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府
雖然知道一大早就要去東府給伯祖母請安,可當周錦朝迷迷糊糊被奶嬤嬤們弄醒,給她擦臉穿衣時,看着窗外才微微有些發亮的天際,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感慨道,古人果然是不知睡懶覺為何物。
一旁的蕭氏見她哈欠連連,東倒西歪又往炕上倒下的可愛樣子,笑着上前把她提溜起來,“你這小東西,就不能夠學學你六哥哥。”
聞言,周錦朝微睜着眼睛故作似懂非懂的往身旁的祺哥兒看去,在看到他精神抖擻一臉興奮就和好不容易逮着出門機會的小孩童一般的神色時,她頓時滿頭黑線。
沒一會兒,周錦朝和祺哥兒已經被包裹在襁褓中,先往壽安堂請安去了。
原本蕭氏離一個月的月子坐滿還隔着幾日,可因為董氏惹出的這醜事,蕭氏哪能夠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孩子的洗三她連床都下不得,是以洗三禮只是很簡單的辦了,伯祖母只打發了幾個嫂子過來,對此,蕭氏是知道的,伯祖母那脾氣,過來還不直接當場撂老太太的臉面,肯定也是怕她以後左右為難,才暫且忍了沒來。可是每日,伯祖母都會差身邊的丫鬟來幽蘭院一趟,整個府邸的人哪裏看不出來,伯祖母這是在給老太太施威,讓她知道,她還不到當睜眼瞎子的時候。
當然,除了這個蕭氏更知道老爺這些日子頂的壓力有多大,每日去壽安堂晨昏定省,都只能夠在外面磕頭請安。老太太這是故意要讓闔府的人知道,老爺不孝。如此情形下,蕭氏哪裏還能夠坐得住,滿月宴就在幾日之後,到時候眾多賓客,可不能夠在這個時候出岔子。
可縱然蕭氏心裏對老太太有諸多不滿,今個兒往東府那邊請安,她還得先來壽安堂這邊才行。老太太的刁難她雖然不懼,可表面上她還得把規矩都做全了,有時候想想,她也挺多感慨的。
繞過抄手游廊,再過一個垂花門就是老太太的壽安堂了。如蕭氏所預想的一樣,她們在偏房等了足足半個時辰,老太太才發話讓她們進去。
周錦朝被奶嬤嬤抱着,才進去,她就聞到濃濃的檀香味,讓人幾乎呼吸都困難。她是知道的,老太太素愛禮佛,可此刻她卻覺着很是諷刺,禮佛之人最有慈悲之心,可老太太渾身上下哪裏能夠尋得着半分。
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在她下首邊坐着的是一個身着胭脂紅點赤金線暗紋夾襖,月白色襦裙,頭戴纏絲赤金如意簪的婦人。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不用想,必然是五太太蘇氏了。
大概是礙着老太太在,周錦朝看到五太太見到母親進來之後,微笑着朝母親點了點頭。
之後,母親規矩的給老太太行禮問安,而她和祺哥兒則被奶嬤嬤抱着,跪在地上,也算是給老太太請安了。
老太太皺眉看了蕭氏一眼:“早就說過,好生靜養就是,沒必要過來給我請安。這知道的會說你孝順,不知道的,還不是編排我這老婆子故意端架子,刻意為難你。”
老太太對於如何刁難蕭氏想必已經是融入骨子裏了,只是讓她氣悶的是,蕭氏卻從未因為這樣的刁難而有任何的覺悟。就好比,今個兒她還要帶着兩孩子往東府去,給那邊的老太太去請安。
她固執的覺着,蕭氏之所以這個時機往東府去,絕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來給膈應她,明知道東府老太太是她心裏的一根刺,她向來不願意見到三房和東府刻意走近,可她卻置若罔聞,偏偏和她對着干。
蕭氏頷首,淺笑的看着老太太,恭敬道:“母親疼惜兒媳,兒媳是知道的。可母親疼惜是一回事兒,兒媳怎麼能夠亂了規矩。”
經她這麼一句,老太太險些一口氣堵在嗓子口沒喘過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似笑非笑道:“你這急巴巴的給東府老太太請安,可見東府老太太更是疼惜你。我這老婆子又怎麼敢和東府老太太相比。”
蕭氏恭敬的跪在那裏,故作驚愕道:“母親,您這又是多心了。伯祖母和您一樣都是長輩,兒媳豈會厚此薄彼。”
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的話讓老太太瞬間渾身熱血上涌,她恨恨看了蕭氏一眼,沉聲道:“罷了,你退下吧。好歹老三也是東府老太太的骨血,我哪有那能耐攔着。”
不陰不陽的話卻並未讓蕭氏有任何的忐忑,她恭敬的磕了個頭,緩步就往外面走去。
見她離開,老太太顫抖的手直指着她離開的方向,怒罵道:“看到了吧,你們都看到了,她這眼裏根本就沒我!”
