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四月初八,浴佛節。
春日明媚,輕風習習,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沈府一行人在菩提山腳下下了馬車,自有小沙彌過來,引着車夫把馬車牽到寄放處放好,由着馬夫守着,再派兩個婆子留在山腳下,隨時等着傳喚。
沈金氏帶着沈秦氏抬頭往山上看。山上用青石徹成的石階蜿蜒向上,遠遠的,山頂寺門渺渺,勉強可見。
“這山可真高!”沈秦氏忍不住感嘆了一聲,之前她可是去過念恩寺的,那山卻將將只到菩提山的一半罷了。
“這裏可是有高僧坐化的地方,哪裏能低得了。”沈金氏頗帶着幾分虔誠。“好了,我們快些走吧,早些過去早些上香,不是說上香的時辰越早越好?”
“好,大伯母,您和我娘慢慢走着,我們說好了,可是要比比誰先上去的!”
沈素珏一邊說一邊對着後面的車隊招手,卻是武家的車隊到了。
武思琪一馬當先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引得武夫人連聲斥責,武思琪卻只是對着武夫人傻笑了一下,連忙往這邊跑過來。
“阿珏你們到了,這路上可真是堵啊,你都不知道,半路上與另外一家的馬車遇上,那家的馬受了驚可是差點出了事!”
武思琪邊說邊過來給沈金氏和沈秦氏問好行禮,又與沈素眠眾人一一施禮,沈素珏馬馬虎虎的回了禮就把武思琪拉到了一邊。
“馬怎麼會受驚?那你怎麼樣?受沒受傷?”
武思琪聽了得意的搖頭。“阿珏你問這話我可不高興,看不起我的功夫是不是?憑我的身手哪裏可能受傷?”
沈素珏不理會她的自吹自擂,只是急着把人拉着來回上下的看個不停,惹得武思琪臉紅起來。
“哎哎,幹什麼啊,真沒受傷,你別擔心啦,你這樣子婆婆媽媽的,和我娘怎麼一個樣兒?”
“阿琪!”
武夫人扶着一位大約六旬左右,長得富泰的老夫人走了過來,那位老夫人圓臉白膚,整個人像個發麵饅頭似的,看着本應該是慈眉善目,只可惜細眼薄唇,硬是有些破壞畫面。
“老夫人有禮!”
沈金氏帶着眾人一同見了禮,老夫人牽着唇角笑了笑,免了禮。
寒暄了幾句后,小一輩的都是閑不得的,尤其武思琪和沈素珏碰到一起,加上個沈素挽,哪裏是個甘於寂寞的性情,於是小一輩兒的當仁不讓的開始賽起了爬山,由沈金氏陪着武氏與武老夫人慢慢上山,沈秦氏隨着小一輩的走上去。
商量完畢沈思琪與沈素珏正是磨拳擦掌的要起行了,卻有一隊馬車轉過來,武思琪看了不由得指着馬車喊道:“阿珏,就是這隊馬車,半路差點把我家的馬車翻了呢!”
那家馬車青幔朱輪,四角墜着古樸的銅珠,車廂左角掛着一小巧的木牌,上面篆寫着梅字。
還真挺眼熟,沈素眠輕輕嘆了口氣,卻被厲錦若在一側抓住了手,她轉過頭,就看到厲錦若帶着幾分安慰的看着她。
沈素眠笑了笑,再轉過臉來,不出意料的看到一行人自馬車上陸續下來。
當先的是個劍眉星目頗有幾分英氣的婦人,她身後陸續又自馬車下來三位豆蔻少女,其中一個看到沈家姐妹眼睛一亮,還有一個卻是微蹩起眉頭來。
“原來是妹妹你到了!”武夫人眼睛一亮,直接走了過去。
那婦人看到武夫人,也是唇角含笑。“剛剛那馬夫失禮了,姐姐你莫怪才是!”
“哪那麼多事兒!”武夫人擺擺手。“妹妹你不是要先去別的地方嗎?怎麼又回來了,快,我給你引見一下。”
武夫人說著帶那婦人過來,給沈家眾人引見。“這位就是定北侯夫人,娘家姓秦,是我的娘家表妹,你們就稱她秦夫人吧!”
