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他所在的部隊被派往極寒之星,常年駐紮在了那裏。
終日寒冷刺骨,身體都被凍得習慣性麻木,所到之處儘是冰霜,連視網膜都彷彿被覆了一層厚厚的冰碴。
他是個機甲數據師,在這冰封之地過去了幾十年,依舊一事無成。
這樣的自然環境,敵人沒有興趣侵略,自己人也沒有興趣打內戰,條件艱苦,生活卻無比清閑。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用火焰槍把凍住的機甲融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天凍,每天融,每天融,每天還是凍,終於機甲凍舊了,於是他被扣掉了薪餉,還被罰了一大筆錢。
回家的路上他被凍成狗,看到商場櫥窗里最新款的暖爐機械人,摸摸乾癟的錢包,忍不住放聲痛哭。
太冷了,不想活了。
善良的機械人從櫥窗里跳出來,伸開雙臂抱住他。
他終於感覺到了溫暖,從頭到腳的冰碴全都融化了,耳邊彷彿聽到了小鳥鳴叫,鼻端也嗅到了春暖花開。
歷經艱難困苦,他還是在夢境的最後得到了幸福,即使短暫也沒關係。
因為他已經醒了過來。
這夢也太真實了,低溫之下皮膚血肉都發疼的感覺,彷彿還殘留在他的身體裏。
窗外一片黑暗,夜晚剛剛走過一半。
望着天花板上複雜的裝飾物發了會兒呆,他轉頭看看睡在他旁邊的男人。
光線昏暗,只能依稀看到男人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卻已經能夠勾勒出非常英俊且迷人的輪廓。
他忍不住悄悄笑了起來,會做那麼冰火九重天的夢,大概因為昨夜是他的破處之夜。
他是個beta,三個月前剛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十天前,他乘坐運送入伍新兵的太空艦艇來到了萊納耶星。
這裏駐紮着聯盟軍太空機動部隊d4戰隊,是一支當之無愧的王牌之師。
接待新兵的儀式上,他遇到了令他一見鍾情的男神。
之後十天,他比其他任何新兵都要熱衷於體能訓練,因為只有在揮汗如雨的體能訓練場上,他才能見到那個alpha。
昨天新兵訓練結束后,晚上特別舉辦了一場小型酒會,歡迎這些年輕戰士正式加入d4戰隊。
和訓練時的氛圍不同,大家都很放鬆。
朝夕相處了十天的戰友們都知道他暗戀那個人,一起慫恿他去搭訕。
他也沒想到會那麼順利,對方對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友好,甚至喜歡。
酒會結束之後,他們順理成章的約了。
只是他最後有點醉了,記不大清楚後來的細節,不過大致還記得,是個美妙的初體驗。
回憶了片刻,他有些蠢蠢欲動,低低叫了對方一聲:“上校,您醒了嗎?”
沒有得到回應,他慢慢貼了過去。
兩人的距離已經很近,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肯定撲在了對方的臉頰上。
在兩個發生過親密關係的人之間,這樣的行為應該不算不禮貌吧?
那麼,上校醒了嗎?如果上校醒了,接下來會怎麼做?會吻他嗎?
他不記得昨晚有沒有接吻,現在有些激動,十分期待上校會吻他。
第一次見到上校的時候,他就注意過,上校的嘴唇很薄很性感。
據說那是特別適合接吻的唇形。
他還沉浸在初夜的興奮中,情竇初開的愉悅感遍及全身每一個細胞。
身旁的男人忽然微微動了動,他匆忙眯上眼睛裝作睡着。
男人轉過臉來,似乎在看他。
他從眼睛的縫裏看着男人,似乎能感覺到對方溫柔的目光,心裏只覺得說不出的甜蜜。
“你……”男人開口道,“是已經醒了嗎?”
