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全文完)
姜宴是在某一天開會時候表現出了自己的異樣的。
她像往常一樣跟隨姜緯去接待一位意大利合伙人,女士穿着時尚的valentino長裙,身上縈繞着versace的香水味,這個味道她很熟悉,和薛昭在一起的時候她最常用的,後來分手之後,情斷味散,她再也沒有用過。
與意大利女士擁抱的時候,她清楚的聞到了她身上那股濃郁的香水味,胃裏忽然沒來由的翻湧起來,她急忙鬆開那位女士,忍不住掩嘴乾嘔起來。反胃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最後還是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之下捂着嘴奪門而出,身後的姜緯對一臉不悅的客人們道了個歉便匆匆跑了出去。
站在洗手間裏,姜宴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之後,她看着鏡子裏面色蒼白的自己,心裏漸漸沉了下去。這樣的情形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她心裏隱隱已經有了一些預感,可是她不敢去深究。
從洗手間裏出來,靠在牆上等着她的姜緯便立刻站直了身體,關切而又擔憂的問道:“你怎麼樣?沒事吧?是不是吃壞什麼東西了?”
“沒事,大概是早晨喝了牛奶的原因吧。”
“去醫院看看吧。”姜緯皺着眉,仍然擔心的看着她,“走之前本來也該做個全面的檢查,如果有哪裏不舒服,早發現早治療。”
她知道自己該對自己的身體負責,就算那只是個猜測,萬一成真了,她也該做好準備。
姜宴很爽快的點頭答應了下來,可姜緯卻仍然憂心不減。
*
預感往往是**不離十的。拿着化驗單從婦產科出來的時候,姜宴仍然沒能從剛剛醫生的話中回過神來。
“你已經懷孕45天了,寶寶很健康,恭喜你要做媽媽了。”微胖的中年女醫生和善而又溫和的沖她笑着,儘管她的話已經非常直截了當了,可姜宴還是感覺自己沒能完全理解。
她懷孕了,要做媽媽了。
而這個消息是在她決定離開的時候突如其來的。
毫無疑問的,這個孩子就是在他們共度一周那段時間來到的,事實上她早該有了思想準備,那幾天他們幾乎日日歡好,並且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措施,有時候她早晨醒過來,都能感覺到有東西從身體裏流出來。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真的還會懷孕。因為那次流產之後,醫生親口告訴過她,她本來就體寒,並且不易受孕,以後想要寶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她那幾天才放任了自己和他,以為不做措施也不會有意外。
可是醫學也不是絕對的,她到底還是大意了。
送她來醫院的是姜緯的助理,因為是男助理,不方便跟在她身邊,所以就在醫院樓下等着她。但看她上了車之後臉色不大好,助理立刻問道:“副總,檢查結果怎麼樣?”
姜宴勉強扯扯嘴角,“沒事,一點小毛病。”
她雖然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但是並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就算是姜緯也不行。
晚上吃飯的時候,姜緯狀似隨口的問道:“你上午檢查的怎麼樣?”
姜宴的手頓了頓,扒拉着米飯,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沒什麼,就是胃不太好。”
“真的?”姜緯揚高尾音,語氣中帶着濃濃的質疑。
姜宴頭也不抬的說:“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
姜緯忽然停下了動作,定定的看着她,幾秒之後,他一把將手裏的筷子摔在桌上,拍案而起厲聲道:“你懷孕了!你還說你沒騙人?!”
大概是他爆發的太過突然,姜宴被他嚇了一跳,皺着眉反問:“你吼什麼啊?”
就連坐在對面的姜正遠也被他驚到了,放下筷子不悅道:“小緯,你這是做什麼?”
“她懷孕了,爸!她懷孕了!”姜緯豁然起身,站在他們面前,怒其不爭的看着姜宴,痛心疾首道:“她又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她現在又死性不改的跟那個男人有了糾葛。”他說完又轉頭對姜宴悲憤道:“你難道忘了他當初是怎麼拋棄你的?你忘了你在手術台上垂死掙扎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嗎?他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姜宴你怎麼這麼沒腦子?就算死了一次都不能給你一個警告嗎?”
他憤然的聲音久久的回蕩在屋裏,姜正遠也轉頭看向她,欲言又止道:“小宴……”
姜宴看着桌面不做聲,半晌之後才悠悠的說道:“對,我是懷孕了。”
“你!”姜緯氣的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兩下,才氣道:“你懷孕了還不告訴我們?難道是要偷偷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姜宴沉默了幾秒,繼而點點頭,毫不掩飾的直白道:“對,我是要把它生下來。”
“你瘋了?!”她話音剛落,姜緯便提高聲調責問她,瞪大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小緯!”姜正遠有些生氣的打斷他,“你聽你姐姐先說完!她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斷力。”
姜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放緩語氣對姜緯說道:“小緯,我知道你們現在在想什麼,你們一定覺得我這樣做很不理智,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孩子在我的身體裏,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姜緯有些詫異,“你不打算告訴他?”