沈家眾人一一見禮,又有小一輩們兵荒馬亂的各自介紹,武夫人抬頭看了看天色。
“咱們要快些了,不然恐怕這香啊,還不得晚上才能燒上!”
眾人都笑起來,小輩兒的都高興起來,而沈素眠也笑起來,眼睛落到剛剛那三位少女中,比較陌生的少女身上。
剛剛那位驚喜的熟人,就是梅清雨,而眉頭蹩起的,就是梅清寒,陌生的小娘子,就是定北侯唯一的嫡女梅清灧。
梅清雨性格還是天真爽利,性格相近,她與沈素挽一見如故,而梅清灧頗有乃母之風,氣質英姿颯爽,性格直接大方。
她雖然是梅尚書兄長的女兒,卻比梅清雨還要小上一歲,直接的上下打量了沈素眠幾眼,剛想張嘴就又咽了回去。
“妹妹有什麼話要說么?”沈素眠笑眯眯的問。
武思琪和沈素珏已經當先一步快步往台階上走了,沈素華倒是沒動,她本就是穩重的人,怕沈素眠幾個年紀小的出了閃失,只是等在那裏先看着些。
梅清寒猶豫了一下就被沈素桐挽着手臂拉着走了,而厲錦若固執的抓着沈素眠的手不放,尤其是看到梅清灧一副十分對沈素眠感興趣似的,她更是眼露幾分警惕。
“沈姐姐!”梅清雨身上穿得有幾分素雅,不過因長兄梅柏延算起來並未成年,倒也只是穿得素凈而已。“我和你說啊,我要當姐姐了!”
“是嗎?”沈素眠明知故問。她當然知道了,上輩子,景氏的這一胎就沒生出來,她當年幫着梅清寒收拾景氏,結果景氏因心力交竭年紀大氣血虧虛,這孩子就沒保住。
而這一世,沒了她的幫忙,也不知道梅清寒想出辦法來,又有哪個像自己的傻子去幫她完成。
“是啊!”梅清雨極開心。“不過我娘身體太虛,正在養着呢。不然這次踏青她也會來呢,可大夫讓她靜養,所以就託了大伯母帶着我們一起出來的。”
沈素眠聽了點了點頭,幾人一起往山上走起來。“那你要注意些,氣血虧虛之人,最怕心思焦慮或是情緒不定,你要好好照顧你娘才行。”
“我知道的沈姐姐。”梅清雨乖巧的點頭。
一眾小姑娘一邊聊一邊往上走,走到半山腰時,漫山的杏花香氣盈繞鼻端,不止如此,滿眼處都是深粉淺粉淡粉杏白這樣顏色的花瓣枝頭怒放,讓小姑娘們看着看着就走不動了。
“阿綿,你看!”厲錦若拉着沈素眠的手興奮的直搖,在沈素眠把注意轉過來后指着遠處道。“阿綿,我之前可是做過了功課的,你看你看,那個是不是就是供奉舍利的千佛木塔!”
沈素眠把注意力從梅清寒不自然的轉頭眨眼撫摸手腕等動作上收回來,看向厲錦若指的方向。
台階兩邊,杏林樹杈滿枝春,遠處,山尖頂端雲霧繚繞,隱約間看得到那抹白色的塔尖在雲端若隱若現。
“阿若,你出來玩兒還做功課?”深深覺得不可思議的梅清灧驚訝不已。“你都做了什麼功課?”
“我查了《大燕遊記》,裏面有寫這菩提寺。”厲錦若乖乖的背書般的道。“菩提寺,大燕四大古寺之一,落於昭京城北的菩提山頂,據傳,此山原不叫菩提山,而叫白玉山,以山端曾有塊漢白玉石為名。
三百年前,山上白色的漢白石正是位得道高僧坐化之處,那位高僧坐化之後,身體煉化成了舍利,被他的弟子在那漢白石的四周建成寺后供奉在寺中的千佛木塔之上。
菩提山因此而改成了這個名字,那寺廟也成了菩提寺,都說這邊的香火很有幾分靈驗。原本那木塔周圍並沒有煙霧繚繞,只是因此地香火太盛,常年經往,引得天上的雲彩也落到了塔尖與煙霧相接,此景更被稱為佛霧繚繞。
而且啊,每年在杏花盛開的季節,這菩提山就是漫山的粉嫩,引得昭京城裏的夫人小娘子們都爭先恐後的來此遊玩踏春。
今年許是節氣不好,杏花兒在四月初才開得爛漫,因而這幾日來此賞花踏春拜佛的人愈發的多了。”
梅清灧佩服不已。“郡主真是愛學習!”
