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演戲(下)
從樹林裏出來,天光大亮,小鎮蘇醒,漸漸有了人聲。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回洋房洗了個澡,黏黏糊糊地分享完兩個血袋,才相攜外出吃早餐。
高階血族以血為生,卻不禁食物。歐西亞貪嘴,有條件的情況下,一頓不落。就是在英國住久了,對食物味道的要求並不苛刻。又是照例地去了教堂附近的那家餐廳。
老闆一根腳趾已經扒住了演藝圈的門檻,卻沒有放下自己的本職工作——作為殺入前三強的試鏡者,他雖然沒有拿到有台詞的角色,卻也和歐西亞一樣有了露臉的機會。
麵包依然很蓬鬆很香甜,牛奶依舊很純很新鮮。
歐西亞一邊喝咖啡,一邊和餐廳老闆交流演技。兩人都沒有什麼經驗,卻講得比的從業數十年的老演員還好。一個說演戲的最高境界是面部不動,用眼神就能詮釋出喜怒哀樂。一個說氣場是制勝法寶。一句台詞沒有,光一出場就令對手不戰而屈,才是真影帝。
兩人越說越起勁,很有相見恨晚的意思,若非正式開拍,餐廳老闆可能已經被臉色越來越黑的安斯比利斯淹死在牛奶里。
這部電影叫《險象幻生》。
男女主角是一對失散的戀人,時隔三年在英國小鎮重遇,重燃愛火,決定在小鎮裏度假。但是,這座寧靜典雅的小鎮有個禁忌,絕對不能在夜裏去小鎮邊上的樹林。女主角是探險家,執意去冒險。
第一夜,他們在樹林裏迷路,女主角掉進了陷阱,男主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拉了出來,兩人在天亮前慌裏慌張地回到了小鎮,佯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從那天起,小鎮裏居民對他們的態度變得非常奇怪。有的避之唯恐不及,有的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們,也有的幸災樂禍地取笑他們。他們想要離開小鎮,卻發現路不見了,電話、網絡全部沒有信號。女主角變得非常不安。
到第二夜,女主半夜起來,一個人拎着把斧頭去了樹林。男主角跟在她的後面,親眼看到她在昨天掉下去的地方,將自己的腦袋砍了下來。男主角嚇得魂飛魄散,他回到小鎮,一家家地敲擊房門,卻沒有人應聲。好不容易到第二天,居民們出來了,小鎮恢復了原樣。嘲笑的,鄙視的,憎惡的,目光都消失了,所有人像第一次見他那樣,熱情溫和。
男主角走到小鎮口,發現路又出現了。他報了警,小鎮外面很快來了一個警察,他們回到女主角自殺的地方,卻什麼都沒有發現。警察詢問了小鎮居民,都表示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女友,連鎮上旅店登記的名字都只有他一個人。女主角好像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除了男主角的記憶,哪裏都找不到。
到了第三個夜晚,男主角提起斧頭,決定親自去女主自殺的地方查探。到了女主角自殺的地方,男主角遭槍襲,殺手竟然是白天的那個警察,關鍵時刻女主角出來救他,兩人一起逃跑,卻怎麼也逃不出樹林,眼見着警察越來越近,男主角依稀聽到一個聲音對他說:只要他死了,女主角就能活下去。女主角突然摔了一跤,兩人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在他們身後,警察跳了出來,一步步靠近。
天亮了,小鎮居民都從家裏出來,用眼神無聲地交流,然後一起去了樹林。只見一個陷阱里,一男一女以相依相偎的姿勢,摔死在了坑裏。
今天要拍的是男女主角重逢的戲,歐西亞演的是他小鎮的一個居民,曾與女主角一起坐在餐廳里吃早餐,並在晨曦中相視而笑。
導演在講戲,作為露臉的龍套,歐西亞有幸旁聽。
一個小個子翻譯蹲在他身邊,小聲地翻譯着。
歐西亞更細緻地了解了這個故事,忍不住驚嘆:“一對戀人居然會在火車站失散,他們拍的果然是懸疑劇啊。”
翻譯小聲解釋道:“是春運的時候。”
歐西亞道:“難道春運的時候,電話信號都很擁擠嗎?”
翻譯說:“因為女主角的手機被人偷了。”
歐西亞道:“難道不能用公用電話嗎?”
翻譯說:“女主角的錢包也被人偷了,手機、錢包、車票、證件都沒有了。”
歐西亞道:“火車站難道沒有廣播嗎?”
