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命在延續
羅素素這一代人,已離世不少,但他們的後代,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延續他們的生命。
羅素素死了,很年輕就死了,不到四十,她的丈夫趙三定與她一樣,不到四十就死了,都是病重纏身。都是那八年的孤島生活,讓他們身體嚴重營養不良,落下了一身的病,導致他們還沒等到孩子成年成親,就先去了。
羅素素身體不好,就生了一個男孩。趙三定很是歡喜,給他取名“趙雲”,那是三國時期的英雄。趙三定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成為英雄,而不是像他自己一樣,一生窩囊。
趙雲大概是在十二歲那年,失去了雙親,送他們上了山。不過這孩子很健康,也很樂觀,繼承了家業——魚塘,在他的親舅舅羅新元的接濟,還有外婆陳來弟的照顧下,快樂地成長着。
與趙雲年齡相仿的是鍾亦得,江女笑夫妻的兩個女兒:鍾情和鐘意。
江女笑抑鬱而終,留下兩個女兒給鍾亦得撫養。鍾亦得繼續着家裏的瓷器,繼續家裏的鐘氏瓷器。
年過不惑的他,也沒有了年輕時的無所畏懼,而是成了一個遵守禮法規矩的父親,對兩個女兒教育嚴格。
美麗聰慧的鐘情,已成了鄱陽鎮的名媛,喜愛者無數。鍾亦得對她希望甚高,計劃着,將來讓她招婿,讓她繼承鍾家的產業。而可愛聰穎的鐘意,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卻是在姐姐的光環下長大,心中難免一絲惆悵。
鍾亦得對女兒由禁令:嚴禁去薔薇村玩耍。
鍾亦得無非是不想讓女兒和趙三定羅素素的兒子有所糾葛,這是個錯誤的禁令。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兩個女兒卻對薔薇村萬般感興趣:那裏究竟有什麼,讓父親如此反感?
好奇的姐妹倆,去薔薇村玩耍。
或許是上一輩的情緣未了,延續到下一代,或許是月老知錯了,要讓上一輩的錯誤婚姻改過。
她們和趙雲不打不相識。趙雲認識了這對姐妹花,從此對鍾情難以忘懷,就這樣,“情姐姐”三個字沒有離開過他的嘴,他的心。
而鐘意則喜歡上了薔薇村,常來此處與趙雲玩耍,也喜歡這個“趙雲哥”。
這就不對了,趙雲喜歡鐘情,鍾情於他無意,而鐘意卻深愛着趙雲。
這哪裏是月老在改正上一輩的錯誤情緣?是要讓他們的有情無緣再延續下去嗎?
那麼鍾情的姻緣如何呢?
這要看錢典張倩夫妻了。他們有兩個兒子,長子錢一航比鍾情大八歲,次子錢一凡與鍾情同年。
當時是清朝初年,錢典看出風向,漢人在官場無望,就棄官從商,腦子靈活的他,將產業做地風生水起。
這就少不了與鄱陽鎮的老商戶鍾氏打交道了。錢典抑鬱而終后,家裏一切由錢夫人張倩和長子錢一航主持。
於是,這種場面就出現了,錢夫人出門做生意,長子錢一航跟在旁邊,一手一腳地學着。很快,錢家的生意就要全權交給他打理。
錢一航從小,跟父親錢典學文,跟母親張倩習武,是個文武全才,氣宇非凡,言語不俗。
此時的錢一航已奉父母之命成親了,可妻子早逝,於是,才二十六歲的他就面臨著“續弦”這樣的事,他一直與母親張倩為此僵持,找不到心中所愛。
跟在鍾亦得身邊的鐘情,是個才貌雙全的待嫁姑娘,第一眼就對錢一航印象深刻。
因為生意關係,他們兩個少不了一些接觸和對話,在各自長輩的眼皮底下,暗生情愫。
而鍾亦得和張倩本來是相互想避嫌的,但因為生意上的事,卻不得不常來常往地接洽,談生意。
對於子女的婚事,他們從未想過要成為親家。然而,等他們發現鍾情和錢一航的愛情后,為時已晚,兩人已墜入愛河,怎麼都勸不動。
頗具男人味的錢一航贏得了琴棋書畫具通的鐘情的芳心,錢一航的心中,也非鍾情不娶。
從此,鍾情心中的“一航哥”根深蒂固,錢一航心裏的“情兒”縈繞在心。
縱使錢夫人張倩哭鬧,鍾亦得使出家法,也拆散不了這對鴛鴦了。
令錢夫人頭疼的是,自己的次子錢一凡,不學無術的錢一凡,對鍾情窮追不捨。
這簡直亂套了。
昔日的鐘亦得這一代年輕人,在時間的蹉跎中,已成了世俗的老頑固。而他們各家的後代,與他們一樣,正經歷着最美好的時光,是按自己的意思,拆散他們?還是成就這些年輕人?
可就算要成就他們,也不會那麼容易。他們的感情那麼錯亂,要怎麼成全他們呢?
於是,撫養,疼愛,教導他們的長輩,在愛情婚姻問題上,就固執在一個“孽緣”上,阻撓着他們。
趙雲的父母雖不在了,但他的親舅舅羅新元對他的婚事是嚴厲管束:不可與鍾家女兒往來,否則就不要認我這個舅舅!