姜宴決絕的搖頭,“不。”
她很清楚薛昭的性格,他現在尚且不肯放手,要是讓他知道她有了孩子,他更加不可能放棄。更何況她也不想為了任何人和事跟他和好。
“所以……你不會為了他而改變決定,還是會離開的吧?”
“那當然。”姜宴忽而淺笑,“我說過,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後只不過要兩個人去了。”
“那就好。”
姜緯總算鬆了口氣,他真的怕姜宴再為了薛昭停步不前,他希望重新看到那個堅強自信的她,而不是那個為了薛昭死裏逃生的她。
*
姜宴乘的航班是中午的,薛昭卻一早就來姜家門口等着她。
她走的那天是個霧天,大霧瀰漫,能見度很低,就連馬路對面的建築物都被籠罩在雲霧裏,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清這個世界。
薛昭坐在車裏,看着外面霧氣裊裊,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們初見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霧,不同的是,那一天是他們感情的開始,今天卻是他們感情的終結。
這樣的情緒真的是不能有太多,每想起一次都是剜心削骨般的痛,痛感從心開始蔓延,一直延續到神經末梢,讓他整個人都是顫抖麻木的。
姜緯拉着她的箱子和她一同出來,身後是被文姨推出來的姜正遠。他坐在車裏看着她俯身抱了抱姜正遠,很簡單的動作,也不見得有多麼父女情深,可是他們分開的時候,他隔着那麼遠,還是看見了兩人眼底翻滾的淚水。
他下車迎上去,從姜緯手裏接過行李箱的時候,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姜緯眼中濃烈的憤恨和怨憎。
曾經劍拔弩張的父女,如今可以相視擁抱。曾經不屑一顧的姐弟,如今也可以惺惺相惜。她身邊的一切都變好了,唯獨他們之間越變越糟。
薛昭咽下喉頭的苦澀,待她坐好之後才緩緩發動了引擎。
一路上他不知回頭看了她多少次,像是要把她所有的表情都在分別前印在腦子裏一樣,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眼中是百轉千回的不舍和悔恨。
姜宴轉頭看向窗外,故意把他的視線撇在一邊,直到遇到一個時間很長的紅燈時,她才轉過頭,緩緩開口問道:“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你說!”她忽然開口,薛昭明顯有些喜出望外。
“我們結婚那天……就是我流產的時候,你在哪裏?”
這個問題她一直沒有問出口,以前是因為不想庸人自擾,問出來讓自己痛心。如今就要走了,她還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薛昭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有些躊躇的說道:“我……和梁雨瀟在一起。”
“原來如此。”姜宴笑了笑,不生氣也不憎恨,眼中有着看破紅塵的洒脫。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薛昭有些急切的對她說:“梁雨瀟的孩子沒了,就是言言,你也見過的。她受了刺激,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想跳樓一死了之,警方為了救人聯繫到了我。我不是因為她才離開你的。”
“她的孩子沒了……”姜宴輕聲呢喃着。
事到如今,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是太無常了,曾經針鋒相對的情敵,如今卻只能從別人口中得知她的一切。
姜宴下意識的抬起手撫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裏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複雜沉重。
當初想置她於死地的梁雨瀟,如今已經不知去向。可悲的是她們在短短的時間內都失去了一個孩子,只是她比梁雨瀟幸運一些,如今她又有了做母親的機會,而梁雨瀟的未來卻不得而知。
她撫摸自己小腹的動作正巧被薛昭看到,他以為她不舒服,急忙關切道:“你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餓了?還是胃疼?”
