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跪下唱征服
急轉直下的劇情簡直可以歸結為四個大字——萬萬沒想到。
眼看着印象中會一路酷炫到底的人生贏家被土挫窮劫匪拆成廢鐵,秦唐已經震驚到十以內的數都數不清了。
難道說,那些不明來源的“未來史料”還是有問題?
可是其中許多超前知識明明都驗證過了……如果真不靠譜那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完全根據那些資料制定的計劃還有可能實現嗎?
他感覺自己有點方。
秦唐自小就是個井井有條並且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早就明白除了頭腦中自帶的龐大“知識”和人體計算機般的運算能力,自己並不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天才人物,所以一直很努力學習、提升自己,就怕有一天不知來源的能力棄他而去后變得一無是處。
而對於那個彷彿精神烙印般,不斷催促着自己去獲取“完美omega基因”的任務,就算不知道不去完成有何後果秦唐也沒打算視而不見。對一個有着嚴重強迫症的人來說,這個任務的存在就像一隻桌子邊半懸空的玻璃杯,不先歸置好簡直沒心思享受人生。
所以秦唐才會一路學霸,目標明確的讀到基因工程學博士,畢業後放棄更加輕鬆的高薪選擇,毅然離開雖然落後卻在未來爆發的戰爭中始終安全的故鄉,一頭扎進代表人類基因優化研究最高成就的機密機構“源研究”,成為一個只能天天在光腦上模擬遺傳代碼玩的小小研究員。
按照他搜集到的當今局勢情報,再結合腦袋裏那段粗略的、連個年表都沒標的歷史描述,秦唐做了充分演算分析后準備花上十幾年時間找到那份基因,然後回地球找份大學教授的工作安然養老的。
一直到今天為止,他的每步計劃也都按部就班的實現了。
然後整個計劃的基石,就像卡塞隆基地上下全心信任着的庇護神方元奇少將一樣,在眾目睽睽下被人虐成了渣。
而就像是故意讓期待還會有逆轉發生的眾人絕望一般,在被打倒的機甲被拖拽走之後,同步直播的鏡頭中宇宙艦的炮口也漸漸抬升,從瞄準敵人的狀態回復到仰角三十度的安全位置。
就算再不關心軍事的人也能夠看明白,這是艦隊放棄繼續戰鬥、向敵人投降的意思。
自己被保護者放棄了。
已經真的是不明勢力的階下囚了。
不同於之前的混亂,一種無言的恐慌氣氛在實驗室中蔓延,並在那台殺神般的土色機甲突然看向鏡頭時達到頂點——
『躲在龜殼裏看錶演的感覺爽嗎?』
顯然對於要塞內部觀眾的存在心知肚明,勝利者那倨傲又冷酷的聲音再度響起:『宴會結束了,跪下祈禱吧,懦弱的蟲子們!』
伴着輕蔑嘲弄的話音落下,那部機甲隨手抽出同伴背後的穿甲炮指向卡塞隆,正對着他們所操縱的鏡頭方向悍然開火!