翻譯:“……”咦?
歐西亞道:“就算女主角沒有記住男主角的電話號碼,難道他們就沒有互相加臉書和推特嗎?”
翻譯:“……”呃。
“就算他們不用網絡,難道連家在哪裏都沒有打聽過嗎?”
“就算家在哪裏沒有打聽過,難道連個共同的朋友都沒有嗎?”
“就算沒有共同的朋友,難道不能在擁有共同記憶的地方留下言嗎?”
“就算不能在擁有共同記憶的地方留言,難道還不會登尋人啟事嗎?”
“就算不能登尋人啟事,難道就不會找私家偵探嗎?”
翻譯已經暈了。
歐西亞抹了把濕潤的嘴角,發表總結陳詞:“總之,他們失散的不是對方,是智商。”
導演說完戲,一轉頭就看到歐西亞若有所思地望着男女主,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歐西亞說:“他們真相配啊。”
導演有點得意:“他們是中國最紅的演員之一。”
歐西亞道:“非常適合詮釋這個故事。”
導演走了,翻譯覺得他話裏有話,忍不住問道:“他們哪裏相配?”
歐西亞道:“只要有一個有智商,就不會失散三年這麼久了。”
“……”翻譯垂死掙扎,“至少上天還給了他們重逢的機會。”
歐西亞道:“連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翻譯:“……”
試戲。
女主角穿着奶白色的毛線大衣,灰色格子小短裙,從樓上走下來,在歐西亞對面的那一桌坐下。
陽光灑在女主角甜美的面容上,歐西亞看得如痴如醉。
“卡。”
導演特別執導筒的手顫抖得特別離開,眼睛瞪着歐西亞,彷彿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副導演看不下去,直接吼道:“你演的是什麼鬼?”
歐西亞疑惑道:“如痴如醉啊。”
副導演道:“你一會兒兩眼無神呆得像白痴,一會兒兩隻眼珠子亂轉轉得像個酒鬼,這叫如……”他突然領悟了什麼,對翻譯嘰里呱啦地大吼了一通。
翻譯無辜地對歐西亞說:“你只要好好地看着女主角就好了,好好地d!”
歐西亞比了個ok。
試戲第二回。
女主角從樓上走下來,歐西亞笑眯眯地看着女主角。
女主角矜持的腳步一頓,突然搖擺起小蠻腰,款款走來,在歐西亞對面的桌子站定,慢慢地拉開椅子,沒等坐下,椅子就繼續往後往後往後……女主角被椅子反拖走了。
其他人:“……”
歐西亞看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冷笑。
試戲第三次。
女主角刷地拉開椅子后急忙鬆開,謹慎地看了看,確定椅子一動不動,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眼見着屁股就要挨到了椅面,椅子突然往後一拉。
女主角摔了個四仰八叉。
歐西亞肘擊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森然一笑:“你為她打我?”
“……”出於兩人往日相處的慣性使然,歐西亞下意識地說:“幹得漂亮。”
安斯比利斯笑得很燦爛。
女主角看着兩個外國帥哥旁若無人地調笑,絲毫沒有顧忌自己的意思,哭着去補妝了。
中午休息。
為了拍攝順利進行,為了自己能夠在大屏幕上露臉,為了幾百歲的自己能夠擁有熒幕處女作,歐西亞決定出馬收拾攔路虎。
他是這麼收拾的——
“親愛的。”歐西亞捏着安斯比利斯的翅膀,“我覺得女主角長得這麼丑,不能光讓我們難受,得上大屏幕,讓全世界觀眾一起難受。”
安斯比利斯微笑:“剛剛不是很欣賞嗎?”
歐西亞道:“《亞威農的少女》是畢加索藝術上的重大突破,獲得很多人的欣賞,但是,真正想把她們娶回家的人應該是鳳毛麟角。女主角也是一樣,我欣賞的是她擁有敢於世界之先的獨特審美的容貌。”
安斯比利斯挑眉道:“你承認很欣賞她?”