“沒什麼。”姜宴若無其事的放下自己的手,搖頭輕描淡寫道:“大概是壓住冷氣了,肚子有點疼。”
他沒有起疑,這多少讓她鬆了口氣。
薛昭沉吟了一下,還是轉頭從後座拿過一個小小的提包遞給她,之後又認真囑咐道:“你這個人一工作起來就容易忘乎所以,平日裏粗心,又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你在國外很難買到你平時吃的藥品,我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裏面還有一個小本,上面有幾個美容養顏的方子,還有一些滋補的配方,如果你在唐人街能找到中醫,就去抓點葯,買一些燕窩當歸之類的東西回來自己熬着來喝。如果找不到的話,你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弄好了寄過去。還有你之前喜歡吃的拌飯醬和辣椒醬,我都給你做好了裝在密封瓶里了。”他說完,聲線漸漸低了下去,哽咽了一下道:“你去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姜宴看着放在腿上那個沉沉的小包,心裏那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又翻湧上來,眼睛酸脹,鼻子也酸痛到了極點。她想開口跟他說什麼,又怕自己一開口會忍不住哭出來,或者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只能緊緊抿着唇強忍着。
大概是因為車裏的氣氛實在是太過壓抑,姜宴便伸手打開了廣播,音樂台正在放薛之謙的《紳士》,低沉的嗓音,飽滿的情緒,還有歌詞中娓娓道來的故事,兩人聽着聽着就不由得沉浸在了其中。
我想摸你的頭髮
只是簡單的試探啊
我想給你個擁抱
像以前一樣可以嗎
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麼大
我只能扮演個紳士
才能和你說說話
姜宴聽着這首歌也不見得有多麼輕鬆,她又想起了當初他貼在她耳邊,放低姿態懇求她的那句話,“小宴,再給我生個孩子吧。”她曾經真的有衝動想要告訴他,可是到最後還是被她壓抑了下去。她說過不想再為他駐足守望了,這一次,她還是選擇了背對着他離開。
薛之謙壓低的男聲像是在敘說著一段觸手不可得的故事,薛昭卻在這若隱若現的歌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左手邊就是她的右手,他卻再也沒有勇氣去牽她一下,即使他們坐的這樣近,他也找不到任何立場去請求她留下來。
眼前不知不覺就起了水汽,眼裏的霧和外面的霧漸漸融為一體,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起來。讓薛昭猛然驚醒過來的,是耳邊乍然響起的姜宴的尖叫聲。
他急忙眨了眨眼,這才發現了那輛迎面駛來的法拉利,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向他們衝過來,黑色的跑車如同一支利箭一般,穿過層層迷霧直直的沖向他們。
“薛昭,小心!”
姜宴驚恐的叫聲讓他的神經都揪了起來,待他看清法拉利坐的竟然是面無表情,視死如歸的高琦時,他們的距離已經近到了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地步。
就在兩輛車近在咫尺的時候,薛昭忽然猛地踩住剎車,將方向盤向右打到了底。刺耳而又突兀的剎車聲響徹天空,黑色的雷克薩斯驟然橫亘在了馬路上,緊接着就是車輛重重撞擊在一起,猛烈碰撞的金屬聲,如同撕裂天空一般,驚天動地劃破了這個平靜的清晨……
*
“你就站在我身後,什麼都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我們結婚吧。”
“你說得對,這個世上你最應該恨的人就是我,但我寧願你恨着,也不想讓你忘記。”
“要是有朝一日死在你手上,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姜宴耳邊滿滿都是這三個字,就像是有許多個薛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一樣,她想看看說這話的人,卻始終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看見了他,她喜出望外的追上去,卻看見他直直的墜入了懸崖……
“薛昭!不要!”
痛徹心扉的喊聲乍響在病房裏,病床上的姜宴猛然驚醒過來,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淚水,瞪大的雙眼中寫滿了驚恐和痛苦。
一直守着她的姜緯急忙跑了過來,有些欣喜的看着她道:“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小緯!”姜宴轉頭握住姜緯的手,臉上仍然是滿滿的驚魂未定,有些焦灼的問道:“孩子呢?我的孩子怎麼樣?”
“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孩子沒事,醫生說你也沒什麼大事,但你的頭部受到了撞擊,等你好一點之後還要再去做個CT看看。”
姜宴終於鬆了口氣,復又想起了什麼,再次心急道:“那薛昭呢?他怎麼樣?他沒事吧?”
姜緯抿了抿唇,垂下眼不敢看她,顯得有些遲疑。
“你說話啊!”姜宴忍不住提高了聲調,甚至帶了些哭腔,“他怎麼了?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啊!”
“姐,你別著急。”姜緯耐着性子安撫她,想了想,還是向醫院要了輪椅,提出帶她去看一看他。
這是姜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薛昭。
站在ICU病房外面,隔着一扇窗戶,她看到他光裸着上身躺在病床上,因為要接受手術,他的頭髮被剃了,卻剃的亂七八糟,再也不復從前的清爽。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手上夾着指脈測定器,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只有氧氣罩上一起一伏的呼吸氣,和旁邊冰冷的器械上顯示出的冰冷的數字,靠着這些才能證明他還活着。
姜宴看着躺在那裏的薛昭,心痛的幾乎喘不上來氣,眼淚不停地湧出來,她卻一點哭聲都沒有。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哭泣,無聲無息,卻讓所有人都不忍心看。
他不該是這樣的,他是那個倨傲冷淡的薛醫生,從來都是他治病救人,他幾時有過這樣奄奄一息的時候?