羅新元是聯想到姐姐羅素素的早亡,與鍾亦得有關,不希望下一輩再有關聯了。
對鍾情而言,她是鍾亦得的掌上明珠,自然,鍾亦得不會讓她與錢典的兒子成親:你們不適合。而且,讓你去續弦,爹不願,寧願你終身不嫁!
錢一航面對被人稱為“鐵夫人”的母親,卻在自己婚事這件事上,整日哭泣,他不知何去何從。
這些年輕人的親人,對他們是固執了些,迷信了些,但終究是為他們好。
可是,還有一些人,他們的心思就難猜測了。
趙雲不但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那個與他同齡的先天失聰失語的表舅陳平,就是陳圖浩臨死之前交給羅素素撫養的那個孩子。
陳平只有用手語和他人交流,整日悶着,而趙雲也不懂怎樣去照顧陳平的心理。
陳平心裏難免不平衡,抑鬱。
他如果知道他的父親家道中落的事情原委,會做何感想?他會不會知道呢?他也算是個可憐的孩子,用當時的話說,就是他父親陳圖浩作惡,報應在他身上。
希望他不要想歪了。
可另外一個人,是肯定想歪了。
她叫朴玉,是黃春梅的女兒。黃春梅被鍾亦得休妻后,最終嫁給了一個普通人家。因她有被休妻的經過,所以免不了受家人的冷眼。
黃春梅的仇恨也與日俱增,可她恨的人羅素素已死,只有將仇恨轉移到羅素素的兒子趙雲和其他親人身上。
黃春梅自己報不了仇,就把仇恨全部灌輸到女兒朴玉的腦子裏,還用盡各種方法,教她報仇的手段。
這樣的話,有了黃春梅母女,趙雲的日子就難過了,會不會牽扯到其他人,就難說了。
另外一位,許偉真的兒子許齊,整日聽母親的話:許齊,你才是錢家的長子,但是你父親對我們母子無情,丟棄了我們,所以我們母子才這樣遭人唾棄,抬不起頭,你不可一生如此。
許偉真對兒子說不可一生如此,那她希望兒子一生如何呢?不管如何,有她在,錢家就無安寧了。
總而言之,羅素素的下一代人面對的恩怨情仇不會比他們上一代更少。
且看他們日後的生活剪輯吧。
鐘意追着痛苦的趙雲哭着:“雲哥哥,你別再這麼執迷下去了,我姐姐另有所愛,你在她心裏沒有位置,她只是把你當弟弟看待。”
趙雲放開鐘意的手,執着地說:“小意妹妹,對不起,我對情姐姐一見鍾情。就是這‘鍾情’里兩個字,讓我不能放手。不管她心裏有我沒我,我都只愛她。”
放開鐘意,趙雲去找鍾情:“情姐姐。”
未及表明心意,就遭到了鍾情的婉轉拒絕:“是趙雲啊?有什麼事嗎,先去庭院坐坐吧,待我看完了鍾氏瓷器和錢氏銀庄的經營往來,就來聽你所說。”
聽到此,趙雲明白了鍾情不留客的意思,但還是難掩衝動的情緒,在鍾情的桌子面前狂吼:“情姐姐,你難道不知道,你爹是不會同意你嫁入錢家的,錢家也不會娶你的。你放下這不可能的痴想吧。”
“住口!”鍾情站起:“趙雲,我的婚嫁,何須你插嘴管束?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辜負了我妹妹的一片痴心。如果你對她有半點不好,我鍾家是不會放過你的!不送!”
“情姐姐,我心裏沒有別人。”趙雲留下這句話,讓鍾情為他難過,也為自己的妹妹鐘意難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妹妹,你愛錯人了。
趙雲離開,鍾情還要面對另外一個傾慕她的人——錢一凡,就是錢家二少爺。
“情姐姐,你整日這樣忙碌,我帶你出去玩吧。”錢一凡的話還透露着稚氣,與他的亡父錢典年少時很像。
對他這樣的稚氣,鍾情沒有那麼反感,而是耐心說:“一凡,我還有正事,你去玩你的吧。”
“情姐姐,你的正事就是你鍾家的經營,還有我哥,是嗎?”嘻嘻哈哈的錢一凡突然暴躁:“我哥不可能來你家入贅,你爹也不會讓你嫁給我家。所以我娘不會同意你們,你爹也不會同意你們。情姐姐,別執迷不悟了。”
鍾情扔掉筆,站起:“一凡,我念你是一航的弟弟,才不介意你這麼放肆。現在,請你出去!”
鍾情指着外面,錢一凡沒辦法,只有出去。
在鄱陽湖水邊,錢一航摘了一朵花,插在鍾情的頭髮里:“美極了。”
鍾情依偎在他懷中,小女孩似的說:“一航哥哥,我們不要離開這裏,就在這蓋一棟小屋,就我們兩,好嗎?”
“好。”錢一航與她緊緊相擁。
這時,鍾父鍾亦得和錢夫人分別帶人來,強行將各自的孩子領回家,聽后處置。
接下來,這唯一一對相親相愛的情侶,會如何呢?
不管人們如何,鄱陽湖水還是千年如一日地流淌着。
原來,羅素素臨死前的想法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鄱陽湖水帶不走所有的有情無緣,有緣無情,有緣無分,更帶不走恩怨情仇。
世世代代,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