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反.方向的鐘（九）
這世上從來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治療方案。
哪怕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各種號稱無副作用的藥片往嘴裏胡吃海塞，痊癒過後的免疫力還是會發生微弱的下降。
主治醫師對他說，按時休息，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多和家人朋友交流，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是的，這世上有遠遠比他遭遇更凄慘的人，家破人亡，斷手斷腳，一輩子活在不見天日的陰暗中，他的身體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所有的恐懼和害怕都彷彿懦夫的無病而吟。
鏡子裏映照出的是年輕的面容，青春無敵，只要稍稍勾起唇角，就能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
本該是最好的年歲，為什麼要在別人造成的過錯中鬱鬱不樂地度日如年？
陸南嘉以一種姐姐的立場對他說，“你可以報/警，我絕對不會阻止你，可阿逸是我的親弟弟，如果他被抓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保釋出來的。”
如果給親情和愛情排個次序的話，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選擇親情，所以陸南嘉的立場合情合理。
“好，我不會報/警的。”夏時為了自己的女朋友妥協了。
“對不起。”陸南嘉愧疚地抱住了他，“我會想辦法讓爸媽把阿逸送出去的，別怕，他不會再糾纏你的。”
“嗯。”
陸南嘉感受着他身體的顫/抖，微微放鬆了力道，“還是不行嗎？每周一次的精神治療都有按時去吧？要不我們換一家診所？”
“不用了。”夏時坐到旁邊喝了口水，“治療也有延遲吧？我們要相信醫學的力量，慢慢就會好起來的。”
陸南嘉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我這幾天要出差，你乖乖的，我回來帶禮物給你。”
“什麼禮物？”夏時歪了一下頭，很是眷戀地拉住她的手臂蹭，“我不需要什麼禮物，我只要南嘉陪我。”
“沒安全感的孩子。”陸南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嘆了口氣，“我喜歡你這麼黏着我，可是有時候又覺得兩個人之間有點獨立的空間比較好，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陸南嘉說的沒錯，他確實很沒安全感，他希望能有事情做能有人陪，顯得自己不是那麼孤獨。
遲非言打電話跟他說，“夏哥，你之前那工作不是辭了嗎？來這幫我的忙吧，我開發的項目需要測試。”
夏時戴上那個造型經過大改造的儀器，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你小子行啊，這效果簡直酷炫，什麼時候正式發佈？”
“還……還不行，好多Bug。”遲非言有些臉紅地盯着他秀氣的唇角，“夏哥，你嘴邊還有吃蛋糕沾上的奶油，我幫你擦掉吧。”
夏時拍掉了他的手，“不行。”說完舔了舔自己的嘴，“小眼鏡，我十分懷疑你的性取向。”
“啊——”遲非言驚得差點從座位上跌下來，語無倫次道：“我……我不是——”
“你居然開發了這麼多BL的支線，這已經深深暴/露你不為人知的喜好。”夏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歧視你的，你喜歡壯攻還是美攻？有時間我幫你留意一下。”
“我才不是受！”遲非言霍地一下子站起來，接觸到夏時探尋的目光時又慫了，苦着臉道：“夏哥，我真不是受……”
“口嫌體正直。”夏時撇了撇嘴，饒有興緻地看着大屏幕上的藍圖，“真希望有機會能玩玩最終的成品啊。”
“夏哥你放心，等開發出來，你一定會是第一個體驗者。”遲非言坐回去繼續調試着程序。
“那今天就先這樣，我還趕着搭車回家呢。”夏時拎起外衣，瀟洒地離開了。
今天是情人節，他想要給陸南嘉買一束玫瑰花。
花店早就嗅到了商機，價格水漲船高，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其實老實說吧價錢他還是付得起，就是老瞅着今天這花跟一個星期前那花也沒多大差別，怎麼價格就翻了十幾倍呢？
“先生，您不用付款了。”
正當他感慨這世道真黑的時候，店員已經微笑着走過來了，“有人已經幫您包場了，您想要什麼花，我幫您搭配一下？”
夏時“咦”了一聲，“你們搞錯了吧？”
“沒搞錯。”店員笑着捧起一束玫瑰，“您看這束鑽石星辰怎麼樣？”
夏時在網絡上看過報道，這貌似是最新培育的花種，色澤鮮麗，光彩璀璨，在夜裏捧出來超爛漫，就是價格……
他看到價格簽上後面的好幾位零，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捧着這束花在街上走，他會不會被搶劫啊？
“不行，天上不會掉餡餅。”他痛心地把目光從那束漂亮的鑽石星辰上移開了，捧起了一束普通的紅玫瑰，“就這個吧，實在啊。”
店員愣是不肯讓他結賬，最後商議之下，以超低價折扣賣給了他。
