!”

他咬牙說完,拳頭攥得死緊,像是在強忍着憤怒,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一巴掌扇了過去。

殷姝收住眼淚,她冷靜下來,抓住他的手臂:“懷璧哥哥,我不過是為著刺激刺激你,並未打算引起聖上的注意,實屬意料之外的事,你要相信我……”

魏光禹甩下她的手,低眸冷眼看着她:“你是否自願,我心裏清楚reads;。但你父親,我看他是求之不得。”

殷姝深知他的脾性,知道他一旦犯渾起來便暴躁易怒,目無尊卑。因此雖是不滿他對父親的不敬,但到底不敢有任何微詞,她道:“懷璧哥哥誤會了,父親他……”

魏光禹打斷她的話:“他如何我不管,早晚會讓他算盤落空。只有一樣你需記住,日後安安分分待在家裏,少出門惹是生非,尤其是入宮一項,日後若沒有我的准許你便不可入宮。”

若依平日,殷姝定會着迷他這種強勢霸道,但今日事出有因,他還未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覆。她心裏不平衡,當下就口不擇言:“為何?懷璧哥哥就能左擁右抱,我就不能?你莫忘了,我可還未嫁給你。”

魏光禹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子:“我就知道你並非半點不動搖,原來如此,這幾日我待你冷淡,你可是想着趁此機會攀上姬洵?”

殷姝再次被他氣哭:“是是是!我都承認,你可滿意了?”她盯着他鐵青的臉,憤怒崩潰之下開始胡言亂語,“聖上溫和良善,不僅身份比你尊貴,便是容貌也比你清俊幾分。他哪像你這個心硬如鐵的混球,你又哪裏能與他作比較?我若真有那等福氣,就是做夢也能笑醒!”

魏光禹鬆開她的手腕子,額間青筋直爆:“好,好的很!”話落,泄憤似的一腳踹翻圓桌,在對方受驚的目光下轉身便走。

魏光禹出了茶館,蕭寒見他出來,便上前行禮:“將軍……”

魏光禹翻身上馬,看也不看任何人,他道:“跟在她身後護送她回去,別讓她察覺。”

蕭寒自是點頭應下,下一刻耳邊揚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方才還在立在跟前的馬兒,如脫弦之箭一般奔馳而去,瞬間消失蹤影。

是夜,魏光禹歸府。

儘管他此刻還怒火中燒着,但營中該處理的公務還是照樣處理,處理完畢后才允許自己歸府。

他今日歸府後,一沒有第一時間去融春堂請安,二不曾回到靜攝堂沐浴更衣。而是直接往蘅雅苑走去。

梅延峰驚訝他的到來。

魏光禹卻是直接落座:“拿酒來。”

梅延峰便看他一眼,見他臉色極差,一時正欲開口詢問,可下一刻一對上他眼中的陰霾時,到底一頓,及時將欲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身吩咐玉奴快去拿酒。

玉奴忙應下,走出去拿酒。

她一面走一面還在想,不知魏將軍今日是遇着了何事,竟這副可怖模樣。她心驚膽戰,腳下卻不敢遲疑,片刻后便送了酒進去。

取酒的功夫,他二人已經脫下靴子,盤腿坐上了羅漢床。

玉奴剛在猶豫,梅延峰便道:“快些送上來。”

她唯有先將擺着酒壺與酒盞的托盤擱在一旁,低下身褪了繡鞋后,方小心的踩上羅漢床,一步一步朝他二人走近reads;。隨後在他二人中間跪坐下來,將托盤輕輕擱在了梅花朱漆小几上,開始為二人斟酒。

魏光禹一口飲盡,后因嫌她動作太慢,便奪過來自個倒。

玉奴尷尬的縮回手,正欲退下時,梅延峰便阻止道:“他不需要我需要,來,給滿上。”

玉奴便跪坐回去,往他那邊略靠近一點,一面為他斟着酒,一面輕聲說道:“急飲傷身,公子還是慢品為妙。”

梅延峰極為自然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魏光禹舉杯正欲一口飲盡的手微微頓住,越過杯沿朝她看去。

就見那女子生得實在太美,頭髮烏濃,肌膚晶瑩似雪,眉目如畫,嘴唇紅若蔻丹,又小又薄宛如一顆櫻桃大小,秋水剪瞳里時時含着盈盈潤潤的水光,只看一眼就像是要迷失在其中一般。

魏光禹收回目光,再次一飲而盡。

玉奴眼睫輕顫兩下,下一刻又輕聲詢問道:“公子,干飲酒亦傷身的很,可要讓廚房再送些下酒菜來?”

梅延峰便點頭:“去罷,吩咐下去。”

二人一問一答,有商有量,渾然將他視作無物。

魏光禹薄唇微抿,額上青筋仍舊直跳,莫名就覺着有些不對勁。

他一時沒想明白,還是過後了悟,明明自己才是這座府邸的主人,怎麼只要到了蘅雅苑就像做客一般,尤其這一男一女配合著,更令他覺着自己形單影隻。

魏大將軍突然就有些傷懷。

不願再理會這些,拿起酒壺就直接往嘴裏送,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等到下酒菜上上來時,魏光禹已經灌下兩壺酒,仍然面不改色、從容鎮定。

反觀梅延峰,此刻卻雋臉發紅,扶額靠在小几上,腦袋混沌的說不出話來。

玉奴有些擔憂,便起身準備去為他倒碗醒酒湯來。

孰料,正在這時一向吝嗇與她說話的魏將軍就出言止住:“過來,給本將滿上。”

魏光禹眼睛盯着見底的杯盞,不曾看她。出此之言,並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一向強勢霸道慣了,很難接受她對自己不公平的待遇,只有這般心底才能略略平衡一點。

玉奴唯有再次跪坐回去,這回是往他身邊靠近一點。

一連幾杯酒下肚,魏光禹突然擒住她纖細的手腕,聲音暗沉:“你想灌醉我?”

玉奴聽他連自稱都改了,一時便知他定是有些醉了,心下這般想着,面上忙回:“玉奴不敢,將軍海量,如何會喝醉?”

魏光禹便鬆開她的手腕子,改作去捏起她細巧的下頜:“姬容派你來做甚?勾引本將?”

玉奴被迫抬起下巴,對上他時而清明時而迷離的黑眸,心中忐忑不已:“將、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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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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