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66:真真假假
觀景樓,休息室。
晚宴的主辦方和贊助商們聚在一起,為這次活動的圓滿成功而慶賀,他們聊天飲酒,有說有笑,對外面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主辦方楊總說道:“容先生,你剛才上台說自己是微愛的創始人的時候,金鎏的副總裁那個眼神一下子就變了,那叫一個悔不當初啊。”
“活該!鞅”
贊助商之一的劉總惡聲啐道:“就沈律琛那樣的偽君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耍陰謀,要我說八個億都是少的,容先生就該在狠一點讓他一個人出上十個億。”
容譽聞言只是一笑,並沒有說話,他晃着高腳杯,看着紫紅的液體在杯里遊盪,在杯壁上留下一條條痕迹。
倒是主辦方楊總戲謔道:“老劉,火氣這麼大!你莫不是在姓沈的手裏吃過虧?”
他的語氣有幾分玩笑的意味,可見他並不把說的話當做真的疑惑,因為他不覺得沈律琛會玩的過一個久經商場的老油條。
然而劉總卻閉嘴了,只是鼻孔朝天不屑地哼了一聲。
“喲!真吃過他的虧啊!怎麼回事!”楊總饒有興緻地問。
連容譽也掀起眼皮看向他。
大約是覺得跌面,劉總就是不說,於是另一與他交好的贊助商黃總拆了他的台。
“就去年跟那個Most老外的的那筆生意,本來都說好了建築的原材料全部從老劉公司進,合同都印出來了,正準備去跟人家簽字呢,哎,他到了老外家門口,人跟他說他來晚一步,合同跟金鎏簽了。”
“你說沈律琛氣不氣人?”劉總憤怒地打開了話茬,手指在桌上使勁戳着:“那就是我的合同,談完了臨了讓他給我截胡了。我咽不下那口氣去找他,他跟我說什麼他那是符合行規的公平競爭,還告誡我商人講究的就是一個先下手為強。我呸!他媽這還用他提醒!”
容譽勾唇,抿了一口葡萄酒。
楊總嘿嘿地笑出來,一點不留情面。
“不用他提醒,那你談妥的事怎麼就掰了?”
劉總哼哼道:“那老外不厚道,故意耍我。”
“怎麼?”
“大家都知道,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我心想這麼大一筆,光是酒桌還不夠,就找了幾個嫩的能掐出水的乾淨的女大學生作陪,覺着老外見多了他們那邊的女人,換個口味也新鮮。男人嘛,好的不就是這一口。再說老外對這種事兒豪放的多,在哪都能來一發,誰曾想他還例外了,看見那群女學生氣的差點扭頭就走,說什麼我這樣是侮辱他的人格,當時我就傻了,心想還有這樣兒的讓我給碰上了。”
劉總一臉“倒了八輩子血霉”的頹喪氣。
楊總摸着下巴,“這是不是就是常說的正人君子?容先生覺得呢?”
“聽劉總繼續說下去,就知道了。”容譽聲線淡淡的,對這個話題似乎稍感興趣。
劉總便接著說道:“老外都那樣說了,我當然得把那群女學生撤了,但這他媽是我乾的最錯的一件事。因為後來被沈律琛搶了合同,我怎麼也想不明白談好的事他說變就變,我就想探探老外的口風,他不說啊,不說我就找人查。結果你猜怎麼著?”
楊總聽的入神:“怎麼著?”
“就在我請他喝完酒吃完飯的第二天,沈律琛也找他了,跟我一樣,酒桌談生意。乍聽上去沒區別,我還以為是他倆談的條件比我低,細查了查才發現,條件就是個屁,金鎏開的條件比我高那麼多,之所以能那麼快就簽合同就因為他們桌上有女人。”
“也是女學生?”