瞬間被破壞的迴路無法再將爆破聲傳遞,整個畫面安靜的徹底黑下來。
信號再度中斷,這回真被對方如此肆無忌憚的做法嚇到,研究員們面面相覷臉色鐵青,都鵪鶉般沉默的窩起來,煎熬的等待命運的裁決。
甚至沒有人有勇氣走向大門,試探是否還有機會逃離。
“怎麼回事,還有辦法探到外面的消息么?”相比於其他人多少還有點不肯認命的秦唐壓低着嗓子問到。
“不行了,是泛星網信號塔被轟掉了。”情緒低落時反而表現得像個正常人,甚至顯得比其他人更加鎮定一些,羅伯特搖着頭把超薄平板折回細條狀,重新塞進靴筒里藏好。
“也就是說除非修復塔台或者外面的戰艦願意開放熱點共享,否則整個卡塞隆都物理性斷網了啊……麻煩了。”李蕾蕾嘖了一聲,小心的將她的組長工作枱轉動了一個角度。
“這下根本不用想向外求救或者發送任何消息,能躲一下是一下,只求別倒霉到被抓去替他們挖礦吧。”
秦唐也發現這樣一弄后光腦屏幕位置變得非常微妙,剛好可以阻擋住站在大門口的人的視線,於是本來就比較邊緣化而被排擠到內側角落的他們,在整個實驗室里更加不顯眼了。
雖然要倒霉也是一起倒霉,但好歹不會被第一個拎出去殺雞儆猴。
同事居然都是關鍵時刻不掉鏈子的好隊友,這個發現讓計劃一直在脫軌的秦唐內心生出一絲詭異的欣慰,於是他也順勢把剛才想明白的事情說出來:“挖礦是不太可能的,對方佔領卡塞隆的很大一部分目的,恐怕就是衝著我們——或者說是衝著母體工廠來的。”
所以才會在整個要塞那麼多不同工種處於不同位置的成員中,專門選擇威嚇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科研人員。
“你們真的沒想過為什麼咱們實驗室這麼糟糕?明明那麼重要的項目,偏偏投了那麼多人力物力也不見母體工廠真建成。”秦唐看着若有所思的同事,節約時間不再賣關子:“因為聯邦政府害怕alpha脫離掌握,絕不會讓任何一個alpha在這個鞭長莫及的地方出生。”
或者說從胚胎期開始就需要超量營養和連續基因修飾的alpha,根本無法從自然子宮中出生。
所以太陽系政府用優化種軍人控制新生星系移民的同時,也可以用位於太陽系核心位置,自己眼皮底下的母體工廠遏制着alpha軍人的發展。軍方和殖民政府勢力膨脹后最高議會頂不住壓力,勉強同意在新生星系建立新的母體工廠,但哪裏會就此罷休?
源研究一直拖拖拉拉的工作效率肯定來自政府授意,生生將組建培養新母體工廠這樣百年難得一遇的重大項目,壓製成放羊吃草的窗邊族聚會。秦唐原本也是覺得母體工廠正式運轉前alpha軍人不會有異動才放心前來,想抓住最後的和平期一擊脫離,可殘酷的現實卻嘲笑了他的天真。
明明坐鎮於此的“安全保障”就是未來帝國高官,他居然沒想過對方可能早有反意!說不定剛才他們看到的機甲戰鬥就是場象徵性的表演,以掩蓋方元奇帶着整個卡塞隆要塞叛變的真相?
“所以說我們這些人作為讓母體工廠成功運轉的希望,只要老實幹活肯定沒危險咯?”雖然加入項目的時間遠比秦唐久,但是跑到這裏就是提前養老的李蕾蕾還真沒深思過母體-ii工程存在的意義。
她注意的是另一件事:“等等、alpha難道只能從母體工廠里出生?!”
失聲叫出來后,她才重新壓低嗓門:“可是方元奇不就是軍方大力宣傳的自然出生alpha嗎?我記得他是方大將的兒子來着,母親愛莎女士也是很有名的軍人世家出身。”雖然目睹了對方慘敗之後迅速把男神光環摘下,但曾經的粉絲還是對方少將的身世如數家珍。
“外孕囊寄體植入。”
秦唐有些凝重的吐出一個早就從公眾視線中消失的古老名詞,因為極高的手術風險和母體抗原反應,這種一百多年前人類陷入超速進化幻想時期流行過的技術表面上已“被淘汰”,但實際上——
“所謂的母體工廠,其實就是換湯不換藥的大型孕囊寄體生產線,但只要解開相關基因鎖,漂浮在母體內部的所有‘卵床’都可以發育成完整的孕囊寄體器官。”
可機械提供養分的流水線母體,永遠不可能真正取代母親,也不能滿足胚胎髮育期親子交流需求,已經有零星報告指出“生產”出來的所謂優化人可能存在感情缺陷,只是為開發新星系、從宇宙怪物口中奪取資源的武力需要,令政府選擇和軍方聯手抹除這方面的關注罷了。
但即使沒有腦中那些‘歷史’提醒他,自身就是基因工程專家的秦唐也很清楚:alpha想要作為一種自然存在登上歷史舞台,就必須等待命中注定的另一半——omega人種的出現!