他覺得沒必要再裝下去,睜開眼睛笑出了聲,笑聲里滿是初墜愛河的少年才會有的羞澀繾綣。
男人卻像是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猛地坐了起來,飛快的打了個響指。
床頭的兩盞壁燈亮了起來。
兩個人都沒再出聲。
男人望着他,眼神十分複雜,似激動,似狂喜,似小心翼翼,似誠惶誠恐。
像是終於等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
他卻傻了眼,伏在枕上忘了言語,半晌才道:“……大叔,你哪位啊?”
他腦子裏嗡嗡響了幾聲,他是和夢中情人共度*沒錯啊,為什麼一覺醒來身邊睡了個鬍子拉碴的大叔?
雖然大叔也不醜,可是他想睡的是上校啊!難道是喝太多頭暈眼花上錯了床,然後睡錯了人?!
a不會被標記,懷孕幾率也極低,出了這種烏龍事件也不用像omega一樣尋死覓活,雖然很不甘心,可是他也看得出這房間裝潢奢華,連牆紙都應用了智能變色系統,房裏能有這種裝備的,職位至少也在少將,甚至以上。
他此刻渾身上下不着寸縷,左右看了看卻沒找到自己的衣服,只得十分尷尬的說道:“那個……長官,能先讓我把衣服穿上再說嗎?”
長官坐在那裏沒動,直愣愣看着他:“……你叫我什麼?”
他覺得這位長官似乎有點遲鈍,不然為什麼每次說話都慢半拍?應該也是搞數據的吧,機甲戰士如果這麼痴獃,肯定早就完球了呀。
“長官!”他扯着被子蓋住腰部以下,上半身挺直了向對方敬禮,表情肅穆道,“請您把衣服還給我!”
長官微微張着嘴巴,片刻后,聲音沙啞道:“你不記得我了?”
他有些茫然,他是個新兵,沒有和d4戰隊任何高級將領打過交道,而且到這裏的這十天,注意力全在訓練、上校、上校、訓練之間切換,其他的人和事根本就沒注意過,壓根沒辦法準確把這張臉安在哪位將軍頭上。
他絞盡腦汁想了想,想出幾位年齡相仿的將軍名字來,試探道:“您是史密斯中將嗎?啊,那是約翰遜少將?”
他連說了幾個,對方都沒有明顯反應,只是表情越來越古怪。
他訕訕的住了嘴,不知該如何收場,總不能這樣裸奔着出去。
不知名長官終於收回奇怪的視線,幾近請求的說道:“你仔細看看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他:“……”長官,你是多想在部下面前刷存在感?
他只得作勢盯着對方的臉,看了約有半分鐘,突然覺得有點眼熟。
長官看他神色,驚喜道:“想起來了嗎?我刮掉鬍子可能你會看得更清楚……我是有點老了……”
他遲疑道:“其實您和我的一個學弟長得很像。”
長官:“……”
他還維持着敬禮的姿勢,皺着眉道:“可是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
長官:“……”
他冥思苦想道:“西……西……西什麼來着?”
長官默默道:“西奧多。”
他恍然大悟:“對對!西奧多!是您的親戚嗎?您是他叔叔還是伯伯?”
長官道:“都不是……我就是西奧多。”
他囧了,這是說了個不好笑的冷笑話嗎?
長官嘆了口氣,道:“塞特利學長,我真的就是給你寫了兩年情書的西奧多。”
他眨眼再眨眼。
萊納耶星系沒人知道他的本姓是塞特利,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有個叫西奧多的學弟每天偷偷給他寫情書。
他放下了敬禮的手,改為指着對方的鼻尖,驚悚道:“你是吃了什麼生長劑變成這樣的!?”
西奧多直直看了他半晌,才道:“什麼也沒吃,我是等你等老的。”
他忍無可忍道:“這種話寫在紙上就算了,我都忍了你兩年,你居然還能說出來,你不覺得肉麻嗎?也真難為你每天念叨這種東西,還能吃得下飯嗎?”