小娘子們都笑起來,聊着天路也走得快些,很快的,就看到了山門。還在山門處叉着腰的武思琪看到了她們,一把拽着沈素珏走過來,臉色十分不好看。
“阿綿,會客僧不肯讓我們進!”
“為什麼?”憤憤的問出來的不是沈素眠,反倒是梅清灧。她長得英氣十足,劍眉星目很像其母梅秦氏,一雙眼瞳極黑,現在有了怒意,立即有上幾分星光璀璨的風華。
“幾位小施主!”站在山門前迎客的僧人圓了很是為難。“因大皇子側妃到了寺中上頭柱香,因而暫時各位客人還要稍等些時辰。”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最後目光倒是都很有默契的落到了厲錦若的身上。
沒辦法,在場的諸位小姑娘都是沒有品階在身的,唯一算得上吃皇糧的就非厲錦若莫屬了,不只有俸米,還有湯沐邑。
厲錦若顯然一開始沒能明白的了眾人的殷殷期盼,在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灼灼后還獃滯了片刻,接着就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
“對,就是你!”
除了沈素眠和沈素華、沈素桐以及心不在焉的梅清寒,其他人倒是有志一同。
“阿綿!”厲錦若立即淚汪汪的躲到了沈素眠的身後求庇護。“我不會,不會啊!”
沈素眠深深的感覺到了眼前是個好時機!
“阿若,你看,大家這麼多人,就只能指着你了,不過是個大皇子側妃,算起來六品都不是,你快點!”
沈素眠伏在厲錦若的耳邊悄聲支招,厲錦若有些懷疑的看了周圍不斷點頭的幾人,不過對沈素眠的信任顯然還是佔了上風,她挺了挺胸,一馬當前的走到會客僧面前。
“我是惠靜郡主!我倒看看,哪個敢攔我的朋友!”
厲錦若說出這些話時,其實都有點快哭了,她也不看那會客僧的表情,只是抬頭挺胸往旁邊瞅,用沈素眠的話來說就是她要把其他人當成木頭一般的睥睨一切!
那會客僧圓了一呆,看着面前這個其實已經快哭出來的小姑娘,一時真是有些為難,可看對方的模樣他又不太忍心拒絕,若是真哭了怎麼辦?萬一這位真的是郡主又要怎麼辦?
“見過郡主。”圓了雙手合什,“郡主大量,請容圓了去稟告一番。”
厲錦若連忙胡亂的點了點頭,也不去看眾人的臉色了,直接跑到一邊兒去老實的等着。
明明是想讓厲錦若堅強起來,卻不料看到對方如此的乖巧,真是……愁了!
沈素眠糾結的看着厲錦若以着求誇獎的表情看過來時,默默的對着對方露出滿意開心欣慰的笑。厲錦若眼睛亮了亮,神情終於有了一些自信。
算了!
沈素眠想也知道想讓一隻小白兔馬上變身成大灰狼,這是多麼的不可完成的任務啊!
圓了很快回來,對着眾人施禮。
“眾位施主,側妃娘娘說了,雖然她愛幾分清凈,不過既然是郡主帶的朋友,自然也是她的貴客,就請諸位進寺去吧。”
沈素眠嘴角抽了抽,在看到厲錦若更加開心誇張的表情后,在心裏惆悵。
她要怎麼才能讓可愛的小郡主意識到,人家說這句話,真的沒幾分好意呢?
