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素素你在哪?
鍾亦得家裏,黃春梅一直催着要完成拜堂成親的禮節。
鍾亦得將茶杯摔在地上:“不都已經是夫妻了嗎?還拜什麼堂?走開。”
黃春梅以後面對的鐘亦得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她不知,這只是她今生噩夢的開始。
鍾惋回到家裏,準備等着羅素素的轎子來,等着她和鍾亦得拜堂,向自己奉茶,卻見到如此大的變故。
鍾亦得要向母親解釋,鍾惋擺手:“亦得,不必了。娘相信你不是薄情寡義,花心浪蕩的人,發生這樣的事,你必有苦衷,娘理解你。但是,日後該怎麼辦,就全看你自己了。對這個黃春梅,娘接觸不多,但感覺就不喜歡。以後,你要為難了。”
“謝謝娘的理解,不過,我不會讓自己為難的。”鍾亦得走出母親的房間。
黃春梅已準備好了一桌飯菜,但他沒有胃口,無臉色地說:“以後我睡我的房間,你睡正房。我習慣了自己睡,你不要來打擾我。黃春梅,既然為**,就要聽從丈夫的每一句話,出嫁從夫,不得有半句反對。你聽明白了?”
“哦。”黃春梅先應着:你鍾亦得也是男人,有個妻子在家裏,不會沒有半點想法的,我還不信了,這世上有不吃腥的貓。
確實沒有這種貓,只是貓不一定要吃你這個腥。
以後,鍾亦得出入花街柳巷的日子多了,而在家裏,是嚴禁黃春梅進入他的房間,否則黃春梅和所有下人都要受嚴厲的處罰。
鍾亦得過着和錢典從前一樣的生活,但是,對於自家的生意,他一點也沒放鬆過。
他將自家投入陳氏布料的資金一點點收回,然後,每筆生意往來的金額都逐漸下降。
這是按照羅素素在心裏所說:陳圖浩實際在做販賣私鹽的生意,不可與他往來,免得惹禍上身。
陳圖浩這下急了:鍾亦得和我陳家的生意越來越少了,這不是個好兆頭。
他趕緊登門拜訪,鍾亦得熱情接待,像陳圖浩一樣不以真心待人。
陳圖浩的意思是,希望讓黃春梅着手鍾家的生意,將來能幫鍾亦得一把。
鍾亦得站起來,很是客氣:“陳老闆,我也有這想法。可是,春梅她,不會算盤,不會賬簿,不會一種外文,這讓我很難安排她幫我管理鍾氏瓷器的生意往來,錢財打點。我有個想法,請師傅先教她算盤,口算,先算都要手到擒來。再就是記賬,那不是件容易事。然後還有一種歐洲文字。陳老闆,你知道我鍾氏與外商來往頻繁,而我信得過的人就是我娘親,和我現在的妻子春梅了。所以,一種外文,必不可少。這些東西都學齊了,再讓春梅跟着記賬師父練習幾年,生意往來就上手了。”
鍾亦得句句話都是在為黃春梅着想,但是陳圖浩明白,鍾亦得是不想讓黃春梅插手鍾家的生意。可他也不能強行要求鍾亦得給黃春梅安排一個職務,就暫時點頭:“鍾公子想得遠啊。這是為春梅好。我去看看春梅吧。”
“舅舅去看望外甥女,應當的。”鍾亦得就隨他去,也不跟着:你們等着受報應吧。
陳圖浩對黃春梅一肚子火,在她房間就沒有坐下過,一直走來走去,罵著:“我費儘力氣把你嫁入鍾家,你就沒有半點作為。先不說你沒能管理鍾家的生意,就說你這肚子,怎麼半年了,也沒有喜訊。要是有個孩子,我也好說話啊。”
黃春梅真是有苦說不出:“舅舅,鍾亦得他不喜歡我,對我一直板著臉,動不動就摔碗筷,摔杯子,我每日都很緊張。他從不給我好臉色。從成親至今,我們都沒圓房過,他卻常出入花街柳巷之地。我整日獨守空房,我爹娘也不管我。”
“什麼,你?”陳圖浩指着她,一巴掌就來了:“黃春梅,你不是很會討人喜歡嗎?你不是很巧嘴嗎?你從不怕長輩打罵,被打罵了還能像奴才一樣鞠躬哈腰的笑,怎麼在鍾亦得面前就不能抓住他的心呢?”
“我也不知道。舅舅,我心裏苦啊。”黃春梅這麼說,但她沒有後悔嫁給鍾亦得,她還在等着。
陳圖浩卻覺得她沒什麼用:“你看許偉真都能以身相許的懷個孩子。你卻連圓房都還沒有?別跟我說了,說出來都丟人,比許偉真還丟人!”
陳圖浩走了,黃春梅在恨,怒恨:好啊,好你個舅舅,我以前對你的打罵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竟然把我那樣當奴才!好像也是,只有奴才才會那樣。
黃春梅繼續着她的噩夢。而鍾亦得家裏,羅新元家裏將被一場更大的噩夢襲擊,要將兩家都擊垮的噩夢!
今年崇禎十四年,李自成率領農民軍殺入京城,崇禎帝上吊自殺。李自成的部下都成了惡魔,在北京城燒殺搶掠,佔領了整個北京,紫禁城的人要麼被崇禎帝殺了,要麼被李自成的人殺了,都為大明國殉葬了。
消息傳來,羅新元扶着門柱,就要往下滑了:姐姐,你還在嗎?