“不是。”劉總一擺手,“他沈律琛可比我狠多了,是他妹妹。就今天入場跟他說話,穿紅裙子那個。”
黃總補充道:“叫沈卿。”
容譽眸光微閃。
楊總道:“哦,容先生應該認識她。我看見你們在那兒聊……”
“說過幾句話,不算熟。”容譽莞爾道。
楊總點頭:“她是金鎏總監,不過不管事,就是個架空的。要是談生意,她去了也就是個身份擺在那兒,其實說不上什麼話。”
劉總瞪大了眼,“說不上什麼話?我告訴你,那生意還就全靠她,那天
招待的服務員說她又會聊天又能喝酒,哄得那老外眉開眼笑,跟喝了蜂蜜似的。簽完合同,她還連着一個星期陪老外在國內天南海北的玩兒,末了老外都不想走了。”
“也難怪。你看沈卿盤靚條順,她今天進來的時候多少人盯着她看。要我說,你就是缺個這樣的妹妹,你要把那群女學生換成你妹妹試試。哈哈哈!”楊總說著就又調侃起來。
“我可不是沈律琛,我有妹妹也不能讓人糟踐。陪吃陪喝陪玩,指不定也陪睡,他沈家還真捨得。”劉總撇着嘴,對沈律琛這種做法有些嗤之以鼻。
“有什麼捨得不捨得。”楊總毫不在意地說:“能賺錢,就沒什麼是捨不得的。”
能賺錢,就沒什麼是捨不得的。
商人的心理啊。
容譽無聲笑了笑,三人也跟着笑,不知笑什麼卻笑得很歡,以至於門突然被人推開都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康桀。
楊總扶着沙發說道:“康先生啊,你嚇死了我。”
“不敲門就闖進來,你的規矩呢?”垂下眼帘,容譽說道。他的聲音很沉,約是喝了酒的緣故聽起來微啞,語氣有責備的意思。
康桀站在門口,低下頭:“抱歉,先生。一時情急……”
容譽放下手中的高腳杯,對楊總三人說道:“不好意思,是我的人不懂事,讓諸位受驚了。”
三人一聽,連連擺手。
“不不不,容先生言重了,只是康先生進來的太突然,我們又年紀大了,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沒事沒事,不用在意。”
容譽歉意地一笑,隨後抬眸看向康桀,“什麼事?”
康桀步履匆匆地走近,“先生……”他彎腰對容譽附耳。
聽完他說的,容譽表情不變,看了他一眼,他點頭,表示自己沒有說錯。
容譽整理着裝道:“諸位,臨時有事,我要先走一步。再會,留步。”
說完,他迅速起身離開,沒給三人留一點說話的機會。
他們看康桀:“康……”
康桀略一點頭,快步跟了出去。
黃總嘀咕道“大半夜的,臨時能有什麼事?”
***
從特殊通道出來,上了車,容譽便問道:“她人呢?”
康桀回答:“採訪結束后就離開了。”
他拿出平板電腦,輸入“感恩之夜沈卿”,搜索出來的結果有十幾頁,而第一條就是她的受訪視頻。
“這個視頻在十分鐘內點擊率高達200萬。”
而且現在還只是午夜十二點,如果到了明天,結果可想而知。
200萬的點擊率算什麼,要2000萬的點擊率都是輕而易舉。
容譽接過平板電腦,看到視頻定格在沈卿化着淡妝卻蒼白的臉上,她羽睫垂下,表情看似有些堂皇,但還不至於亂了陣腳。
他點開視頻,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沈小姐請問你是懷孕了嗎”。
視頻顯然經過剪輯,之前的片段全都不見,只留下了記者追問沈卿未婚有孕一事。
從最初聽到問題的震驚、慌亂,到之後給予清楚答覆的鎮定、冷靜,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肢體的小細節,在視頻里都一清二楚地被錄下並放大。
車內只有平板電腦里的傳來的聲音,記者一連串的發問,沈卿略帶怒意的回答,容譽都一一聽在耳里。
“清者自清。我相信,時間會向大家證明一切。”
這是視頻里,沈卿說的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面帶微笑的樣子已經令人信了三分。
“孕期八周,兩個月。”
容譽伸手將視頻進度條拉回三分之一處,所說的確是懷孕兩個月,他又把頁面下滑,點開單獨放出的那張監控截圖,手動放大后,他眯了眯眼。
“康桀,去燕京公寓。”
“是,先生。”
一直漫無目的在路上兜圈的康桀猛打
方向盤,開車徑直向著燕京公寓而去。
容譽拿着平板電腦,右手手肘抵着車窗,拇指與食指轉着圈摩挲,這是他思考時一貫的動作。
他在想,沈卿是不是在撒謊?
那一晚的事毫無徵兆,無論避/孕/套還是避/孕/葯都沒有,他沒有做任何安全措施,最開始是由於腎上腺激素分泌旺盛導致他疏忽了,等他在後來過程中想起時卻已經不願再用。
酒醉的沈卿帶給他的誘惑無盡,他們在那一晚做了很多次,除了第一次他無法自控地在她體內遺留,警覺她或許會懷孕之後的幾次他都採取體/外/射/精避/孕法。
說她懷孕了,不是不可能。
但若是一個女人在與陌生人經歷一夜/情之後,第二天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是吃避/孕葯。
容譽不認為沈卿會忘記這點。
她那麼聰明,對和他那一晚的事諱莫如深,怎麼會允許自己未婚懷孕,還遭人揭發?
