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可能!」他低吼着,眼底迸出絕望的恨意。

他恨自己當時救不了小喜,恨自己莫名的命運,恨自己不能繼續愛她。

「給我理由。」她抬起頭與他對視着。

即便他給出了難以反駁的理由,對她而書都不是理由,她只想知道他的心結在哪,為何不肯接受她?

「就算你是小喜轉世又如何?」他怱地笑了。

這是認識他以來,范靖喜第一次見他笑,但這笑容着實悲切凄迷,教人看了只有心痛難受罷了。

她記得,他的元軒是個多麽愛笑的人,但現在的殷侑丞卻忘了什麽是笑容。

「不要、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她忍不住伸出雙手遼起他的雙眼,無法直視他的絕望。

「前一世我們的確是相愛着,而你只是『看着』前一世的我們是如何相愛,如何分開。你想要繼續這段愛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只是一時教這一切所迷惑:你是小喜,卻不再是那個愛着我的小喜,你的命運不同,上輩子的你不能沒有我,但這輩子的你卻不需要我。」這對他來說才是事實。

「你放屁!我需要你,我愛你。」他不是她,又怎麽能如此斷定她要什麽呢?

在看過他是如何愛着前世的自己后,一個曾經愛她愛到連黃泉路都想陪着她一塊走的男人,她怎能不愛他?或許孟婆湯她沒能喝個乾凈,在前世記憶片段找上她后,她的心便總是隱隱作痛,像是缺少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今天在明了這一切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麽——她少了他,少了他的愛。

她是前世的小喜,也是今生的小喜,雖然她對兩人之間的情感發生是從片段的夢境所窺探,但這已足夠勾起她心深處那份激越的心。他讓她心痛着,只有兩人再次相愛,才能填滿並撫平這一切的傷與痛。

「你把一切都看得太簡單了。」他拉開她的雙手。「仔細看着我這張臉。」

淚水模糊了范靖喜的視線,但為了依言看清他,顧不了早已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她用力地抹去眼眶裏的淚滴。

「這張臉我很熟了,要我看什麽?」她哽咽着,試圖把氣氛從低迷的深處向上提升一些,不要讓一切像是結束而不是開始。

「或許我在某輩子做錯了什麽,或許沒有,一切都只是莫名的倒霉罷了,但你知道嗎?這張你說熟悉的臉,很可能明天就消失了。」

她知道他的靈魂一再地寄生在他人身上重生,但她知道每一次的重生,他擁有多少時間嗎?

「什麽意思?」范靖喜怔怔地望着殷侑丞,很擔心他下一句會爆出讓她無法繼續說服他的話來,那無疑等於是判了她死刑,她真的會死的。

她……可以選擇不聽嗎?

「每當我從黑暗中清醒過來,我就會有一個新的人生及新的身分,但那些容納我靈魂的軀殼,若沒帶着重病,就是會出現重大事故而死亡。最短一個月我便要再次墮入黑暗,最長不出三年,你知道這個身體我待了多久了嗎?」

沒人知道他厭倦這樣莫名的生活,卻又不得不一天天地算着日子,只為等待不知何時叉要「離去」的那一天。

所以,他只能選擇做個像是沒有情感的人偶,一再地順着時間的鐘向前推進,無法回頭,不能回頭……一切的痛也只能由他自己承擔,最後讓一切在流轉的時空裏淡去。

沒有人知道,每一回的睜眼,他所寄生的軀殼主人原有的記憶,他也會留下部分來,那對他來說也是很沉重的一環,他只能靠着回憶她的愛才能艱困地度過每一個黑夜。

他丟出的問題,她無法回答。

「我當殷侑丞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也就是說,或許再一年不到,我又會變成其他人了。」他不能愛任何人,尤其是她。

「你在乎這個?在乎身體不斷地替換,而我身邊的男人也得不斷更換?」身體潔癖是嗎?「我不在乎,不論你成了什麽模樣,只要你的『內裝』沒變就行了。」

「唉!」她果然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這是在嘆什麽氣呢?她是女人,她都大方得不在乎了,他又在乎什麽?

「還有什麽問題?」范靖喜問得有些急,顯然失去了耐心。

殷侑丞緊抿着唇,最後選擇沉默。

范靖喜瞪着眼前的男人,為他選擇沉默而感到氣憤。

他惹火人的本事可真行,那麽她就回敬他一點,也來「惹火」他好了。

使壞的念頭一閃,下一秒鐘她已有了行動,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臉,在他尚未反應的瞬間強行吻上他。

殷侑丞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該是說他完全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以至於震驚得忘了要反應。

當那甜美的氣息侵入了他,那暌違許久的熟悉威襲取了他的神智,瞬間的情感一涌而上,讓他無法思考,一切只能順從本能的渴望——回吻她。

溫熱軟嫩的唇舌雖是主動甚至是強迫性地向他索取,但在觸碰瞬間,他知道他永遠拒絕不了她,只因為這熟悉的情感溫度是他渴求了一個世紀才又重回他懷抱里的。

就讓他放縱一回,只要一下下就夠了……

知道她有這份為他所着想的心思就夠了,至少下一個世紀下會再那麽地難熬,若他還有下一個世紀的話。

「嗯……」

男人與女人同時發出慾望的喘息,沙發上兩具緊緊交纏的身軀不斷地向彼此索求着。

殷侑丞將范靖喜壓在身下恣情地親吻着、愛撫着,不同大小的紅色吻痕紛紛落在她滑嫩凈白的肌膚上。

范靖喜感受着那像是電流通過身體般的酥麻快感,腦子裏只有模模糊糊的想法,如果可以單純地以肉體打敗他那固執不變通的腦袋就好了。

只不過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或許當男性的原始慾望被滿足后,他暫時關機的大腦便會開始運作,再次恢復只會說不的固執個性。