“留個丫鬟在這裏,讓她們等會兒後面的長輩,我們進寺吧!”武思琪開心道。
“也好!”其他人隨口附和,沈素眠只好點頭,吩咐了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鬟等在這裏,其他人一同進了菩提寺。
剛進了寺里,梅清寒就撇下了沈素桐走到了沈素綿和梅清雨這邊。
“阿輕,”梅清寒聲音輕柔。“不是說好了要為母親祈福嗎?”
梅清雨這才想到自己還有光榮的任務,連忙答應着就開始和沈家的小姑娘們一一道別。
“清雨要去哪裏祈福?要去多久?都有誰去?”沈素眠急上前一步,拉住了道了別後想走人的梅清雨。
“沈姐姐別急,”梅清雨撫了撫胸口,“我們要先去正殿上香,接着想去那千佛木塔那裏。”
“那我也和你們兩個一起吧。”梅清灧開口急道。
“不用了不用了!”梅清雨連連搖搖頭。“阿雁你就不用跟着我們了,我們祈福要磕上近千次頭才誠心的。你就不要去了。”
“我沒事的!”梅清灧搖頭。“姐姐們忘記了,我曾隨着父親在軍營里訓練過,這磕千次頭算什麼!”
沈素眠有些羨慕的看着梅清灧。這小姑娘想上戰場或是在軍營里訓練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因受前朝影響,大燕朝的民風彪悍,小娘子們亦是膽大妄為,甚至像沈素珏這般的,也不過只是在昭京有些格格不入罷了,只是再怎麼過上戰場,卻還是不可能的。
畢竟,前朝時第一位女帝就是馬背上得的天下!因此大燕的聖人很是忌諱女子做武將的。
梅清寒的臉眼看着就要綠了,沈素眠靜靜的看着,心中卻想着這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應該找個僻靜的地方把惠亦成喊出來問問?
不管梅清寒再怎麼想拒絕,都敗在了她的隊友身上,梅清雨十分開心的應了邀。“阿雁妹妹和我們在一起挺好的,就這樣吧。”
梅家三姐妹就在兩個開心一個鬱悶的心情中走遠,沈素眠若有所思的看着梅清雨猶豫的回望過來的眼神,頗有幾分懷疑。
一定有事!
想到這裏她也呆不住了,拉着厲錦若,她轉頭掃看了在場的眾人一眼。
沈素桐慢步走到了武思琪和沈素珏的身邊,不知說了什麼,沈素珏和武思琪互看一眼,點了點頭,另一邊,沈素華卻是站在沈素挽身邊,一邊與沈素挽說話一邊關注着自己。
沈素眠的目光與沈素華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沈素眠對着沈素華笑了笑。“姐姐啊,我們先去正殿上香,然後再去各個偏殿拜拜,若是走散了,就在一個時辰後到家裏訂的後院兒里見!”
“好啊!”沈素桐答應了,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在正殿拜佛進香,沈素眠跪在墊子上,抬起頭看着莊嚴慈悲的佛祖,心頭一片澄澈清明。
我佛慈悲,信女沈素眠,重活一世,只願沈家平安昌盛,只求親人一生安康,為此,信女願捨棄自身,只求佛祖庇護。
沈素眠抬眼看去,佛祖回她一片平靜慈和。
拜過了正殿的佛祖,其他的姐妹們都去了不同的地方,沈素挽與沈素華去了四大金剛殿,而沈素桐與沈素珏、武思琪去了觀音殿,沈素眠四處看了眼,帶着厲錦若去了正殿後方的羅漢殿。
這時這羅漢殿自是清凈一片,沈素眠帶着厲錦若虔誠的下拜,之後,起身並沒走,而是告訴厲錦若在這裏等她,她轉身往羅漢殿的後門走。
“阿綿我怕!”厲錦若嚇了一跳,連忙上前緊緊抓着沈素眠不肯放手,看着厲錦若有些害怕的樣子,沈素眠又有些不忍心放她一個了。
這姑娘對寺廟估計還是有陰影的,從進來開始,她就沒有放過手的緊緊抓着她,算了,沈素眠乾脆帶着厲錦若往後門走。
“讓我帶着你也行,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當自己沒看到沒聽到,知道了嗎?”
