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滔天
朱耀紫說寄了封信給魏延曦,裏頭將齊遙清如今的處境都寫下了,讓他儘快回來,對此,齊遙清心中既擔憂又隱隱有一絲期待。
擔憂是因為他怕魏延曦知道真相之後怒火燒心,一時氣急會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出格事來,而期待則是因為他知道,興許自己還有機會再見魏延曦一面,哪怕……是以現在這副孱弱的病態……
在聽到魏延曦有可能會從北地戰場趕回來的消息時,齊遙清就很清楚的意識到,他心裏是渴望再見到魏延曦的,從沒有這樣的渴望過。
而魏延曦果然沒有讓齊遙清失望。
從北地到京都,就算日夜兼程,最快都要十來天的時間,而魏延曦硬是壓到了八天,中途跑殘了三匹馬都在所不惜。
等他回到京都后,瞞着守衛偷偷進城,第一件事就是飛馳往雍王府,看看齊遙清到底如何了。而很顯然,他沒見到齊遙清,只有影四一個人,在震驚的目光中結結巴巴的把這幾個月來的情況如實跟魏延曦彙報了一遍。
當聽到他一離開齊遙清就被關進天牢裏,而影四居然被他說服了,不僅沒有阻攔,甚至連報都沒報給自己,魏延曦徹底盛怒,一腳將影四踹翻在地上,踹斷了他三根肋骨不說,更是十全十的一拳打上去,若不是後來影一拚命攔着,跟魏延曦說此刻救王妃才是重中之重的話,只怕影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王爺直接打死了。
好在魏延曦雖然怒氣滔天,卻到底還存了分理智,知道眼下什麼最重要,當即跨上馬,頭也不回的朝皇宮飛馳而去,一路上遇到阻攔的士兵都直接毫不留情的揮劍,只雙目猩紅的嘶吼四個字:“攔我者死!”
當時的他,一身黑衣騎在矯健的黑馬上,手中揮舞着銀劍,上頭血光閃閃,數月以來征戰沙場的戾氣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妖冶的鮮紅色同他眼眸的顏色交織在一起,像劍一般直射入每一個人的眼裏,煞是可怖。
以至於後來那些曾目睹過這場景的士兵們每每提及都心有餘悸,直嘆當時的王爺就像是剛剛從地獄爬上來的浴血修羅,讓人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天生的畏懼感,避猶不及,更別提拿劍反抗了。
因為無人阻攔,或者是無人有這個膽子和這個本事阻攔,魏延曦沒多時便策馬驅至天牢門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幾個守衛,一個飛身進了陰森森的天牢大門。
“遙清!”
那一天,整座天牢的人都聽見了這石破天驚的一聲吼。
齊遙清原本坐在矮桌前,手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止咳藥,正猶豫是喝了還是倒了,魏延曦這一聲吼驚得他手上一抖,碗裏的葯湯差點灑到身上。
不敢置信的放下藥碗,齊遙清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在天牢裏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多少次夢見魏延曦大勝歸來,一身銀衣戰甲在光影里熠熠生輝,風光無限的出現在他面前,像從前的多少次一樣朝他伸出手,笑着說:“遙清,跟我走吧。”
可每每睜開眼來,看見的還是漆黑幽冷的天牢,裏頭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守着,那像日光一樣耀眼的人根本不在。
久而久之,齊遙清習慣了這裏枯乏單調的日子,也不會再做那與魏延曦重逢的夢了。
齊遙清側耳傾聽,可在那一聲吼之後再沒有其他任何聲音傳來。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搖搖頭,放下手中的葯碗,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果然還是自己的幻覺啊……
但事實上魏延曦確實已經進了天牢,只是在進關着齊遙清的這間牢門前,卻被四個守衛攔住了去路。
“你們當真要攔我?”
魏延曦雙手負於身後,周身冷冽的威壓全數釋放。他眼睛微眯,冷冷的看着眼前四個人,語調很慢,裏頭沒有一絲波瀾,直讓四個人心中一顫。
“王……王爺,”為首的那個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跟魏延曦對視,解釋道:“沒有皇上的旨意,您……不能進去……”
這裏頭關着的人是誰他們四個很清楚,皇上的旨意也下的很清楚,按理說雍王妃被關在牢裏,除非有聖上旨意,不然是根本不能有人進去探望的。
只不過因為跟季宏季公公的交情,有他老人家私底下的吩咐在,再加上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雍王妃腹有詩書、性格謙和,哪怕他們只是小小守衛卻也以禮相待,的確是個不錯的人,讓他們心生敬意,所以他們大多時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人來都悄悄放進去了。
不然每天來送吃送喝又送葯的影四和是不是跑來鬧兩下的首輔公子是怎麼進去的?
