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走出趙一山辦公室的時候,薛昭垂在身側的手仍然在顫抖,他用力攥了攥拳頭,剋制着自己想要折回去給趙一山一頓痛打的念頭,轉頭進了電梯。
他按了一層,電梯門合上的前一瞬,忽然伸進來一隻手,接着便擠進來一個人。
高琦理了理自己的外套,看到旁邊的薛昭后笑了笑,“薛醫生?真巧。”
薛昭冷淡的“嗯”了一聲,並沒有要跟他對話的意思。他總覺得高琦這個人城府很深,金絲眼鏡架在他的鼻樑上給他增添了一分斯文,卻也多了一絲捉摸不透的感覺。他總是在笑,看上去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可是卻總給人一種笑不達眼底的錯覺。更何況他沒準也參與了趙一山的事,薛昭並不想跟這個男人有什麼交情。
然而高琦就顯得大方的多了,他向後兩步和薛昭並肩站在一起,狀似無意的詢問:“薛醫生來我們公司有什麼事?”
“沒事,路過而已。”
他的冷淡表現的太明顯了,高琦側目一笑,“薛醫生似乎不太想跟我說話?”
薛昭看着前面的電梯門,面無表情地說:“我跟高總好像沒什麼話好說的。”
高琦雙手往口袋裏一插,別有深意的說:“再怎麼說,我以前也在你這個‘現任’的身份上呆過一段時間,咱倆也不算無話可說吧?”
他這話似乎在提醒薛昭,他也曾做過姜宴的男朋友這個事實,真的是讓人聽着就覺得不舒服。
姜宴從來沒跟他說過她的感情史,他只知道她相親都是被迫的,再加上以前她不斷的強調,他是她唯一喜歡過的人,因此一直他自信的以為自己是絕無僅有的,就算是高琦這個前情敵也沒放在眼裏。
薛昭聽了努力剋制着自己不要受到他的影響,可是好奇心卻在不聽的叫囂。他想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發生過什麼,迫切的想知道。
真是好奇害死貓啊。他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咬了咬牙問道:“你們在一起……多長時間?”
“三四個月吧。”高琦挑眉,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雖然時間不長,但卻很難忘呢。”
薛昭一向都很冷靜,大概是他一直順遂且容易滿足,甚至很少有過嫉妒或者羨慕別人的時候。可是當看到高琦回憶他們的過去的時候,他心裏還是覺得很不舒服。他用力攥着拳頭,不停的在心裏勸慰自己,反正他們就在一起三四個月而已,他和姜宴還有一輩子可以繼續,他沒什麼可羨慕的。
“小宴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做事有時候成熟穩重,有時候又有點莽莽撞撞的。跟她在一起那段時間,算是我至今為止最放鬆的一段時間吧。而且她也是這麼跟我說的。”高琦笑的有些悵然,“我們的出生、性格都很相似,她還說過,此生可能都不會再遇到像我跟她這麼合拍的了。”
薛昭冷笑,“合拍的人最後都不會成為情侶,高總難道不知道這個定律嗎?”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初我們都要結婚了,最後卻也沒結成。”高琦轉頭看向他,眼中帶着怨念和憎恨,“如果當時我們結婚了,今天哪有你的地位。”
如果當初他和姜宴結婚了,那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艱難的創業,自然也不會失去繼承家業的資格。
薛昭微微眯眼,目光變得晦暗了一些,問道:“高總是真的愛過她嗎?”
高琦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大概是的。”
“那就是吧。”
“既然高總也是愛過她的,那麼看到她受到傷害,難道不應該出手阻止嗎?”他不相信高琦不知道趙一山所做的一切。
高琦笑笑,“薛醫生大概搞錯了吧,現在她身邊有了你這個男朋友,我還有為她做事的資格嗎?更何況,薛醫生現在不就在保護她嗎?”
“叮——”
電梯恰好在這個時候到了一層,門開了,兩人卻都沒有出去,片刻之後電梯門又自動關上,封閉的空間裏依然沉悶且低冷。
“高總說的沒錯。”半晌之後,薛昭終於緩緩開口:“有我在,我自然不會讓她出事。永遠不會。”
他抿了抿唇,抬手按下了開門鍵,出門的前一刻,高琦又忽然對他說:“既然薛醫生有保護她的決心,那我作為一個外人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希望你說得出就做得到,作為男人,千萬別食言。不過我在這裏也提醒薛醫生一句,相信已經有人警告過你,不要輕舉妄動。退婚對你對她都好,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薛昭轉過頭皺眉看向他,他倒是真的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都迫切的希望他和姜宴不要結婚。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怕薛姜兩家聯姻,會幫助到姜正遠嗎?
然而高琦卻並沒有給他更多的回答,只是抬腳走出了電梯,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
薛昭回到家的時候,姜宴正坐在沙發上看圖冊,茶几上堆着各種各樣的婚紗圖冊、婚禮策劃圖冊,還有一大疊子的白紙,上面畫著請帖設計圖。
聽見響動,姜宴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回來了,立刻起身顛顛的向他小跑過來,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
“你怎麼才回來啊,快來看看這些圖冊,挑挑婚禮場景。”她嬌嗔的埋怨他,牽着他到沙發邊上坐下來。
“你看這個是森林童話系的,我們可以打扮成公主和王子的模樣。其實我不是很傾向於這個,畢竟我也不是二十齣頭的小姑娘了,不過想想頭上戴個花環,穿白色的長裙,讓一群小孩子簇擁着走向你,好像還蠻夢幻的,是不是?”