“好!”厲錦若連忙答應了,沈素眠出了後門往西邊去了,上輩子,這菩提寺她可熟悉着呢。
繞過了一湖白蓮花池,又轉過了兩個精舍一個後院,沈素眠帶着厲錦若到了菩提寺後方的一個極偏僻又荒涼的院子。
院子門上歪歪斜斜的掛着個牌子,寫着百廢兩個大字。
院子裏正站着四個人,其中一個有些不耐煩的想走,被另一個給了一腳,正梗着脖子要耍脾氣,看到沈素眠出現立時被嚇得往後一跳。
“還真來了!”
“廢話!”沈素眠看了眼自家姐姐的手下敗將也不理會,直接找着惠亦成。“幫我查查,看看梅清寒現在在圖謀什麼?”
“這我倒真知道。”惠亦城了點頭。“之前在珍寶閣,梅大姑娘不是買了串手串?她似乎想用這手串圖謀什麼,把這手串給了那南世子,後來南世子還她后,很奇怪,她沒給自己的妹妹反倒給了那厲府里的姑娘。”
“厲府里的姑娘?”沈素眠莫名。“給了阿若還是她那個堂妹厲錦蘭?”
“都不是,我說的是厲府,不是烈王府!”惠亦成重申。
“厲錦書?”
“對。”
“那你就直接說名字不就行了,還非說什麼厲府的姑娘!”沈素眠不耐煩。
“那是人家姑娘的名諱!”惠亦成氣得臉紅,結果只收穫了沈素眠鄙視的小眼神。
“你知道她要怎麼算計嗎?”沈素眠在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
“這個,因為與沈府里關係不大,我就沒多關注,而且,她做的極隱秘,我也是看她做的幾件事不對,猜着她是要算計自己的妹妹。”
是了,之前,梅清雨就說過她娘的這一胎極不穩,不能受刺激,不能勞累心神,若是梅清雨出些什麼事情,恐怕,不只梅清雨毀了,這孩子也未必保的住,這般看來,弄不好景氏胎不穩也不只是光她自身的身體有什麼原因。
沈素眠的腦海不斷的回憶着上一世,她與梅清寒在一起設計那件事時,梅清寒每說的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上輩子,她與梅清寒一起設計,先是她幫梅清寒想辦法陷害了府中的二管事的兒媳,讓二管事的兒媳一時想不開投了井。
接着二管事對景氏心存怨恨,梅清寒派人叫了兩個面生的小丫頭在二管事那裏挑撥了幾句,於是府里的庶務一件接着一件的出錯,再來就是大管事的娘子本在景氏身邊做事,誰也不知道她是梅清寒的人,她在景氏身邊吹着風,讓對方每每在梅尚書歸來時對梅清寒發脾氣,結果梅尚書自然是多想了,對景氏冷淡起來。
景氏本是孕期就愛疑神疑鬼,梅尚書待她冷淡,她日夜焦心又不忿,最後終於因府里出了件失竊案而讓景氏流了產。
還記得,那時接到消息,梅清寒唇間的冷笑與眼中的勢在必得與全然掌握,沈素眠心頭一寒。
好像,那真的不只是一場意外,景氏流產似乎真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問題。
“你們快去,用最快的速度查出來現在在寺中的外客男子有誰,做什麼的,來此多久,打算什麼時候走,快去!"
惠亦城一群人走了,沈素眠想到了那手串,想到了今天穿着一身紅色潞綢通袖小薄夾衣的沈素珏,她的腕上,可有着一串與惠亦城他們說的一樣的手串!
梅清寒想用這手串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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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沈素桐帶着武思琪與沈素珏開心的走着。
“阿珏啊,你和我說說你們在書院裏的事兒吧?”
沈素珏笑着點頭,與武思琪一般,笑得沒心沒肺,說得從不過腦子,該說的不說的一個勁兒的說,結果,還沒等她說完,就撞上了一個人。
沈素珏撞倒了一個小姑娘,一個很眼熟的大姑娘。
厲錦書。
那厲錦書摔在地上低頭直喊疼,沈素珏有些愧疚的伸手拉她。如果她不是一直和沈素桐聊天,也不會沒看前面,雖然撞的人她是挺討厭對方的,可是錯了還是錯了。
“對不起啦!”沈素珏一個勁兒的道着歉,而厲錦書也在摔完了后抬起頭,站起身來搖搖頭。
“沒事,咦?”厲錦書抓着手上的兩個手串笑起來。“你看啊,我摔了一跤還得了個手串。”
“啊?手串?”沈素珏呆了呆,低頭看過去,只見兩隻手串正在對方的掌心,一樣的紅艷艷,一樣的白色硨蕖珠子。
“真的一樣啊!這裏有一串是我的!”