夏時捧着玫瑰去陸南嘉的公司。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西裝革履的精英男和妝容精緻的OL，他整理了自己的休閑裝，板正了臉，企圖裝作成熟一點的樣子混進去。
火眼金睛的保安大叔立刻攔住了他，“哪來的學生仔，這邊要辦公的人才能進去。”
夏時跟保安大叔打商量，“今天是情人節嘛，我來找女朋友，您就讓我進去吧。”
“女朋友？”保安大叔頓時瞪大了眼，“我都還沒女朋友呢，不行，我這邊不能隨便放人。”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待會兒我就召喚出霸道女總裁來打臉……
夏時半是調侃的想着，正想打通陸南嘉的電話，一個聲音在旁邊淡淡地響起，“不用了，放他過去吧。”
保安大叔立刻換上了一張友善的臉，“陸少，你同學？”
渾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凝固了一樣，夏時有些不樂意地轉過頭，“是你？”
“你是來找我姐的吧？她在裏面，你進去吧。”陸欣逸的反應冷淡，好像跟他不過是點頭之交。
夏時忍着不適感去了陸南嘉的辦公室，一進去就扛不住了，陸南嘉很是擔憂地走了過來，“怎麼了，臉這麼白？”
“你弟弟他……”夏時驀地住了口，陸南嘉明白起來，“你在外面碰到阿逸了？他最近很上進呢，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夏時“哦”了一聲，陸南嘉捧起玫瑰高興地放進面前的花瓶里，“今天好多人都給我送了花，可我只盼望收到你的。”
“南嘉真受歡迎。”夏時有些吃醋，“別人送的花一定比我送的名貴多了。”
“我在乎的又不是花，最重要的是送的人啊。”陸南嘉靠近花蕾嗅了嗅，正好這個時候，秘書捧着兩個食盒進來了，還微笑着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夏時，“陸姐情人節快樂，送份情侶餐祝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陸南嘉掀開食盒，上面裝點得很精緻浪漫，味道香氣撲鼻，“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她夾起了一口菜喂到夏時的嘴邊，“寶貝，張嘴，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夏時嘗了一口，捧起了另一個食盒自己吃，吃着吃着，表情頓時僵住了，“這……誰做的？”
“小宋送的，那肯定是她做的唄，她的廚藝可好了。”陸南嘉很是寵溺地幫他擦嘴，“好吃嗎？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就是求着小宋也能讓她幫你做。”
“我不要！”夏時突然站起來，陸南嘉皺了皺眉，“怎麼了，突然這樣，這是在公司里啊，別任性了……”
“對不起。”夏時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這麼晚了，我讓秘書開車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剛才嘗到的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他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他把領口往外拉了一點，想要舒緩那種窒息感。
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這個時節的雨水澆在臉上很涼。
一把傘撐在他的頭頂。
夏時抬頭看了一眼撐傘的人，“你來做什麼？”
“公司出口那邊有提供備用傘的地方，你剛才沒注意到嗎？”陸欣逸把傘柄遞到他面前，“你身體不好，要是淋濕了會感冒的，給。”
“不需要。”夏時大步走到馬路邊，抬手招了輛出租離開了。
很晚的時候，陸南嘉加班回來，很是高興地把雙手搭在他的肩頭，“寶貝，今天公司里的女孩子都誇你可愛，還問你下次還去嗎？”
“不去了。”夏時躲開了她的親吻，陸南嘉安撫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頰，“你是今天遇到了阿逸所以心情不好嗎？他以前是犯了很大的過錯，我都幫你揍了他好幾次了，一點都沒有留手的，可是……我又能怎麼樣了，總不能把自己的弟弟直接揍死吧，現在他都不敢招惹你的，而且，他懂事了好多，也不再那麼內向了，我碰到過好幾次漂亮女孩子向他表白哦，阿逸他應該很快就會有女朋友了吧，你就別擔心了，我會看着他的。”
“真的？”夏時回想了一下陸欣逸的言行，好像並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他甚至連碰都有碰一下自己，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隔天，他路過一家咖啡店的時候還真看到陸欣逸和一個清純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兩個人的相貌都很亮眼，好像相談甚歡的樣子。
陸欣逸他……真的正常了嗎？那他這麼害怕對方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太軟弱了，夏時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手腕處還有精神治療所那邊給他的紀念品，上面刻着一句話——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對，我是最棒的，沒有人可以主宰我的人生。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電梯裏。