……
歐西亞道:“一會兒你抽椅子的時候,我會把桌子摔過去。”
下午拍攝很順利。
可能是因為這份順利,導演覺得歐西亞還是有潛力可挖的,給他的角色加了一句特別有力量的台詞——
“一對賤人。”
導演帶着大部隊去樹林裏拍夜戲,歐西亞和餐廳老闆留下來練台詞。忘了說,餐廳老闆的表演也受到了導演的認可,從而獲得了一句台詞——
“混球。”
根據台詞的長度,歐西亞確定自己是更受器重的一個。
傍晚,兩個人面對面地坐着,一邊吃意大利麵一邊練習台詞。
現場對話如下:
“一對賤人。”
“混球。”
“一對賤人。”
“混球”
“……”
練着練着,餐廳老闆抓住了感覺,氣勢磅礴地對着歐西亞喊了一句:“混球!”
歐西亞抹了把臉上的口水,還沒說什麼,另一桌的安斯比利斯已經突然站到了歐西亞的身邊,冷冷地看着餐廳老闆。
餐廳老闆覺得自己身上真的有點冷。
歐西亞拍拍安斯比利斯的肩膀,讓他稍安勿躁。
“我的確可以算是個混球,但是,”他用憐憫的目光沐浴着餐廳老闆。“他卻不能算一對的賤人。”
“……”餐廳老闆舉着吃完餐盤淚奔。
歐西亞在回家的路上還拉着安斯比利斯研究台詞。
“一對賤人!”
“一對賤人啊……”
“一對!賤!人!”
“你覺得我用哪種口氣比較好?我的倫敦音會不會太重,口音要不要走鄉土風?”
“還是hip-hop?喲喲喲!一對賤人嘿!”
安斯比利斯突然摟過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了下去,兩人站在大街上纏綿了一會兒,才放開手,用平靜的口氣抱怨:“你今天只看了我十六次。”
歐西亞道:“平時呢?”
“起碼三十六次。”安斯比利斯道,“次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十六次加起來也沒有超過十六分鐘。”
歐西亞道:“你該不會希望我一天看你一次,一次看你一天吧?”
安斯比利斯笑了:“我很期待。”
歐西亞想了想,笑了笑說:“好,讓我們回去做一對愉快的賤人!”
安斯比利斯:“……”
他們走到家門前,天已然全黑。小洋房旁邊的樹林暗沉沉的,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寒風從街的那頭卷到了這頭,又穿入林中,依稀傳來嗚咽聲。
歐西亞道:“你聽到了嗎?”
安斯比利斯捂住他的耳朵。
歐西亞道:“你不好奇嗎?”
“一點也不。”
“如果他們被狼吃了,我的銀幕處女作就胎死腹中了。”
“求之不得。”邁卡維的天性註定他不會樂意於自己的戀人在大屏幕上拋頭露臉,哪怕只是個沒人在意的小龍套。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喜歡,於是壓抑自己,告誡自己,不要因為一己之私就惹戀人不快,但這是理智決定的,感情上他依然舉雙手贊成這部戲夭折。
歐西亞找了個另一個切入點:“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那些狼為什麼會在樹林裏?”
安斯比利斯道:“記得《險象幻生》嗎?”
“……當然。”他記憶力還不至於差到今天早上聽到的故事到了晚上就忘記的地步。
安斯比利斯道:“男女主角如果沒有因為好奇跑進樹林,就不會死。”
歐西亞道:“我覺得,從實力上說,沒有可比性。”
安斯比利斯道:“記得欺騙島嗎?”