“有一串是我表妹給我戴着玩兒的。”厲錦書淡然的道,接着看了一眼那手串。“我的白珠小一些,要不你對比着看看吧。”
沈素珏點了點頭,她自是知道的,珍寶閣的珊瑚手串她的那串是品相最上乘,白珠也是最大的,她倒覺得這樣分辨是個好主意。
沈素珏選了手串帶了回來,厲錦書也不耽擱。“好了,我要去千佛木塔找阿蘭去了。”
沈素珏看人走了也沒在意,走了一圈陪着沈素桐拜了一圈,一直到了觀音殿時,沈素眠也跟着她身後,找了一圈。
“姐姐!五姐姐!”沈素眠累得汗都出來,“你可真是能走的,你們三個到底幹什麼呢!”
“沒什麼啦!”沈素珏說著轉過頭,看到沈素眠的狼狽真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原本沈素眠今天一身穿的極素雅的,一身的月白的對襟暗蝶紋褙子,現在走着時不知刮到了什麼,硬是有一道極明顯的黑色淺紋,還有頭髮,也是鬆散了不少。
“還不是追你追的,擔心你去哪裏被人欺負了!”
“阿綿真愛說笑話!”沈素珏笑得不行,看妹妹的模樣又心疼又好笑。“誰敢欺負我?哼,我現在可會了一招了,才不怕!”
“什麼招式?”沈素眠好奇的問着,一邊支使着丫鬟去打水,她好梳洗一番。
“現在打什麼水,你的衣服怎麼辦?”沈素珏阻止,伸手指了指,“含煙,去幫阿綿把備用的衣服帶過來,含霜,你跟着。”
含霜看向沈素眠,在沈素眠點頭后快步跟着含煙走了。
沈素珏看人走了,拿着帕子上前,幫着沈素眠擦去額頭的汗。
“看看你,這一頭的汗,你身子弱,萬一被風撲了,可是不得了,咱們快進殿裏。”
一股說不出來的,是什麼味道迎面而來,可是聞着卻又什麼都聞不到,沈素眠一把抓住了沈素珏的手腕,在對方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看了眼她的珊瑚手串。
紅色手串還在她手上,白色的硨蕖珠子圓潤無名指大小,是沈素珏的那串沒錯!
沈素眠放了心,走到殿裏很快的,丫鬟們取來了衣服,沈素眠走進了偏殿後面,在空了的禪房裏換上了一身新衣服。
還沒等她換好衣服,就聽到一陣步伐聲,隨着細碎的走動聲,又有人跪到地上的聲音,問好的聲音,不過因聲音有些小,聽不太清。
沈素眠心頭的那股不祥的預感更加的深刻了,她加快速度穿上衣服,出了禪房來到了正殿裏,正殿裏一大群人站着,不過大多是伺侯的下人,有幾個宮女打扮,還有兩個卻是一身內侍朝服。
當中站着一女子,長得極美麗。
皮膚白似透明,盈盈春,水般的眼睛,看着人都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意味,不過這女子已經是婦人打扮,一身華貴通身富貴,微微一笑間帶着一股子傲氣凌人的勁兒。
“這位就是沈十娘吧?十娘子,你的事兒我可是聽說過的。”
那女子捂着唇笑,接着不等沈素珏等人發怒,又止住了笑看過來。
“你們到這殿裏做什麼?這裏可是送子觀音殿啊!”
送子觀音!!!