“哦哦,還有這個漢代婚禮,這個比較復古,咱們都穿漢服,所以的一切程序和步驟,都按照古代成親的規矩來,聽上去還挺有意思的呢。你肯定沒見過我穿古裝的樣子吧?說實話,我還有點無法想像你穿錦衣長袍的模樣呢。”
“如果這些你都不喜歡,覺得太繁瑣的話,那麼我們可以舉行最平常的中式婚禮,場景可以設計的簡單一點,但是色調要亮一些,我不喜歡那種藍紫色的,顯得那麼詭異。就像所有人那樣,新娘挽着父親的手,踏過紅毯,走向新郎。”
姜宴一邊給他翻圖冊,一邊喋喋不休得給他將自己對婚禮的設想。她的眼裏有期待也有激動,就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單純。
然而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薛昭卻只是出神的看着那些精心設計的場景,腦子裏不斷的迴響着高琦和趙一山對他說過的話。
他許久沒有回應,姜宴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有些不安的握住他的手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生病了嗎?”
薛昭終於回神看向她,面前的女人眼中有對他的緊張,也有對未來的期盼。她是熱情的,善良的,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看着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忽然就沒來由的心疼起來。他是想給她一切的,甚至想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給她,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開始有點忌憚趙一山和高琦,他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哪怕是一丁點也不行。
他不知道他們手裏到底掌握着什麼東西,他有決心說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能毫不動搖的站在她的身邊,但他不能保證這些後果姜宴也同樣承受得起。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抿了抿唇,猶豫良久還是遲疑的開口道:“姜宴,我……有話想跟你說。”
她笑笑,“你說啊,我聽着呢。”
他屏住呼吸,看着她的臉,小心翼翼的說:“我們……我們,要不……先別舉行婚禮了吧。”
他還從來沒有這麼忐忑的對待過一個人,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裏也是懊惱的,他既然有這樣的顧慮,就說明他確實是怕了高琦。他為自己的不夠堅定無畏而感到羞愧和抱歉,可他終歸是不敢拿姜宴跟他們賭。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果然,話音剛落,姜宴的臉色就變了,驚訝而又錯愕。
“為什麼不舉行了?你後悔了?”她緊張的看着他,滿臉的惶恐,說話都帶了哭腔:“你……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是不是討厭我了?還是你變心了?難道是你覺得婚禮太繁瑣了?沒關係啊,你要是覺得麻煩,我們可以不舉行婚禮的,旅行結婚也行,或者……或者就先領證,等你什麼時候有了時間再舉行也可以……我等得起。”
薛昭看着她驚慌失措而又語無倫次的樣子,忽然就感到心疼又後悔,他怎麼能這麼沒有膽量,被別人幾句話說的就產生了退怯之心?
“姜宴,姜宴!”他用力握住她的肩,有些焦急的喊她,“你聽我說!”
姜宴終於鎮定下來,紅着眼望着他,眼淚也跟着落下來。
薛昭微微嘆氣,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放緩聲音道:“我只是,突然有點想不開了。婚禮當然要繼續的,你喜歡什麼樣的場景都可以,我都陪你。剛剛的話,你就當我說夢話吧,別放在心上。”
姜宴啜泣了兩聲,哽咽道:“你……你真不是變心了嗎?”
薛昭啞然失笑,無奈道:“人的心哪那麼容易變得?不會的,你放心吧。”
她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模糊的應了一聲,可心裏卻始終放心不下。
*
姜宴發現薛昭這兩天很忙,甚至忙到每天沒有時間陪她,沒有時間回她短訊,電話也常常打不通。
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她倒追他的那段時間,永遠是她追着他跑,可是他的回應卻少之又少。
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漸漸感到了疲憊和乏累,她覺得自己已經做的夠多了,可是卻好像總也走不進薛昭的心裏。她隱隱覺得他好像有很多事在瞞着她,可是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詢問他。
除了這些,她覺得自己身體也變得有些不對勁,最近格外嗜睡,而且容易噁心,看許多東西都變得沒有胃口。
最明顯的就是嗜睡了,就連吳桐帶她去婚紗店這一小段時間,她都能睡上一會兒。
吳桐把她叫醒后,有些擔憂的問她,“你最近沒事吧?我怎麼感覺你臉色特別差?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沒事。”姜宴懨懨的搖頭,按了按額角道:“我估計可能是因為準備婚禮壓力比較大,休息不好吧。之前骨折的時候身體就不大好,這一個多月又忙着準備婚禮,搞得我大姨媽都一個月沒來了。”
“一個月沒來?”吳桐瞬間提高了聲調,有些緊張的對她說:“你不會是……有了吧?”
“不可能的。”姜宴不以為然的擺手,“我以前大姨媽也經常推遲,我月經不調又不是第一天了,我估計就是累着了。你忘了我剛進現在的公司時候,為了趕設計,大姨媽推遲一個半月的經歷都有呢。”
“可是那不一樣啊,那時候你沒男朋友,可現在……”
“哎呀,沒事沒事的,你就放心吧,大不了我回去買個驗孕棒測一下。”
姜宴確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除了這個以外,她也藏有了一點點私心。
薛昭是個醫生,她只要有一點不對勁,他就會立刻發現的。萬一她真的是不幸中標了,以薛昭的脾氣,他一定會推遲甚至取消婚禮。以他上次對她說的話,他大概已經有了想取消婚禮的想法,她不能再給他這個機會了。
吳桐看她毫不在意的樣子,也只好叮囑她回去一定要檢查一下,其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兩個人便走進了婚紗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