歐西亞道:“這個我很想忘記。”
安斯比利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歐西亞驚異於這句話竟然是從一向目中無人的四代邁卡維口中說出來的。
安斯比利斯道:“有時候,為了達到某些目的,也要做點小小的犧牲。”
“好吧,既然你不去的話……”歐西亞變成黑豹,鑽進了樹林。
安斯比利斯皺了皺眉,臉色有些發黑。他開始反省自己最近對歐西亞是不是太縱容了,以至於他無法無天得開始騎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手指緊了松,鬆了緊,最後還是沒有跟上去,只是派了個兩隻小蝙蝠去樹林裏監視,自己拉開籬笆,進了小洋房。
蝙蝠一會兒就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黑豹。
黑豹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見坐在壁爐邊沙發上看書的安斯比利斯始終不理睬自己,終於向前邁了幾步,然後竄上了安斯比利斯的大腿。
安斯比利斯挪開書,低頭看主動翻身露出肚皮撒嬌的黑貓。
黑貓喵喵叫,一雙黃綠色的小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安斯比利斯站起來。
黑貓打了個滾,站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抬頭看他,小尾巴在空中甩了甩,又勾住了安斯比利斯的腳踝。
安斯比利斯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黑貓抬起前爪,趴在他的小腿上,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一溜煙地跑了。
安斯比利斯挑挑眉,既對它半途而廢有所不滿,又對自己有所期待有所不滿。
過了會兒,樓上傳來叩門聲。
安斯比利斯轉頭,就看到歐西亞裹着浴巾站在樓梯口。
見他看過來,歐西亞慢慢地拉起浴巾,露出兩條白皙修長的大腿,然後慢慢地轉身,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身體微微前屈,還沒有彎成直角,腰已經被摟住。
安斯比利斯見他打橫抱起,低頭咬着他的耳垂,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不錯,有長進。”
歐西亞的屁股突然甩出一條黑色的尾巴,羞答答地看着他:“主人,要對人家溫柔呀。”
……
安斯比利斯徹底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一夜的溫柔。
第二天清晨,歐西亞沒有變成黑豹出去遛彎,而是被安斯比利斯死死地壓在床上。
“天都亮了。”歐西亞咕噥,“我今天還要演戲。”
安斯比利斯摸摸他的肩膀:“太累就不要去了。”
“一點都不累。”話音剛落,歐西亞已經在浴室洗澡了。
手被晾在空中的安斯比利斯愣了下,才坐起來,打開窗戶。風呼呼地刮進來。窗戶正對着的,剛好是樹林的方向。
歐西亞洗完澡出來,拿着毛巾擦頭髮:“你想去晨練?”
安斯比利斯道:“昨天發生了什麼?”
歐西亞嘻嘻笑道:“怎麼突然又想知道了?”
安斯比利斯抱胸睨着他,一副愛說不說的模樣。
“我說。”歐西亞一點兒都沒有賣關子,“我進了樹林,就看到劇組狂奔出來,一群狼追在他們後面。我幫他們擋了一下,沒有人員傷亡。”
安斯比利斯道:“那些狼有沒有古怪?”
歐西亞擦頭髮的手一頓,反問道:“什麼古怪?”
安斯比利斯關上了窗戶。
歐西亞動了動鼻子:“這個味道是……”
安斯比利斯拿起電話:“最近勞倫斯有空嗎?”
歐西亞想了想被他們指使得團團轉的勞倫斯,講了句話比較有良心的話:“我覺得我們比較有空。”
因為樹林裏出現了狼的緣故,劇組挺拍一日。
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站在窗邊,看着一群人在樹林裏進進出出,劇組和居民站在圍了一圈,指指點點,鬧到傍晚才結束。那群人空手而歸。
劇組的人很不滿意,抓着翻譯追在那群人的後面嘰嘰喳喳。
一晚無事。
到了第二天,歐西亞接到通知上工。
依舊是小鎮裏戲。
已經是男女主角從樹林裏回來的第二天了。小鎮居民因為知道他們闖入了樹林,都對他們抱持敵意。曾經與女主角坐在餐廳里曖昧一小的帥哥也憤怒之極,當著他們的面喊了一句“一對賤人”。
歐西亞盯着男女主角的臉熱身。
安斯比利斯不悅:“他們很好看嗎?”
歐西亞道:“不夠好看。”
“那你還盯着他們看?”
“這樣才能要他們好看!”歐西亞摩拳擦掌,滿嘴嘀咕的都是“一對賤人”。
正式開拍。
憔悴的男女主角從旅館裏出來——這倒不必演,自從在小樹林拍了夜戲,他們倆的狀態就很不好,兩眼圈都是黑的,比當初了挨了一拳的安斯比利斯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餐廳老闆搶先衝上去,對着他們啐了一口:“混蛋。”
女主角瑟縮着躲在男主角的懷裏。
男主角抬起頭,掃視了一圈,又低下頭去,對着女主角小聲說了幾句。女主角顫巍巍地抬起頭,目光有些渙散,直到看到歐西亞,才恢復了些許神采。
兩人隔着一條街,對視着。
女主角嘴角動了動,似乎想打個招呼,可是還沒開口,就看到歐西亞嘴角噙起一聲冷笑,慢慢地張口道:“一對賤人。
一條過。
但是看完拍攝成果的導演沉思了一會兒,決定重拍。
“為什麼?”