沈素眠無法控制的轉過身看過去,就看到了送子觀音娘娘的金像立在了那佛龕之中。
“噗哧!”沈素珏看到自家妹妹難得的傻樣子,伸手捂住嘴笑起來,白色的手腕,紅色的手串,倒是極漂亮。
“你那個,就是紅珊瑚手串吧?”那女子問。
沈素珏點了點頭,沈素眠已經猜到了這女子是誰,一時倒也有些為難。
這位顯然,就是大皇子的側妃,皇家玉碟上的小妾了。
“阿綿,你們怎麼在這裏,可讓我們好找!”
殿門口傳來聲音,正是沈家,武家,梅家的長輩們都到了。
梅秦氏掃看一眼,殿裏並沒有自家三個姑娘的身影,心中有些擔憂,不過倒也知道應該是沒出什麼事兒。
“這位是?”沈金氏有些猶豫的看了眼那年輕女子,一邊的內侍站出來。
“這位就是我們大皇子府里的南側妃!”
內侍嗓音尖利,不過在場的諸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於是,眾人再有些裝傻也只好行禮了。
雖然梅秦氏是一品的夫人,可是,先行國禮再行其他,按國禮,梅秦氏卻是要給這位側妃行禮的。
一眾人都躬身,沈素眠忽然想到不對,一看身邊,果然,厲錦若也躬身福禮呢。
南側妃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都免了吧!”
“謝側妃娘娘!”
眾人應了聲,站起來,沈素眠卻是看着南側妃微微蹩眉,摸了摸小腹。
“來福,去給我拿個椅子,我這不舒服呢。”
內侍應了一聲,連忙快步去了。沈素眠看着對方腦子裏卻想着此地恐怕不能多呆,只是還沒想出辦法,就聽到了殿外又是一陣腳步聲,接着,坑人的沈國公老夫人與另一個通身華翠的婦人就到了。
又是一陣見禮,免禮,互相認識,沈素眠早就認出了對方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淮安侯夫人。
蔣貴妃的娘家人,眼前這位大皇子側妃夫君的親舅母。
蔣貴妃的娘家,原來只是軍中的先鋒而已,因作戰驍勇而極出色,後來,因蔣貴妃入宮得了聖人的眼,自己肚皮爭氣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父親得封為蔣國公。
只是,這位蔣國公卻只當了三年,接着,南詔做亂,蔣國公奉命出征,結果就這樣一敗塗地,蔣國公戰死沙場,連屍首都沒有找回。
后蔣國公世子,當今蔣貴妃的哥哥蔣慶之襲爵,依律降一級成了侯位,聖人封了淮安侯。
只是,這位淮安侯大人,顯然沒有其父的武將才能的,文不成,武不就,雖然腦子靈活,無奈頗有些眼高手低,原娶了前柳閣老之獨女柳氏,只是柳氏病弱,生下長子蔣泓川後身子病病歪歪,在兒子四歲那年撒手而去。
妻子柳氏去世一年,蔣慶之續娶了京中新貴工部右侍郎之女馮氏,生下了兒子蔣清川,雖然只有十四歲,卻頗有乃祖之風,年前偷偷離家奔去軍中。
現在這位婦人,自然就是馮氏了。
那馮氏看着南側妃臉色不好,立即關心着問道:“側妃娘娘臉色有些不好,可是不舒服?”
“是有些,最近一直睡得不好。”南側妃臉色發白。“之前聽說了那珊瑚硨蕖手串能定神安心,驅凶避邪,本想着去買上一串的,誰知人家珍寶閣的老闆說了,已經賣給了沈府的五娘子了。”
沈素眠聽到這裏,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接着,不祥的預感終於實現了。
“那好辦啊!”太夫人十分乾脆。“阿珏,你手上帶的是不是就是那個手串?還不快脫給南側妃娘娘!娘娘萬金之軀,有個萬一可怎麼是好!”
“不用不用!”南側妃搖頭,內侍搬過來的椅子,她慢慢坐下,似乎喘氣都困難的模樣。“君子不奪人之好,我雖然是大皇子殿下的側妃,可更要以身做則,怎能做這搶從物件的事,傳出去了,讓人怎麼說我呢。豈不是給大皇子抹黑呢?”
沈素眠無奈了。
您這不是強取豪奪,什麼叫做強取豪奪?這話說的,我們還能不給么?敢不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