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文姨是真的不想跟薛昭說一句話,但是在他不斷地糾纏之下,文姨還是無奈的告訴了他,姜宴去上班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薛昭立刻擰起了眉,眼裏既有擔心也有一些責備。
他知道姜宴性子倔,做事從來都是我行我素,向來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勸。可她現在身體正處於一個女人最虛弱的階段,她怎麼能這樣折騰自己呢?
薛昭光是想想就覺得擔心不已,匆匆和文姨道別之後便趕去了她的公司。
然而在她的公司里,他仍然沒能見到她的人。倒是姜宴比較要好的同事孟璇知道他來了,便出來見他。
他們都一同去參加了姜宴的婚禮,對於婚禮上的那一幕,自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公司里的同事們也都是議論紛紛。原因除了大家也是剛剛知道姜宴居然是個白富美之外,還有她過去那些陳年往事。
別人嘴裏的話自然也就不用再多說了,反正也沒什麼好話,有人說她是野雞變鳳凰的途中栽了,也有人說她隱瞞過去,妄想嫁入名門,遭到拋棄本來就是活該。
薛昭看到孟璇之後先是頷首示意了一下,立刻焦急的問道:“姜宴今天來上班了嗎?能不能叫她一下?”
“姜姐今天沒來,又或者說……她以後都不會來了。”孟璇目光凝重的望着他道。
“什麼意思?”薛昭愣了愣,“什麼叫以後都不來了?她去哪裏了?”
“姜姐辭職了,前天就已經走了。聽說她家的公司正在面臨嚴重的危機,她好像是回去接管家裏的公司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再來了。”
薛昭這才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姜家現在正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樹倒猢猻散,姜正遠現在還在醫院裏,姜緯又去了北京,公司里自然需要人來主持大局。
可那個人也不該是她,她不是商科畢業,現在身體又不好,這樣過於勞重的責任,她怎麼能負荷得起?
一想到這些,薛昭就覺得擔心無限蔓延,甚至都來不及和孟璇道謝,轉身便跑了出去。
*
薛昭來的時候,姜宴正在辦公室里看文件。
說起來,她從來都沒有管過公司里的事務,姜正遠把她接回姜家的時候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她只負責聯姻,其他的東西什麼都不用管。所以這些年她一直沒心沒肺的吃吃喝喝,只當是自己用婚姻交換來的酬勞。
可如今當她真正的接觸過才知道,姜正遠的工作究竟有多麼繁忙和重要,那些商場上的勾心鬥角,從來不是電視劇上演的那麼簡單。
她不是學商科的,對這些又一竅不通,姜緯特地給她安排了好幾個公司元老級的股東幫她,這幾天她光是惡補管理學都已經頭暈腦脹了。
助理小秋推門進來將文件放在她桌上,卻遲遲沒有離開,姜宴有些奇怪的抬起頭問她:“還有什麼事嗎?”
小秋遲疑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副總……剛剛前台來電話,外面有位姓薛的先生……想見您一面。”
姜宴臉色微變,隨即便低下頭繼續看文件,冷聲道:“不見,沒空。”
小秋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說:“可是……他說他是您未婚夫……”
姜宴正要簽字的手驟然一頓,手上的筆也失了力道,劃出很長一道筆跡。
真是太有自信了,都到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有臉自稱是她的“未婚夫”?她忽然發現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他,以前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很要面子的人,現在才發現他有多麼的不要臉。
她隨手把那張文件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對小秋道:“把剛剛那一頁再給我重新印一張。還有,”她頓了頓,抬起頭定定的看着小秋,一字一句地強調道:“我至今為止都沒有訂婚,更沒有什麼未婚夫,告訴前台和保安部,以後不要把這種雜七雜八的人再放進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小秋被她凜冽的眼神看的渾身一抖,連連點頭退了出去。
直到辦公室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方才一直維持的冷然也慢慢崩塌,疲憊的靠在了椅子上。
以前她從未把姜家當做過自己的家,她總覺得自己用後半輩子為姜正遠換得利益,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可時到今日,她卻再也不能對岌岌可危的公司置於不顧。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要嫁給薛昭,現在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所以她必須要去善後,姜家三代的基業,總不能毀在她一時的私心上面。
工作總是容易讓人廢寢忘食,等姜宴把手頭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小秋給她訂的外賣熱了三次她都沒有吃,現在早已經涼的沒法吃,而事實上她也一點胃口都沒有。
都說月子裏的女人身體是最容易出毛病的,不好好休養老了以後會落下很多病根,可她現在已經顧不上那些了。
已經到了快入冬的季節,青城早晚溫差大,一走出寫字樓,姜宴就覺得整個人都被冷風席捲了,忍不住抱着手臂打了個哆嗦,然而她還沒反應過來,肩上就多了一件男士外套。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不用回頭看,她都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誰。有些東西就是太過刻骨銘心,以至於自己拼盡全力想忘記,卻怎麼也忘不掉。
她背對着他不說話,薛昭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低聲道:“你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天這麼冷,怎麼不多穿點?”
她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總是穿知性且ol的衣服,後來他們戀愛,她便穿起了俏皮溫婉的裙子,而現在,她束起了自己的長捲髮,穿冷淡生硬的黑色套裝,面無表情的穿梭在人群中,就像是時裝電影裏不近人情的女高管。
是因為婚禮給她造成的打擊太大了吧,以至於她再也不想做那個無憂無慮的姜宴,反而用刻板生硬的外殼把自己包裝起來。
姜宴倏然轉身,一把扯下肩上的外套扔給他,挑着笑嘲諷道:“我身體好得很,用不着不熟悉的人給我披衣服送溫暖,我有潔癖!嫌臟!”
