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兩封信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盼君早日征北地,待到凱旋歸來時,我定當高坐樓台,舉杯朝君賀……”
“梁威,你說遙清應該也是想我的,對不對?”
北地,大雪皚皚,營帳內,魏延曦緊緊攥着剛剛從京都送來的書信,無比激動的問身邊的梁威。
遙清那細窄雋秀的字就在信紙上,僅僅是看着,便讓魏延曦有一種他就在自己身邊的感覺。
不過數月未見,他卻覺得想念得緊,想的心口疼,尤其當這樣一封信被他握在手上的時候。
魏延曦彷彿能看見齊遙清裹着大襖,坐在王府主屋窗前的書桌旁,一邊看着窗外的飛雪一邊給他寫下這封信。兩個人,身在千里之遙的兩個地方,卻因為一紙薄薄的書信,將他們再度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
心的距離近了,天涯也不過咫尺之間。
梁威愣愣的看着自家王爺臉上難得的笑意,有些不自在的吞了吞口水。
自從來到北邊的戰場以後,王爺便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再度恢復成那個猶如沙場修羅、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神模樣,終日裏眉頭緊鎖,殺伐果斷,眼中剩下的只有冷漠的戾氣。
不過今天,當王爺看見王妃從遠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遣人送來的書信時,梁威很驚訝的發現,王爺臉上的冷漠、殺意竟然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他眼中剩下的,只有滿滿的柔情與思念。
百鍊鋼化為繞指柔,這話還真是一點沒錯。
“呃,王妃他……肯定也是思念王爺的!”梁侍衛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的答道。
不過魏延曦對於他猶豫的語氣絲毫也不在意,他本就是因為太過高興隨口問了梁威一句,也沒指望他能答什麼,畢竟遙清對他的心意,旁人看不明白,可他還能不明白么。
“王府依舊,人亦如昔,哎呀,他這麼一說,本王倒是難得的歸心似箭了起來。”
魏延曦輕輕放下信紙,可指腹還是忍不住細細摩挲着上頭的墨跡,好像在撫摸齊遙清白皙溫熱的臉龐一般。
“唉,可惜北地消息閉塞,京都有什麼事都不知道,心有餘而力不足。哎對了,梁威,影四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提到影四,梁侍衛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才道:“嗯……影四有遞來消息,說一切都好,請王爺放心。”
“哦,那就好。”
魏延曦心不在焉的點點頭,目光繼續鎖定在桌上的信上,唇角微微上揚,沒有再說什麼。
其實對於影四傳來的消息,梁威一直隱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按理說這種送到千里之外的密報應該是字字珠璣、句句重點的,可也不知為何緣故,影四傳來的消息總是寥寥幾個字,不是京中無異就是一切都好,按理說他出身軍營,又一直跟着王爺四處征戰,對於這些東西應該再了解不過的,為何卻一而再再二三的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當然,這些想法只是梁威心裏的一點疑惑,他並沒有打算跟王爺說,畢竟除了影四,王妃此次送來的信也能證明,京中確實一切都好。
這樣也就行了吧,梁威舒了口氣。
“不過你說,皇兄他真的會依照與本王的約定,好好照顧遙清么?”頓了頓,魏延曦的眉頭忽然又皺了皺,扭過頭問梁威。
“啊?”
梁威本來正在發獃,一聽這話趕忙轉眼看向魏延曦,只見他家王爺這會兒面露疑色,眉頭微蹙,似在思考着什麼。
“呃……王爺,依屬下看,您既然已經跟聖上約好了,聖上應該不會食言吧……”
畢竟是堂堂一國之君,梁威不覺得魏承天會真的過河拆橋,一邊重用王爺幫他抵禦外敵,一邊在京中折磨對王爺而言最重要的王妃。
“嗯,也是。”魏延曦想了想,點頭道:“本王如今雖然身在北地,但號令三軍,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兄就算再不滿遙清,也該顧忌着本王一些。”
畢竟自古以來兵權在誰手上誰就是霸者,帝王權術尤忌將兵權拱手讓人。雖然魏承天與魏延曦是親兄弟,但一旦生在帝王家,縱使情意再深,多少也還是會顧忌些的。
魏延曦不信在這個節骨眼上魏承天會想不開,冒然動他的遙清。
況且……私心裏,魏延曦還是寧願相信,魏承天還是當年那個好皇兄,寧可自己受罪也不肯讓他這個弟弟受委屈。
可惜有些事,心裏頭想的是一樣,事實卻總是另一副樣子。好比如今身在京都皇宮中央的魏承天,滿心滿眼皆是對齊頌錦和齊家的恨,對當年慘死的淑妃的痛心,又豈有心思再去顧及遠在千里之外的自家弟弟的想法呢。
梁威很明白,王爺是信任皇上的,可他同樣也明白,這樣的信任並不完全,假如王爺真的實心實意相信皇上,就不會有先前那麼一問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就王妃寫來的信和影四傳回的密報來看,京都確實沒什麼異樣,應該……可以放心的吧。
誰知就在幾天之後,又有另一封來自京都的信被送到了魏延曦手上。
“朱……朱耀紫?”