但事情與她所預期的又有所不同了,她以為兩人的激情能做到最後,結果卻在三秒后便結束了。

殷侑丞停下所有動作,帶着一股捨不得的情感,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間。

他很快地調整好紊亂的氣息,卻怎麽也調整不好那顆沉重的心。

「每一次黑暗的來臨,我都希望自己別再醒來,因為不想一個人面對孤獨的未來;我不懂為何上天要我不斷地醒來,但現在能看見你真好,我們到此為止吧!趁着你還能抽身的現在離開吧!就怕老天爺改變了心意,這一回不肯再讓我醒來了。」是的,他認命了,這百年來的孤寂讓他學會了死心及妥協。

他必須對小喜死心,必須對命運妥協,因為唯有如此,她才懂得放棄兩人非得在一塊的念頭。

所以,雖然他一再的「死去」,更是一再地「復生」,但他擔心的是他若再次閉上雙眼,沒有任何人能保證他能再次從任何人身上醒來,也許……會是真正的死去。

很好,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不就是怕無法再以別人的身分醒來,就是擔心無法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怕我傷心難受……難道你現在拒絕我就不怕我傷心、不怕我心痛?」不,他的理由她無法接受,更是無法認同。

「那不一樣,至少……不會讓你痛到無法承受。」他抬起臉,唇瓣抵着她的,那表情及聲調似是有着萵分的不舍。

若是上輩子的小喜,他能確定她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如同他無法失去她一般。但現在還來得及,即使失去了,也不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誰說不一樣?」范靖喜用力推開身上的男人。

她翻起身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怒視着殷侑丞。

如果可以,她想用力地扒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頭究竟是填了水泥,還是灌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渣渣屑屑,要不他怎麽可以這麽自私地認定這一切?

「就算你所剩的時間不多,更沒有把握下一回還能再醒過來,我還是不會更改我想要你的決心。若不幸完全地失去你,我確實會很痛很痛,但至少不會有遺憾,你明白我所謂的遺憾嗎?」他肯定不懂,要不他不會只想着一再拒絕她的請求。「我愛你,我回來了,你懂嗎?」

「我……」殷侑丞試着開口回應她的問題,但她只丟出問題,卻不許他回答。

她甚至不許他起身,伸出雙手強硬地壓下他的肩頭,只許他乖乖坐在原位。他說得夠多了,現在他閉嘴,換她說!

「若是這回你真的無法再回到我身邊,至少我們之間還能擁有些許快樂的時光,這些回憶可以伴着我度過最痛苦的時刻,因為我失去了你,但若你現在就拒絕我們可以擁有的一切,我同樣是失去你,那我該用什麽來埴一補這疼痛的空缺?也或許,你會再醒來,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過着快樂的生活,直到我老死為止。幸運的話,說不定我下輩子還會是你愛的小喜,你孤單的流浪旅程我能參與部分階段,你只需要等待我、尋找我……但可惡的你卻呆得只想自己走下去,連考慮將我列入階段行程都不願意!」

越說越是感到無比委屈,剛才短暫遺忘的淚水又再度滑過她的臉頰。

他失去了她,那她呢?現在不也是在失去他?

心中的委屈不斷地跟着淚水高漲,再也忍受不住他人就在眼前繼續折磨她的身心,於是她用力地將他從沙發上拖起,一路推着他走向大門。

「既然你這麽愛拒絕我,那麽我想我們從現在起沒有再見面的毖要了。」范靖喜將他推出自家大門外。

殷侑丞陷入沉默之中。

她都說了不再見面了,怎麽他都沒話要說嗎?連句保重都說不出口嗎?兩人之間那死去活來的愛就只能落得這樣可悲的下場?

「我知道我可以用什麽來填補那塊空缺了。」她用力地抹去讓人深覺得無用且軟弱的淚水,以着又輕又細的聲嗓對着他說出最後一句話來。「我可以找其他男人來填補,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總會找到一個合用的,再見!」

說完,她毫不留情地當著他的面甩上大門。

「砰!」

門板闔上的瞬間所碰撞出的巨大聲響,不止是在殷侑丞耳邊炸開來,更在他心底投下了大大的震撼。

其他男人……

腦子浮現這個字眼的同時,殷侑丞的長指便不受控制地按下了門鈐。

他知道他不該按門鈐的,他該藉着這個機會好好與她畫清界線……但一想到其他男人擁着她的畫面,心臟便像是被人緊緊掐着,痛得他無法呼吸,有股不知打哪來的聲音更是在內心的某處大喊着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有其他男人……

門鈐響了,但門內卻沒有傳出任何的動靜,范靖喜當然沒有出現在門後為他再度敞開大門。

心,竟是無比慌亂。

等了又等,門內的人兒似乎不打算開門,於是乎,手指再次有了自己的意識,又再次地按下門鈐。而他壓根不知道門后的小女人,早已再次哭成了淚人兒。

這一回按着門鈐的指頭在按鍵上停留較久的時間才鬆開來,門鈐雖然只響了一聲,但響得這麽久,她不可能沒聽見,除非是「選擇」不想聽見。

其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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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給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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