最後兩個字,她說的擲地有聲,狹長的眼尾閃着憎惡的光。
薛昭心頭陣陣發痛,卻還是強忍着痛感,再次把衣服給她披在身上,放緩聲音道:“夜裏風大,把衣服披好,別著涼了。”
然而衣服還沒落在姜宴身上,她就再次扯了過來,這次乾脆一把扔到了地上。
“我說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這位先生,我跟你一點都不熟,你也用不着跟我套近乎,再糾纏我,我就報警了!”
她怒目圓睜的瞪視着他,薛昭只有苦澀的笑笑,“這位先生?你現在連一句‘薛醫生’都不肯叫我了?我們之間,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
姜宴看着他悲傷地臉,一支強壓着的怒火和憤然忽然就爆發了,她攥了攥拳,赫然提高聲調道:“是我要走到這一步,還是你把我逼到這一步的?到現在為止,你還想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頭上嗎?薛昭,做人不要太昧着良心!是誰在婚禮上斬釘截鐵的對我說,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玩我,是為了報復我,是為了跟我上.床的?怎麼?現在我已經接受了這個既定現實,你自己反倒接受不了了嗎?”
薛昭閉了閉眼,懊悔道:“是我的錯,當時不該說那樣的話。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會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
“晚了,薛昭,太晚了。”姜宴靜靜地看着他,情緒忽然就平靜了下來,“當時在婚禮上,我每一句懇求你的話,都是在給你機會,是你自己把你所有的後路都斷了,怨不得我無情無義。那些真相,我不在乎,我也不想知道,從你離開酒店的那一刻,我們之間就再也不可能了,無論你有什麼苦衷,什麼誤會,過了那個期限,就都變得無所謂了。”
薛昭聽着她的話,只覺得滿心悲涼,苦笑着啞聲問:“你恨我?”
“我不恨你。”她說的無比淡然,像是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甚至還輕輕的笑了笑:“恨只會讓人反覆想起那些痛苦的過往,只會讓人更深刻的銘記,而我不想再記得你,所以我不恨。事實上我挺感謝你的,你走了真好,不然我總擔心你有一天會走。這樣一來,以後我再也不用提心弔膽的過日子,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去揣測你內心的想法了。”
“小宴……”薛昭聲音顫抖的喚她。
比起忘記,他倒寧願她能用盡全力恨他,把所有的痛苦與不快都化成恨意來報復他,也好過她一個人默默的忘記,自己承擔一切。這樣他反倒會覺得痛快一些。
“你別這麼叫我。”姜宴像是被針扎到了一樣,尖銳的打斷他,“以後還是直接叫我名字,我不喜歡不熟的人跟我太親近。”
直到婚禮前,她一直都在耿耿於懷,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是連名帶姓的叫她名字,從來都沒有溫柔的叫過她小名。那時她殷切的期盼了多久,可最後卻什麼也沒盼來。如今她再也不需要那一句甜蜜的昵稱了,他再這樣叫她,也不過是諷刺罷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曾經的我把我自己的一切,都捧在雙手裏奉送到你的面前。我的自尊,我的驕傲,我的矜持,我的未來,我的家人甚至於名譽,包括一個尚未出世的小生命。我像是膜拜神一樣,把自己能給的一切都拱手相送,只希望你能大發慈悲的可憐我一下,可我到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得到。你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踩在了腳下。人的承受能力和忍耐力都是有限度的,我都給了你,以後再也不可能給出別的東西了。”
薛昭看着她波瀾不驚的臉色,只覺得嘴裏發苦,眼睛也酸澀的發疼,哽咽着問道:“所以,我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嗎?”
姜宴嗤笑:“你早該知道,我是個很記仇的人,我雖然心裏想過一萬種弄死你的辦法,但我沒有身體力行,就已經是對你很大度了,你就別再要求太過分了。”
她說完這話轉身便走,她走出一段距離后,身後的薛昭忽然提高聲音道:“我不會就這麼放棄的。我既然認定了你,就沒想過要放棄!”
姜宴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可她很快就加快了步伐,走出了他的視線。
*
薛昭回到家的時候,家裏的一眾長輩居然還沒有休息,每個人都正襟危坐在沙發上,面色凝重的等待着什麼。
自從婚禮之後,他就被強制休假。事實上就是醫院不這麼做,他也會主動去請假的,他現在有很多事要去做,沒有時間去管自己的工作了。
他實在是心煩意亂,一點跟別人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想回去躺在床上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然而在經過客廳的時候,薛父還是出聲喝住了他,“站住!我有話跟你說!”
薛昭有些不耐煩的按了按眉心,頭都不回地說道:“你們有什麼話趕緊講,我累了,要去休息。”
“你這是什麼態度……!”
薛父按捺不住怒氣,剛要發火,薛母向丈夫使了個眼色,起身走到薛昭身邊,拉着他的手溫聲詢問道:“昭兒,你今天是不是去找姜宴了?”
“是又怎麼樣?”
薛母抿了抿唇,臉色嚴肅的看着他道:“以後別再去找她了,跟她斷絕往來吧。”
薛昭詫異的轉頭看向一屋子的長輩,然而每個人都是這幅樣子,甚至連爺爺都默認了薛母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