“我不知道得到一個孕囊寄體方大將做了什麼犧牲,但既然政府承認的‘自然出生’alpha不止方少將一人,那軍方也許已經掌握了部分培育技術,所以太陽系才會鬆開通過在這裏新建母體工廠的議案。”
“…………看來糖糖你也不簡單啊,”聽完隨便一句放出去都能引發連環輿論爆炸的分析,李蕾蕾女士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事論事的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麻溜投敵還是消極怠工?”
“靜觀其變就好。”因為掌握的機密情報多而突然得到決定權,秦唐清清嗓子一推眼鏡,故作深沉的表示。
反正他們也沒有肩負維護太陽系人類統一政權的偉大使命,只要研究所的同事們不要集體作死那肯定是隨大流最安全。
“哦那估計要積極投敵了。”完全沒注意到小新人擺出的架勢,李蕾蕾一擺手,衝著正和自己心腹嘀嘀咕咕的實驗室總負責人約翰遜撇撇嘴:“看到了沒,那頭老肥豬肯定已經在打着算盤,準備把我們賣出個好價錢了。”
*******
李女王的預言是極為準確的。
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連應急燈都能源不足變得昏暗的實驗室終於迎來了新統治者。厚重的防護門突然升起,瞬間湧進的明亮白光令人忍不住眯起眼睛,完全無法看清逆光中身材高大的佔領者的面孔。
但就在別人都反應不及的情況下,約翰遜先生已經掛起滿臉恰到好處的諂媚,用與大腹便便形象完全不符的一個箭步衝到對方腳下:
“尊敬的各位閣下,歡迎蒞臨源研究母體遺傳工程實驗室,請容許我——約翰遜·貝克作為整個項目的總負責人,為諸位介紹母體-ii培育進度……”
始終謹慎地躬着身子約翰遜先生真正做到了有話跪着說,還技巧性地去掉‘卡塞隆分部’等減分項,直擊佔領者最可能關心的問題。話里話外都在強調自己對整個項目不可或缺的作用,還不忘暗示如果新統治者可以提供更多‘支持’的話,整個工程的完成速度也不是不能加快。
無比殷切的滿分投誠,態度自然的就好像頂頭上司始終沒變過一般。
沒有約翰遜這種手腕和臉皮,對太陽系聯邦的忠誠被打包出售的研究員們不敢跳起來抗議什麼,全低頭縮着脖子等結果。
等來的是約翰遜肥胖的身體猶如一顆輕巧的皮球般猛地飛起,狠狠撞上堅硬的金屬牆體后滾了三滾,爛泥般攤在那裏生死不知。
“誰允許你擋在這裏亂吠的,渣滓。”
暴行的實施者正是站在首位的金髮男人,他比例完美的高大軀體被筆挺的黑色制服包裹着,燦爛的半長金髮向後梳起露出俊美到尖銳的五官,彷如天堂造物般迷人的形象所無法掩蓋的,則是那周身縈繞的血腥暴虐氣息。
已經在廣播中出現過兩次的冷酷而傲慢的語調,和並非虛張聲勢真正殘暴得令人髮指的行為,也證實了他的身份。
這就是卡塞隆新上任的統治者。
一個完全的、徹底的,言行合一毫無人性的暴徒。
震撼的開場。
被約翰遜的下場驚呆的俘虜們大多已經開始忍不住顫抖哭泣,勇敢點如李女王也只是沉着臉用力按住抖得篩糠一般的羅伯特,避免引起暴徒的注意。全部人中只有秦唐一臉獃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個恐怖源頭。
腦內瘋狂閃動的提示已讓他風中凌亂。
和包括看到方元奇等歷史留名人物時跳出的簡潔文字不同,視野里金髮男人周身環繞着金銀交替的閃光,頭頂處華麗玫瑰邊框襯托着一行巨型金字:
阿爾法一世,銀河第一帝國開國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