“車禍太嚴重了,安全氣囊沒能及時彈出來,醫生說他身上有大部分挫傷,撞斷的肋骨插入肺部。最重的傷在了頭部,醫生說……他重症觀察的這段時間裏,醒了就醒了,如果醒不了了,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一旁的姜緯越說越低,最後終於說不出口了。
她知道,她都知道的。
高琦的車撞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把車橫了過來,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任由高琦以最大的速度向他疾馳而來。他在事故中幾乎丟了全部的性命,而她只是受到了輕微的撞擊,因為驚嚇昏迷了兩天。
姜宴捂着嘴,用力抽泣了一聲,聽不懂他的話一般問道:“什麼叫……一輩子就這樣了?”
“就是……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姜緯最後說了什麼,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耳邊最後的聲音,只有周圍的人聲嘶力竭的呼喚。
這一場車禍不僅讓薛昭的生命陷入了危險之中,也讓姜宴的離開受到了阻礙。為她生死不明的人現在還躺在那裏,就算曾經再怨恨,可到底是愛的人,她不能放任不管。
離開就這樣被擱置了,她沒有說會留下來,也沒有說要走。馮芸來問她今後的打算,她站在ICU外面,只是決絕的說道:“在他脫離危險期之前,不會走的。”
她每天都會來ICU這邊,病房裏面不讓進,她就在外面看着。姜緯每天都陪着她,直到有一天,他帶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是高琦的律師。
高琦死了。
事實上高琦在被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已經沒有生命特徵了,搶救之後醫生才發現,出事的時候他已經癌症晚期了,癌細胞擴散的很快也很嚴重,甚至已經擴散到了腦部,即使沒有這次的事故,他也活不過今年年底。
高琦的律師將手上的一份遺囑遞給姜宴,用不帶感情的聲調對她公事公辦的說道:“高先生死前找我立了這份遺囑,他在遺囑里已經寫明了,在他離世后,他名下所擁有的所有財產將全部贈予姜小姐,其中包括他的公司,以及三套房產和……”
“我什麼都不要,都捐了吧。”
“什麼?”律師像是沒聽懂她的話一樣,瞪大眼睛看着她。
姜宴的手貼在ICU病房的窗戶上,目光落在薛昭的身上,平靜無波地說道:“他遺囑上寫的所有東西我都不需要,以他的名義全部都捐給希望工程吧。”
逝者已矣,再多的錢財和財產也都成了無用之物。只是她沒有想到,高琦生前一直為了錢財名利汲汲營營,最後卻用這樣的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把他窮盡一生所奮鬥來的東西都給了她。
文件袋裏除了遺囑還有一封信,最平常的信紙,上面只有鄭愁予的一首詩: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足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噠噠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只是個過客
所有痴情終是成為一場錯誤的執念,他越走越偏,用自以為是的感情綁架着別人,也作繭自縛害死了他自己。
姜宴又想起了高琦的車向他們撞來的那一瞬間,隔着濃濃大霧,她竟然看到了他唇角釋然般的笑容,就像是解脫了一樣輕鬆愉快。
兩個星期之後,薛昭的情況終於慢慢穩定了下來,雖然還尚在觀察期,沒有從ICU里出來,醫生也不敢肯定他未來是否能醒過來,但是這個消息對所有人來說已經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按照自己當初許下的承諾,姜宴也該轉身離開了。
馮芸知道她要走之後,握着她的手流淚懇求道:“小宴,看在昭兒是為了救你才成了這樣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走?為他留下來?”
姜宴反握住她的手,雙眼猩紅,語氣卻很堅決,“伯母,我不可能再為了一個人久做停留,我知道我這條命是薛昭救下來的,但是請您原諒我,我真的要離開了。我父親答應我不用去國外學習商科,我想去學我最喜歡的設計,我也想為自己活一次。”
“小宴……”馮芸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可最後還是沒能說服她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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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宴離開的那天上午,她又去了一次醫院。在ICU里,她坐在他的身邊,握着他的手,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這樣看着他。
良久之後,她才輕聲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要走了,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倫敦的霧也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比青城還大,我想去看一看,也想去走一走。”
他仍然躺在那裏,安靜的像個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裏依舊平坦,那個小小的種子安靜至極,像是什麼都沒有一樣,可是裏面卻有着所有的希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包里的手機輕輕震動了兩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姜緯的短訊,上面只有一句話:“時間到了。”
她抿了抿唇,俯身在他冰涼的唇上輕輕一吻,又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做完這些,姜宴終於緩緩站起身,她仰頭做了個深呼吸,眼淚順着眼角輕輕滑下,她抬手擦掉,又低頭看了看床上的薛昭,深深地,用力地,將他的面容狠狠刻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轉身走出了病房。
無聲無息的平底鞋在醫院安靜的走廊上漸行漸遠,很快她纖細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須臾之後,ICU病房的器械忽然爆發出了尖銳的響聲,接着便是一群醫務人員魚貫而入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