可她如果真的懷孕了呢?
孕期八周,兩個月,時間差不多就是那一晚,而且那一晚,是她的初夜。
在沈卿懷孕與未懷孕之間來回猜想,容譽也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他輕嘆一聲,看向車窗外,昏黃路燈下一個靠着白色車輛的熟悉身影轉瞬即逝。
“停車!”他皺眉說道。
康桀依言將車停靠在路邊,回頭一看,容譽已經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沈卿已經換下那件紅色裸背禮服,穿了西洋外套和闊腿褲,整個人又瀟洒,顯得腿又長。
她靠着保時捷車頭正在和人通電話,聽她說的話內容,對方似乎是沈律琛。
“面對記者,我要說都已經說了,你還想問什麼?”
“信與不信是他們的事,我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父親那裏我自己會去解釋,就不麻煩二哥你了。”
掛了通話,沈卿抬手撫着額頭,覺得腦子裏亂成了一團漿糊,她耳邊嗡嗡嗡全是人在問她“有沒有懷孕”。
她咬着下唇,正準備打電話給許光年,卻看到了地上被拉長的影子。
是容譽。
這個人的出現讓她的心臟像被人用釘鎚狠狠砸了下,她覺得很痛,痛到直不起腰,可她卻不能鬆懈。
“容先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收起手機,沈卿故作鎮定地問,她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揚起淡淡微笑,好讓對方不起絲毫疑心,她知道,他為何而來。
“路過。”
容譽言簡意賅地說道,“沈小姐為什麼會把車停在這裏?車出問題了?”
他走過來,視線落在她身後的白色保時捷上。
沈卿笑着搖頭:“半個月前剛送進4S店檢修,要出問題也不可能這麼快。我只是開着車突然覺得有些悶了,就下來透透氣,順便和兄長聊了一通電話。”
她晃晃手機,容譽應了聲說:“已經很晚了,沈小姐還是早些回家吧。”
“是,我現在就要回去了。那……容先生呢?”
說著沈卿就看到前方站着的康桀,和她見過的那輛黑色賓利,她點頭道:“那我回家了,再見容先生。”
她繞過車頭,打開車門正要坐進去,容譽忽然又出聲叫住她:“沈小姐。”
沈卿抓着車門的手一僵,看向他。
容譽溫潤一笑:“聽說沈小姐懷孕了,真的嗎?”
“子虛烏有。”沈卿淡然道:“希望容先生莫道聽途說。”
“我明白了,再見。”
容譽向一旁退了兩步,看着白色保時捷從眼前開過,直到在遠方隱去。
“先生。”
見容譽走回來,康桀便打開車門,問:“先生,怎麼樣?她是真的懷了您的骨肉了嗎?”
“不能確定。”他坐進車裏。
其實容譽心裏已經有了一點答案,但是還不夠,他需要更明確更直接的證
據來表明,沈卿懷孕了,孩子是他的。
方才下車時,他的本意是想直接去逼問她,但是看了她的反應,他就知道逼問是得不到答案的,正如前幾次他對沈卿試探性提起那一晚的事,不論直白還是隱晦,沈卿回答永遠都是否定的,因為她拒絕接受那段臉紅心跳的記憶,所以她也不會對他實話實說。
要想知道真假……
容譽吩咐道:“去查,查沈卿近兩個月的所有行蹤記錄,一天都不能少。還有那條短訊,出自誰的手,那張監控截圖,出自哪家醫院,對方出於什麼目的要向記者爆料這件事,他/她都知道些什麼。三天之內,我要看到答案。”
“明白。”康桀沉聲應道。
“那先生,視頻怎麼辦?如果沈小姐真的懷孕了的話,她在鏡頭前所說的話就是自我開脫,欺騙大眾。雙重曝光,恐怕在商界會引起不小的反響。”
“可以讓它從熱門中撤出,卻不能抹消它的存在。”
容譽拿起平板電腦,“熱聞的傳播和發展總是驚人的,在不知道它最終會形成怎樣的巨浪之前,我們唯有原地觀望才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而這時,江南俱樂部里,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序幕。
它在寂靜的午夜開出獨自的嫵媚,偌大的燈牌橫立在頭頂,高級的LED彩燈伴隨着從俱樂部內傳出的DJ有節奏的變換旋轉,“江南”二字在彩色光芒的映襯下,魅惑而神秘。
推開那張被純金包裹着邊緣,雕刻着繁瑣花紋一眼就能看價值不菲的水晶大門,入眼之處無不是擁擠且熱浪的人潮,刺耳的、激昂的、熱烈的歡呼聲與叫好聲從人群中陣陣轟響,一聲高過一聲。