西奧多居然笑了起來:“可我真是等你等得都老了……我從十六歲等到今天,等了三十多年。”
他無語道:“我信你是西奧多了,你又該吃藥了……那個總是隨身跟着你的管家呢?讓他幫你把這妝卸了吧,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真的。”
西奧多微微笑着說:“你還記得它?它其實是個服務機械人,已經退休八年了,你要是喜歡,我就叫人把它修一修再送回來。”
此時窗外天色漸亮。
西奧多抬起左手腕,那裏戴了一個黑金色的智能手環,用來操控房間的智能系統。
他把壁紙從深藍調成了淺藍,又把窗帘和窗戶都打開。
窗外正對着的群山之中,半輪紅日正在慢慢跳出來。
赤身裸|體的新兵終於發現哪裏不太對:“這不是萊納耶星……那是太陽嗎?我在母星?怎麼可能!”
西奧多的臉龐被微黃的晨曦薄薄鍍了一層溫柔的光,輕聲道:“對,你已經在母星睡了十九年,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來了,菲利普.塞特利。”
他周身一震,他在入伍之前,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改名換姓,不過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怎麼感覺竟像是許多年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了呢?
等等,十九年?
他的感覺十分古怪,可他又不能相信這個神經質的學弟,他需要……需要先找上校。
他急切道:“肯特上校呢?他在哪裏?”
西奧多語氣古怪道:“你確定要先見肯特上校?我建議你最好先跟我談談……”
他拒絕道:“我不要跟你談,我怕你把病傳染給我。”
西奧多道:“好吧……門口執勤的是誰?”
外面應了一聲:“陛下,是3009。”
西奧多道:“去請肯特上校來。”
坐在床上至今還沒衣服穿的學長下巴要掉下來了。
陛下又是什麼鬼?!情景劇嗎?!學弟,你真的該吃藥了!
在等待上校的時間裏,西奧多拿出一套制服給他穿。
制服上掛了少將肩章,他有些猶豫。
西奧多道:“這是你的衣服,你二十九歲那年晉陞了少將,在你沒睡着之前,這肩章你已經佩戴了四年。”
他沒搭理他,認定這學弟腦子有問題。
他穿衣服的時間裏,西奧多又道:“你晉陞少將的儀式還是我親自主持的,幫你換了肩章和勛表。菲利普,你當時真的特別迷人……”
他撇了撇嘴,打斷西奧多,說道:“麻煩你,別叫我那個名字好嗎?我已經被塞特利家族除名了,我現在叫菲斯.薩特,檔案里也是這麼寫的。”
西奧多不太在意道:“你想叫什麼都行,不過老塞特利早就後悔了,在你成為首席數據師的那一年,他就已經後悔的直想上吊。”
菲斯.薩特的動作頓住,一臉見鬼的看着西奧多:“什麼東西?首席數據師?聯盟軍還有這種職位嗎?”
西奧多笑了笑,說:“本來沒有,是我特別為你添設的,你也是數據師軍團的首位首席數據師。”
菲斯:“……我求求你快閉嘴吧,還能不能好了?”
肯特上校來得很快,菲斯穿好衣服沒多久,門口的3009便說:“上校來了。”
菲斯滿懷期待的看向門口,門口屏風后繞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穿了聯盟軍的深色制服,襯衣領口雪白,果真佩戴了上校肩章。
菲斯:“……你們逗我玩呢吧?”
那少年滿臉好奇且有些難掩崇拜的盯着菲斯看,菲斯和他對視了一眼,發現他長得很漂亮,特別漂亮。
西奧多摸了摸鼻子,說:“這是小肯特,他是……他是……嗯……”
他似乎說不出口,菲斯一頭霧水。
被稱作小肯特的少年上校突然開口叫了一聲:“爸爸……”
菲斯懵了,看看西奧多,遲疑道:“他叫我還是叫你啊?”
西奧多摸了下鼻子,道:“叫你……他是你兒子的配偶。”
菲斯:“……”
這世界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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