只不過,雖然那些人可以放,但今天這位卻是絕對不行的。
皇上特意瞞着雍王爺,等他率軍出征之後才將雍王妃關進來,其中深意不必多說,他們奉旨看守,自然不能出岔子。今日這事來的突然,他們之前並沒收到任何旨意,就連雍王回京的風聲都沒聽到,這會兒雖然雍王爺已經提劍逼到門口了,卻到底還是不敢貿然將人放進去。
誰知他此言一出,魏延曦怒極反笑,滿眼諷刺的道:“呵,旨意,本王管他什麼狗屁旨意!今日你們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說罷,他一下子抬起手中的劍對着為首的那個守衛,眼中戾氣四射,似乎在他眼中這人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他的劍尖上還沾着方才斬殺皇城衛兵的血跡,與銀白色的劍身交相輝映,直逼人而去。
那守衛說完話,看見雍王爺提劍之時就知道不好了,自己這一番只怕有命來,無命回了。
只是他畢竟身受皇命,就算臨陣生畏,卻還是不得不拔出劍來,硬着頭皮迎上去。而見他正面相迎,剩下三個人就像如夢初醒一樣,也緊跟着趕忙拔出劍,與他一同向魏延曦攻去。
可惜他們四人雖然功夫在皇城守衛中算高的,可畢竟敵不過有“戰神”之名的雍王。更何況魏延曦剛從戰場趕來,看了幾個月的浴血廝殺,心中野性大盛,動起手來一點都不含糊。
四人只覺詭譎的黑影閃過,一時間手中兵器皆已不在,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後腦被重重一擊,頓時眼前一黑,悶哼一聲后軟下身子倒地不起。
倒地之時,只有那個為首的守衛依稀還有些意識,努力抬眼看着魏延曦,手指動了動,似是不懂雍王爺為什麼只是打暈了他們,而非直接一劍取了他們的性命。
魏延曦面色不改,衣衫髮絲甚至連亂都不曾亂一下,帶着只屬於上位者的強大威嚴,居高臨下俯視着地上四人,眼中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他隨手扯過一塊布,將自己劍上乾涸的血跡細細擦拭乾凈,瞥了眼意識模糊卻堅持望着自己的守衛,冷冷的道:“他心善,見不得人死,本王不殺你們,你們好自為之。”
說罷,他將劍一下子收回劍鞘,抬腳踹開石門,快步走進去。
身後,那守衛看着那抹墨色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內,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也變得混沌不清起來。他獃獃的怔了許久,才用那不甚靈光的腦袋想明白,王爺口中的“他”是誰……
“遙清,遙清!”
因為石門內偌大的一片牢裏只關了齊遙清一人,魏延曦又連輕功都用上了,所以沒多時就望見了不遠處牢門裏那抹熟悉的淺藍色身影。
都說近鄉情更怯,在沒找到時魏延曦足下生風,可等真看見了,卻又一下子止住了腳步,猶豫着不敢上前。
在戰場上如修羅一般讓人聞風喪膽的雍王殿下,等真到了自家王妃面前,卻只能怔怔的站在那裏,像個茫然無措的孩子。
他瘦了。
“王……王爺?”
齊遙清坐在牢裏,剛剛魏延曦那聲喊聽得清清楚楚,再不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試探的喚了一句,眼睛向四下尋找,可是因為牢內光線太過昏暗,魏延曦又穿着一身黑衣,融在其中,甚難辨析。
沒有人回答。
齊遙清有些急了,慌張的扶住矮桌打算站起來。只是他這會兒心思全在魏延曦身上,動作太匆忙,根本不曾留意到先前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碗葯湯。
手這麼一揮,葯碗晃了兩下,直直倒下去,裏頭盛着的葯湯眼看着就灑在了齊遙清的手背上。
這葯湯被放了一會兒,雖然不是滾燙,可溫度卻也不低。齊遙清長期被關在這幽冷陰濕的天牢中,手涼冰冰的,一點溫度都沒有,本來就有些麻木,現在又被這麼一潑,自然是燙到了。
“啊……”
齊遙清只覺得僵硬的手背傳來一陣刺痛,悶哼一聲,下意識的將手收回來,待拿布帕擦乾淨后低頭一看,果然燙紅了一片。
“遙清,遙清你怎麼樣?”
雖然齊遙清只是不小心被燙了一下,並不是什麼大事,可落在魏延曦眼裏卻了不得了,唯恐齊遙清受了什麼傷。
他這會兒也不躲在陰暗裏了,一個箭步上前,揮劍砍斷了牢門上拴着的鐵鏈,踹開牢門,三兩步跑進去蹲在齊遙清身邊,看都沒看他的臉,只捧起他的手細細察看。
“嘖,紅了,你怎麼這般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