電梯到三樓的時候，有個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握了握自己手腕上的紀念品，竭力讓自己不要發抖。
“冷？”
有件厚厚的外套被扔了過來，看材質很貴重的樣子，他不忍心讓衣服甩地上弄髒了，下意識地去伸手去接，灼/熱的氣息已經靠了過來，面前這個人好像又高了一點，正牢牢地將他困在角落裏。
“你……”夏時仰起臉，很沒氣勢地威脅着對方，“太過分的話，我就報/警了。”
“你想報就報吧，反正也是我應得的報應。”
幾乎可以灼傷人的熱度越靠越近，卻很恰當的控制在一個沒有肢體接觸的距離，“你剛才看到了什麼？我和那個女生，只是碰巧遇到，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關我什麼事！”
電梯門開了，他想逃出去，衣角被輕輕扯住了，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這一輩子，就只交往過那麼一個人，可是我太笨了，對他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情，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想補償他，你說他會願意施捨給我個機會嗎？”
“不可能！”
夏時打了個電話給遲非言，“喂，小眼鏡，你在鄉下的房子還空着吧，鑰匙給我，我要過去住一段時間！”
遲非言嚇了一跳，“夏哥，你怎麼了，不要衝動啊，那裏與世隔絕荒無人煙寂寞如雪啊！”
“就是要與世隔絕才好。”
夏時買了張車票，三天後出發，遲非言含淚與他揮別，“夏哥，一路保重，到那裏你還得轉個車，進村裡直走倒數第三間就是，別記懵了。”
“我會想你的。”夏時背着行李上了車，與他揮別。
幸好現在這時節並不擁擠，他靠在座位上眯了一會兒，路上顛顛簸簸的，睡着睡着腦袋不自覺就會靠到旁邊的座位上。
大概是太累了，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半睡半醒間不小心就靠到鄰座的肩膀上，等醒過來的時候，臉色一紅，趕緊縮回自己的座位，“對不起。”
“沒關係。”
“怎麼又是你……！”
他霍地站起身，“司機，我要下車！”
“中途不能停，到站再說！”司機很嚴肅地拒絕了他的無理要求。
夏時只好一個人靠在車窗邊，期盼着時間能夠過得快一點。
陸欣逸很規矩，沒有逾越那道安全距離，“別怕，我只是不放心，確認你到地方安全了就走。”
你才是最危險的那個！
夏時鬱悶道：“你不是還要到公司實習嗎？工作不管了？”
“工作重要還是你重要？”陸欣逸喝了一口水，“這就是我和我姐的區別，她會為了工作不陪你，我不會。”
夏時的心幾不可察地被刺了一下，不甘心地反駁着，“你會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把我關起來，南嘉不會，這就是你們的區別。”
“呵。”陸欣逸笑了一下，“學過半斤八兩這個詞嗎？”
“我只學過瑕疵必報。”夏時站起來，用腳尖碰了碰對方那雙乾淨的鞋，“我不想和你坐一起，讓開。”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耳邊有機器的轟鳴聲，乘客的慘叫聲，還有霹靂巴拉的火花摩/擦的聲音，他的眼前一黑，覺得自己被抱住了，恰好是讓他不至於被那些飛濺而起的火苗波及到的角度，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他舔了一口，腥甜腥甜的，忍不住罵了一句，“陸欣逸，你TM的。”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了，可愛的護士小姐很欣喜地告訴他，“真是奇迹，除了腦子受到輕微震蕩外，身體並沒有嚴重的損傷，好好休息就可以出院哦。”
夏時很是不安地左顧右盼，“他呢？”
護士小姐面露難色，“剛做完手術呢，你們關係真好，我聽說，那個時候是他拚命護住你的吧，救護車到的時候都不肯鬆開。”
“我想去特護病房。”夏時仰起臉看護士，“哥哥他一定也很希望一睜開眼就看到我在旁邊吧？護士姐姐，你能想辦法讓我進去嗎？”
“哎呀，你這個孩子真是……”護士很是感動地眨了眨淚汪汪的眼睛，“好吧，不過只能偷偷地去一小會兒哦。”
夏時很快就看到了重傷的陸欣逸，走過去給對方掖了掖被子，“醫院那邊已經聯繫了你家裏的人，他們很快就會過來看你的。”
陸欣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臉看，還綁着繃帶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你沒受傷吧？”
“還好，沒大傷。”夏時平靜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今天謝謝你救了我，我本來很恨你，現在很感激你，我們之間的事情，就一筆勾銷吧。”
護士給的探視時間很短，他站了起來，“就這樣，我先走了，不舒服的話可以按鈴叫醫生來。”
“別走！”