魏延曦怔怔的看着來信下方的署名,一時間還有些沒緩過勁來。
朱耀紫不是好好的呆在京都么,怎麼莫名其妙想起來給他寫信的?這人是吃錯藥了么……
魏延曦很清楚,他和朱耀紫兩人向來不對盤,難得幾次坐下來好好說話也大多是為了齊遙清,眼下他身在北地,朱耀紫這傢伙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遣人千里迢迢給他送信來?
不過雖然不解,魏延曦還是滿腹狐疑的拆開了信封,展開信紙,粗略的讀了起來。
這封信與平常見到的慰安信沒什麼區別,寥寥幾行無非是說北地苦寒,又正下着大雪,要王爺仔細保重身子,莫要受了風寒。
只是,假如這些看似平常的話是齊遙清寫的也就罷了,可朱耀紫……魏延曦不認為朱耀紫會腦子一抽給特意寫封信來就為了叮囑他保重身體。
“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魏延曦把信遞給梁威,梁威看完后也是一頭霧水。他苦惱的抓了抓頭,試探的問:“那什麼,王爺……這信會不會是王妃讓朱少爺寫來的?”
“你說遙清?”魏延曦立刻搖頭,“不,不可能,遙清的信前幾天剛到的,才短短几日而已,他哪裏會緊接着再寄一封。再說了,就算真是遙清的意思,他大可以自己寫,何必特意讓朱耀紫寫來呢。”
他說的不無道理,梁威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解釋,只能尷尬的站在那兒,一手舉着信,一手下意識的抓腦袋。
倒是魏延曦,思量間忽然看見信的反面有一行蠅頭小楷,因為墨跡不深,剛剛他從正面看的時候竟沒有發現。
“梁威,把信拿過來。”
魏延曦再次把信取回手中,翻了個面,就着光亮仔細辨別著上頭的話。只見朱耀紫寫着:當初首輔府,王爺欠我一諾,正好家裏蒜用完了,聽聞北地產蒜,勞請王爺歸朝時替我帶一籮。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魏延曦嘴角抽了抽,一時間有些不大明白朱耀紫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欠他一諾這事確實不假,當初在首輔府,為了問出當年他和遙清打的賭,魏延曦確實曾經答應他一諾。只是……
他費盡心機讓自己應下的一諾居然就是從北地替他帶一籮蒜回去?!
朱耀紫的腦袋一定是壞了……
“咦,王爺,北地產蒜啊?來了這麼多趟屬下竟然不知,還一直以為蜀地的蒜才是最好哩。”
一旁,梁威見王爺有發現,也跟着湊過來看了看,當看到“聽聞北地產蒜”四個字時,眉毛高高挑起,一臉驚訝的跟魏延曦說。
魏延曦沒吭聲,可心裏卻在快速的過着。梁威說的沒錯,北地根本就不是產蒜的好地方,他要真心想要上等的好蒜也該讓人從蜀地帶啊,何苦特意寫信給他讓他從北地捎回去呢。
“他到底……想傳達什麼?”魏延曦像是在問梁威,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朱耀紫絕不是一個喜歡沒事找事乾的,不會因為一時興起寄這麼封驢頭不對馬嘴的信來,更是把他欠下的那個承諾給用在買蒜這種事上。
那他一定有什麼理由。
“買蒜,蒜……”魏延曦喃喃念着,眼睛微微眯起,蒜啊……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瞪起眼來,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一下子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信紙就走向屋裏的一角。
那裏正燒着一個碳盆。
因為北地本就冷,這段時間又連着下大雪,所以軍營里都早早點上了碳盆。魏延曦作為主帥,帳內的碳盆自然是燒的最旺的。
他徑直朝那碳盆走去,什麼話都沒說,抬起拿着信紙的那隻手便要往上放。梁威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爺這是想幹嘛,就算再討厭朱少爺也不至於直接把人家的信給燒了吧!
誰知魏延曦並沒有將信丟盡盆里,只是用手捏着一角,在炭爐上熏烤了一會兒,只見原本除了那一行小字以外什麼都沒有的信紙反面慢慢浮現出了淺褐色的字跡。
梁威恍然大悟,原來是將蒜汁為墨,寫在了信紙反面啊!
他點點頭,這確實是軍中慣用的傳暗報方式,沒想到朱少爺連這個方法都想到了。在信紙上寫要王爺替他帶蒜回去,恐怕也是想要提示王爺吧。
只是……
思及此,梁威卻又忍不住皺了皺眉,到底是什麼不得了的消息,要朱少爺這麼大費周折的用蒜汁傳來呢?
等蒜汁全部被火烘烤成深褐色,魏延曦收回手,攤開來,只見上頭大大的寫着十個字:
京都異變,小清有難,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