但聽到母親陳來弟已起不來了:“新元,到娘身邊來。娘害怕,怕一不小心,你也被閻王帶走,那娘就跟着去了。”
羅新元堅定自己的心:母子兩人,堅強的活下去!
“娘,我就在這裏。你別擔心,我每日念書都很累,肚子餓,盼着你給我炒菜呢,你這個樣子可不行。”羅新元握着母親的手,將痛苦往肚裏吞。
鍾亦得呢。他無心再去妓院,那裏沒有人懂他的心,他喝着酒,不覺走到了女笑家裏。現在,只有女笑能聽懂他的痛苦了。
江女笑也在拭淚,現在來了個哭得更傷心的男人,也不能趕他出去。鍾亦得就在江女笑家裏睡了一夜,醒來后,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看到女笑留的字條:鍾亦得,痛苦會過去,只待時間了,你要是無處去,就住我家吧。反正三定哥也不在了,我也無處去,我去陪鄭婆婆了,也不會孤單。
鍾亦得起身,打理好全身,來到鄭婆婆家裏,見到鄭婆婆在安慰哭得撕心裂肺得女笑,鍾亦得也來哭了。
鄭婆婆要安慰他們兩個人。想到以前熱鬧的山坡上,如今沒了趙三定和羅素素兩個人,而錢典在婚後也不來鄭婆婆家裏玩了,頓感世事變化之快啊。
特別是想到素素和三定已不在人世了,鄭婆婆也哭了起來。帶着兩個晚輩,他們時常三人在山坡上哭泣,無聲地哭,大聲地哭,直到把眼淚苦幹。
漸漸地,女笑成了鍾亦得可以傾訴之人。
鍾亦得還面臨另一個打擊:他的母親鍾惋。
在莞薰齋里,鍾惋撫摸着裏面的一切,在想念誰,回憶誰,她對心裏的那個人已回憶很久了,沒有痛徹心扉地大哭,只是默默地流淚。
“娘,你今日是否有重要的話對我說?”鍾亦得一直未高興起來的聲音顯得如此低矮。
鍾惋摸著兒子的頭,默默說道:“你長地,真像你爹。”
鍾亦得撫下母親的手,悲哀中一絲興奮:“娘,你是否要告訴我,我爹是誰了?”
“是的,娘害怕,如果哪一天娘遭遇不幸,你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不知。現在告訴你,亦得,你要永遠記得,你爹就是薊遼督師袁崇煥,被崇禎帝凌遲處死的袁督師。”鍾惋這句話藏在心裏多年,一直不願說,也不敢說,她知道一說出,自己就會控制不住心痛,放聲大哭,像現在這樣,坐在了地上,靠着衣櫃。
鍾亦得腦海里快速搜集袁崇煥的信息,念着:“袁督師,袁崇煥,抗清有功,勤王有功,護國有功,卻被崇禎帝以各項罪名處死了。他就是我爹?”
鍾亦得喜又悲:爹這麼偉大,卻去得那麼悲慘。
“娘,你和爹,那你是袁夫人?為何不讓我從爹的姓?”鍾亦得問道。
鍾惋撫着自己的心回答:“娘不是袁夫人。娘只是袁督師的一個丫環,一直傾心仰慕袁督師。在一次夜裏,娘灌醉了袁督師,那一夜,有了你。娘沒臉面對袁督師,可袁督師並沒有因此而嫌棄娘,而是讓娘離開戰地,去平靜無爭的地方,娘就來到了家鄉鄱陽縣。那是,還不知有了你。”
“後來呢?後來我爹知道我嗎?見過我嗎?”鍾亦得急切地問,在這時知道自己的爹雖死猶榮,也是件值得激動人心的事。
鍾惋可惜地搖頭:“待娘抱着你趕到京城時,你爹已被崇禎帝下獄了。通過別人傳達,他才知道娘為他生了個兒子,就是你。他為你取名,並囑咐,在他洗刷冤屈之前,你一直從娘姓,不可信袁。為了安全,娘就照他所說,連自己的名都改了。娘本叫鍾薰兒,改名為鍾惋,‘惋惜’的‘惋’,就是惋惜你爹辛苦奔波的一生,得不到回報,還要被誤解,至今都未洗刷冤屈。”
“娘,記得素素說過,她從小被欺負,被冤枉,被辱罵,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坐在鄱陽湖邊,想着我爹袁督師。難怪,她會和我這麼有緣呢。可惜她已經。不說這些了,”鍾亦得抱着母親:“娘,我們一起等着爹雪冤的一天。”
“可憐的袁督師,可憐的素素。亦得,娘已無心再等了,大明朝沒了,你爹臨死前都念着要護衛大明邊疆的那個大明朝沒了,他效忠的崇禎帝殉國了。誰來替他雪冤?崇禎帝對不起他,可他一直沒有怨言,現在,他效忠的人死了,娘也不想在這世上了,娘去陪他,伺候他。亦得,以後鍾氏的所有產業都交給你,但是別忘了,你是袁督師的兒子,別忘了告訴你的兒孫。”鍾惋的聲音漸細,臉色漸慘白。
鍾亦得看到母親的眼睛要閉上了,不知怎麼回事,低頭一看:她左手的脈搏已被割地很深,鮮血流了滿地,右手拿着一塊瓷器的碎片。
“娘!”鍾亦得向蒼天呼喊:誰來解我痛苦?
一年之內,失去戀人,失去娘親,得知親爹的名字,卻是早亡的袁督師,這一連串的打擊,誰來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