覺得自己表現不錯的男女主角大為不解。
導演把歐西亞叫過來:“你一會兒,不要演得那麼出彩。”
歐西亞不懂。
男女主角、副導演他們卻懂了。
剛才看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歐西亞演得實在太像黑暗boss了!高顏值加壞笑,簡直驚艷!相較之下,一身狼狽的男女主角簡直是炮灰。
明白了原因之後,男女主角被激起了勝負欲。
大老遠地跑來英國取景,身負的不止是巨大的投資資金,還有祖國的榮譽感和演員的驕傲,怎麼可以被異國他鄉一個龍套演員給比下去?
哪怕對方帥到了荷里活頂尖水平也不行。
接下來一場戲,硝煙味極濃。
男主角對着歐西亞放出了極度不友善的信息,而女主角雖然是楚楚可憐的模樣,但看向歐西亞的目光充滿了期待和警惕,將既想求助又害怕失望的複雜情緒表達得十分到位。
歐西亞在導演再三要求下,也沒有繼續前面的演法,而是冷冷地看着他們,一副爾等愚蠢的人類,本王不屑交談的高冷。
導演還是覺得他演得太顯眼。本來嘛,就是一個路人甲,非要演得跟個幕後*oss似的吸引觀眾的注意力,當然會分散故事情節的關注度。好在男女主角這輪表現還不錯,就算有些莫名其妙的火花,也在可接受範圍之內了。
白天一切進行的很順利,到了晚上,矛盾就出現了。
導演和製片人都希望劇組抓緊把剩下的戲份演完回國。畢竟在異國他鄉,他們每天的消耗並不便宜。但演員們自從在樹林裏看到了狼之後,就對樹林十分恐懼,無論導演怎麼說,都不肯再回去,堅持要他們把狼抓住才行。
最後製片人摔了桌子,將合約拿出來說,讓經紀公司對藝人施壓,又許了些利益,才算將他們說動,重新回到樹林裏去。
這次歐西亞他們也跟着湊熱鬧去了。
劇組也是大大的歡迎,有小鎮的居民想跟着,他們也沒拒絕。人多壯膽。就算製片人和導演一口一個裏面沒危險,心裏也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有幾個當地人在,總能安心些。
拍攝的是女主角拿起斧頭砍自己脖子的戲。
女主角舉起斧頭,猛然一揮。
導演說情緒不對,又拍了幾條,之後又拍假人掉腦袋的場景。
男主角就在旁邊負責吼叫。
歐西亞看了會兒,嫌沒意思,帶着巴不得如此安斯比利斯回去了。
兩人在屋子裏胡鬧。
時間到了十二點。
歐西亞突然跳起來:“你有沒有聞到?”
安斯比利斯懶洋洋地說:“早上就聞到了。”
“可是現在比較濃。”
“因為他離得很近。”
遠處響起狼嚎聲。
歐西亞穿戴整齊,推開窗戶。
樹林裏燈火通明,卻沒人走動的聲音。空氣里瀰漫著血的味道,狼人的味道,以及血族的味道。
歐西亞道:“狼人和血族,真是有趣的組合。”
安斯比利斯抱着他從窗戶里跳出去,一步步走向樹林。往前走,悉悉索索的聲音就有了。歐西亞起先以為是狼,走近了才知道是人。
劇組的人被橫七豎八地掛在樹梢上。導演和男女主角有特殊的優待,被單獨掛在一棵樹上。他們嘴裏被塞了布狀物,從材質、顏色和導演等人生不如死的樣子來看,極可能是襪子。
“既然來了,就出來吧。”一個粗啞的聲音說。
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走到中間,四周躥出了不少頭狼,一個個眼睛碧綠。
“你就是血族在人界的新頭兒?”
歐西亞眯了眯眼睛,終於看清楚說話的人有兩米多高,寬肩粗腰,臉長得很黑,還有毛。“狼人和血族的混血?”
“閉嘴?”混血像被踩中了尾巴,激動地說,“我是狼人,我根本不是血族!”
歐西亞道:“那你管什麼血族的閑事?”
混血被噎了一下,更瘋狂地叫起來:“我就是看不順眼你們!”
歐西亞道:“我理解。”
混血道:“你理解什麼?”
歐西亞撥了撥劉海:“帥哥總是被人嫉恨的。”
混血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難道我還有其他的優點?”
混血深吸了口氣,指了指樹梢上掛着的人質:“不想他們死吧?”
歐西亞點點頭。
混血道:“不想他們死的話,就乖乖的束手就擒。”
歐西亞想了想道:“那還是讓昂他們死吧。”
混血道:“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他說著,拔出一把匕首,扎進導演的大腿里,“我說到做到。”
導演瘋狂地悶叫着,沒辦法,他的嘴裏還塞着自己的臭襪子。
歐西亞道:“好吧好吧,你冷靜點。”
混血道:“你們願意用自己來交換他們了嗎?”