在他已經往外走了幾步的時候，身後傳來儀器的警/報聲，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經跌倒在地，好幾個護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怎麼回事？別亂動，這還沒度過危險期呢！”
“別走……”陸欣逸好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樣，抓住了他的褲腳，一個長相俊秀的大帥哥被折/磨成這樣，周圍的護士都在用指責的眼神無聲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好，不走，你躺回去吧。”
夏時坐在病床邊無聊地削蘋果，陸欣逸貪/戀地看着他的手，“別用刀了，小心割到手。”
“吃嗎？”
一片削得並不完美的蘋果被遞到嘴邊，陸欣逸趕忙咬了一口，“好甜。”
夏時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那邊剛好是最重的傷，“痛嗎？”
“別……”陸欣逸倒吸了一口冷氣，突然覺得有一股很柔和的力量漸漸蔓延，從他的角度仰視上去，恰好能看到對方秀氣的下頷，低垂的濃睫，還有專註的表情，視線再往下看，少年勁瘦的腰/身，筆直的腿，就算隔着衣服也能窺見底下美妙的線條……
……不能，不能再想了……
陸欣逸紅着臉移開了視線，“好了，不用了。”
“真不用？”夏時挑了挑眉，“那我走了。”
“不要走……”陸欣逸可憐巴巴地拉住了他的手，“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的啊，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我只是在盡義務而已啊。”夏時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救了我，我幫你康復是理所應當的吧，不要隨便亂想。”
陸欣逸的眼神軟軟的，“我好希望自己一直病着，這樣你就能在身邊一直照顧我了。”
“你想得倒美！”
夏時瞪了他一眼，跑出去請求醫生加快治療力度。
陸欣逸的病情一天天的好轉了，原本經過車禍後有些頹唐的神態一天天的陽光起來，甚至有些年輕的護士們，總會籍着照顧的機會跟他搭近乎，可他的心情卻越來越急躁，抓住一個人就問，“他呢？”
“啊，你說那個經常來照顧你的小男生嗎？”護士歪了歪頭，“唔，已經辦手續出院了啊，本來他的傷就不嚴重，後來醫生跟他說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就放心地離開了。”
“不行……”陸欣逸攥緊了底下的被子，眼神飄忽了一會，突然站起來，“我也要出院。”
……
夏時出院后，第一時間就找到遲非言哭訴，“小眼鏡，鑰匙還你，哥我上個月出車禍了，死裏逃生，真是一場驚險的經歷啊。”
“夏……夏哥……”遲非言被他猛地抱住，臉色漲得通紅，“別勒了，要死人了。”
“咦？”夏時突然醒過神，不可思議地盯着自己的手臂，“我的精神疾病好像痊癒了，現在和人直接接觸也不會發抖了，難道是在死裏逃生的經歷中看破紅塵的緣故？”
遲非言臉紅紅地“哦”了一聲，夏時驚喜地站起來，“是真的，我的病好了，靠，我就說嘛，我哪有那麼弱。”
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回去后一定要大喝一場，把家裏的抑製劑全都扔了，自由啦，精神終於自由啦……
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時的腦子高速運轉着，沒注意到自己撞到一個人。
“陸欣逸？你怎麼出院了？”
他微微眯起眼，扶起了對方，很是奇妙的，這麼直接的身體接觸居然也不會發抖了，這也就意味着，他終於從對方的心理陰影擺脫出來了。
“菲菲……”
陸欣逸抬起頭，猛地抱住他，“別離開我。”
夏時冷酷地眯起眼，“我不是菲菲，我是夏時……其實，你一直沒從那場遊戲裏的幻想中醒過來吧，我知道的，那種精神上無處擺脫的感覺，菲菲大概是你理想戀人的投影吧，你把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投射在一個虛擬人物身上，所以當你發現菲菲其實根本不是你幻想中的那個女孩時，你不能接受，就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我這個操作者身上，你知道嗎？我很討厭你一直叫我菲菲，就好像我一直被當做另外一個人一樣……”
“不是，我後來是真的喜歡上你了……”陸欣逸慌亂地解釋着，夏時猛地推開他，“你就是個懦夫，我已經擺脫你給我的陰影了，你就繼續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吧！”
陸欣逸的表情恍惚了一下，眼前的幻想和現實交疊在一起，他猛地抱住腦袋蹲坐在地上，夏時伸手抓住了他的頭髮，讓他仰面對着自己，“陸總對吧？別裝了，我剛才突然全部想起來了，在這之後的劇情應該就是我被你砍了，你幡然悔過大徹大悟，天天坐在病床前看着成為植物人的我痛不欲生，可我不想繼續下去了，我憑什麼就得被砍啊，我是無辜的，沒必要陪你演這場狗血的八點檔劇情！我們來個了結吧……”
天空投起一道光幕，穿着潔白工作服的遲非言出現在他面前，左手邊是藍色的失憶藥水，只要一杯下去，前塵盡忘，開開心心地接受一腔醞釀了好幾年的深情，他會苦盡甘來，比世上的大多數人都幸福，右手邊是黑暗的“永不原諒”徽章。
夏時毫無猶豫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