重金打造的圓形水晶舞台上,身材火辣誘人的舞女帶着半面面具,穿着流蘇式的黑色蕾絲小背心,兩團36D的雪白彷彿要在她跳動間呼之欲出,下身一條緊緊包裹着翹臀的皮革短裙,隨着她時而大步邁前,時而抬腿直劈的動作,裙下風光也令舞台下的男人們大飽眼福。
舞池上身影搖曳,衣着光鮮靚麗的男男女女在這繁華喧囂的環境中丟掉束縛了靈魂的領帶,扯開遮住了性感的紐扣,他們或陌生或熟悉的在彼此身軀上摩挲起舞。
繽紛曖昧的霓虹燈從卡座間緩慢而懶散的飄過,照出那裏交纏擁吻的男女,照出表面看起來一本正經,實則桌子底下的手早已順着女人光潔白皙的大腿探/入秘密花園的偽君子。
“哇哦——”
本就熱切的人群突然爆發出驚天的叫好聲,有人疑惑看去,原是舞台上領舞的女郎脫下了短裙丟向舞池,只着比基尼與丁/字褲在熱舞,那豪放的舞姿與***的挑逗,皆讓在場的男性/欲罷不能。
這是個會讓人快樂的地方,也是個會讓人瘋狂的地方。
然而今夜,卻有一個人例外。
許光年拿着手機皺眉大叫道:“什麼?曝光了?誰曝光的?”
“……*&%¥&……*%¥*……”
強而有力的音樂佔據了他的耳朵,那端沈卿說了些什麼他一字都沒聽清,他起身過去關了點歌台,包廂里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都看着他。
“光年你幹嘛!我正唱着歌呢!”許光年發小拿着麥克風埋怨道。
“跟殺豬似的你他媽唱的哪門子的歌!”
許光年捂着手機聽筒,一臉不耐煩地說道:“滾滾滾滾滾!不管男的女的都給我快點兒滾出去,我數一二三,不滾的……啊,你們試試。一!”
找來的陪酒女郎很聽話地走了出去。
“二!”
“你是夠二的。跟誰打電話還清場?你新交的那個醫生女友?”
發小湊過來要聽他講電話,許光年抬腳就踹在他屁股上,“少他媽廢話,滾,去下邊泡妞去,我打完電話就找你。”
“**!”
發小摸着屁股朝他豎中指,趕在他丟煙灰缸之前關上了門。
許光年把門鎖上,這才又問道:“三三你說誰把你懷孕的事情曝光了?”
“不知道。”
沈卿站在公寓外的陽台上,“對方是用匿名號
碼群發短訊給了在現場的記者,還有一張我去私立醫院做檢查時的監控截圖。沒有任何身份跡象,我猜不到對方是誰。”
“對方是誰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承認懷孕了?”
“沒有。”
許光年鬆了一口氣。
“但是現在不是我承不承認的問題,對方很直接地告訴記者我孕期八周,說明他/她的的確確掌握了我懷孕的信息,我不知道在我做出這樣的回應后,他/她會不會將掌握的信息公之於眾。那樣的話,我就淪為眾矢之的了。”
這個憂慮早在之前接受採訪被質問時她就想到了,但是她除了給予否定以外別無選擇。
因為如果當場她點頭承認自己懷孕了,那她很有可能連公寓的門都進不了就會被沈畢年派來的人打死,所以她選擇了能拖一時是一時,結果不會改變多少,卻能多出一點時間給她想對策。
許光年聽出她語氣里的沉重,猶豫了幾秒,說:“三三,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更好解決事情的方法?”
沈卿眉心一動:“什麼方法?”
“在對方會將你懷孕的信息公之於眾前,你不如先把孩子的父親公之於眾。”
“你……”沈卿氣結,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
“三三你先別急,聽我說。”許光年慢慢向她解釋自己的意圖:“你先坦白你懷孕的事,再說出孩子的父親,以對方不同凡響的身份背景必然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僅你那個爹不會對你怎麼樣,大家也會對你寬容,認為你是因為顧慮孩子的父親,所以你才否認懷孕。到時候,你未婚有孕的事情就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個讓你懷孕遭受蜚語卻不聞不問的男人,他才將淪為眾矢之的,成為眾人指責的對象。而在這整件事情里,只有你才是受害者。懂我的意思嗎?”
沈卿懂了:“你是要我裝委屈扮可憐,以此來博取同情轉移大眾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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