歐西亞搖頭道:“不願意。”
混血道:“你真的不想他們活了嗎?”他舉起匕首,狀若又要紮下去。
導演瘋狂地扭動着身體,用眼神乞求歐西亞。
歐西亞說:“在你心目中,血族是什麼?”
混血道:“混蛋!”
歐西亞道:“混蛋會做好事嗎?”
“當然不會。”
“那我為什麼要救他們?”
混血被繞了一下,呆了呆,才道:“可是你不是救過他們一次?”
歐西亞道:“那時候不用我自己來換啊。大多數時候,自己的命總比別人的要緊。”
混血道:“那還有非大多數時候?”
“當然有的。”歐西亞回答得很認真。
“什麼時候?”
歐西亞看着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也看着歐西亞。
兩人雖然什麼都沒有說,混血卻已經明白了。如果今天遇到危險的是對方,他們一定會豁出去救彼此。混血道:“我不相信。”
歐西亞道:“你不相信什麼?”
混血道:“我不相信你們可以為彼此去死。”
歐西亞道:“那你可以相信另外一件事。”
“什麼?”
“默契。”
歐西亞猛然變成黑豹撲了過去。與此同時,安斯比利斯已經將大多數人從樹枝上救了下來。不過他沒救一個,就在他們的腦袋上敲一下,將他們今天見到的聽到的記憶洗掉。
等歐西亞和混血領銜的群狼打得難分難捨時,安斯比利斯的腳邊已經堆積起了高高的人山。解決劇組,安斯比利斯正要過去幫忙,就看到黑豹突然變成了黑狼,將混血踩在了腳底下。
原本還在攻擊他的狼群們停了下來,看了他一會兒,擺出臣服的姿勢,承認了他成為新的頭狼。
“不!”混血心痛地大喊。
歐西亞變回人類,放開拳腳,揍得他連喊都喊不出來。
一切做完,歐西亞驅散狼群,讓它們回到樹林深處,告誡它們不許再出來,然後拎着混血回家去了。
當夜。
樹林邊的小洋房時不時地傳出嘶啞的慘叫聲。
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拿着羽毛對着他的腳底逼供。
“到底你媽是狼人,你爸是血族,還是你媽是血族,你爸是狼人?”
“你臉上長毛是因為用剃刀越剃越長,還是天賦異稟?”
“你穿的ck內褲是怎麼買的?售貨員看到你的臉難道不害怕嗎?”
混血被問得忍無可忍,大吼道:“這都是什麼問題啊?能不能好好問。”
“怎麼樣算好好問?”
“比如我為什麼找上你們。”
“為什麼呢?”
混血道:“因為我要成為了血族在人界的代言人!我要當你們的頭兒。”
……
“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問題吧。不想說內褲,說說娃子總行吧。咦,你竟然沒穿。”
混血:“……”
第二天,劇組從樹林裏醒來,都忘記自己為什麼會睡過去,猜來猜去沒有結果,只能歸咎於這片樹林有古怪。接連的兩次事故到底讓他們怕了,最後劇組只敢拍白天在街上的戲份。
混血被安斯比利斯交給了勞倫斯,才知道他竟然是封印之地逃出來的漏網之魚。現在封印之地沒了,勞倫斯只好暫時將他帶回自己的城堡,關入地牢中。
等劇組將白天的戲份拍完,又去別的樹林繼續拍。
歐西亞雖然沒有戲份了,還是跟着走,直到他們把戲拍完回國。然後就開始等上映。電影的製作周期遠比他想像中的更長,就在歐西亞沒耐心得想要殺到中國看毛片時,電影上映了。
歐西亞興緻勃勃地拉着安斯比利斯去中國電影院看完了首映,然後發現,自己的戲份被刪了,全都被刪了,連個背影都沒有。
可喜可賀的是,餐廳老闆、三流演員的戲份也被刪光了,總算不寂寞。
時至新年。
歐西亞和安斯比利斯懶得趕來趕去,乾脆留在中國過年。他們看了桂林,遊了長江,縱馬內蒙古,遊走長白山,到最後,在長城迎接新年。
歐西亞迎着寒風,張開手臂:“又是一年。”
安斯比利斯從身後抱住他,微笑着呢喃:“仍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