老太太震怒,五太太蘇氏自然也不能再坐着,她忙緊張的站起身,寬慰道:“母親,您別動怒,這生氣是小,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自打嫁到周家,蘇氏一開始就感覺到老太太對三太太的不喜。剛開始她覺着或許是三太太做錯了什麼,可這幾年下來,她也不是睜眼瞎子,根本就是老太太在這裏瞎折騰。老太太對三房的嫌隙她是知道的,可她並不覺着有什麼,這西府若不是有三太太在,早就亂套了。還有三老爺那手中西府一半的財產,若在自家爺手中,怕是現在也已經敗光了。
蘇氏十分清楚,三老爺雖然是西府的嗣子,可畢竟和東府是斷不了干係的。這府邸的爵位一直也是東府承襲,更不要說伯祖父曾經還是太子太傅,現在雖然致仕了,可威望尚存。而東府大老爺現在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二老爺雖說未入仕,可娶的是江寧織造沈晏之妹,就是庶出的四爺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職。這雖說已分家了,可以後少不得仰仗東府。
可這個道理她懂,老太太卻不懂。在她心裏,怕是一切都是東府欠她的,就因為三老爺得了西府一半的財產,她就不停的刁難三房,有些時候,連她都替老太太覺着沒臉,也因此,她和三太太妯娌間根本沒多少走動,老太太成日的作妖,她哪裏好意思舔着臉面往三太太那裏去呢?
嫁入府邸這些年,她如今膝下唯有騫哥兒一個,依着她的私心,她不圖別的,她只希望騫哥兒能夠爭氣一些,萬不可和五老爺一樣紈絝不堪。
東府
和壽安堂尷尬的氣氛相比,東府老太太柳氏的靜安堂,可是一片的熱絡。
知道她們要來,除了老太太和老太爺之外,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也都來了。
周錦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早已經備下的蒲團,只此一個小細節,她就知道她這嫡親的祖母是個慈善之人。要知道,方才在壽安堂那裏,娘親可是直接就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給大伯父,大伯母請安。”
蕭氏恭敬的跪下,才磕完頭,老太太柳氏便笑着讓大太太把她扶了起來。
“知道你是個規矩的,可這麼大早過來,朝姐兒和祺哥兒怕是還沒睡夠吧。”
說話間,大老太太早已經忍不住讓奶嬤嬤把一藍一紅襁褓中的周錦朝和祺哥兒抱到她身邊。
早就想去看這兩小東西了,想到那日的兇險,差點兒就見不到這兩小寶貝,大老太太就忍不住紅了眼圈。
這些日子她總是後悔,當初就不該鬆口的,她若是咬牙不答應,她的老三也不會有這樣的為難了。連帶着,連孩子們也跟着受苦。
見大老太太這樣,大太太孟氏忙上前寬慰道:“母親,總歸這東西兩府只隔着一道門,您若是想見朝姐兒和祺哥兒了,還不是簡單的一句話的事情。”
大太太孟氏是定國公的嫡次女,宮裏賢妃一母同胞的妹妹。也因此,在孟氏看來老太太憂心的事情根本就沒必要,大不了,就以她的名義說想讓朝姐兒和祺哥兒過來東府玩,她就不信了,西府老太太還能夠真的攔着不成。
孟氏這句話倒是把大老太太給逗笑了,她笑罵她一句:“平日裏說你是個潑猴兒你還不依,我看這話也只你敢說了。”
孟氏笑道:“母親又打趣我了。三弟雖然如今成了西府的嗣子,可哪裏能什麼委屈都受着,就說那什麼表小姐,若是換做我,早就直接打出門去了,哪裏還能夠讓她在這裏繼續興風作浪。”
說罷,她看着蕭氏又道:“三弟媳,你放心,那董氏若真敢吃裏扒外的想些有的沒的,什麼時候宮裏的賢妃姐姐賞她一本《女訓》,看她還敢不敢放肆。”
聽孟氏這麼一說,蕭氏忍不住也樂了。她這大嫂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就是這直爽的性子,真的讓人不喜歡都難。
她知道,孟氏是故意說這句話的,西府老太太向來關注東府的一舉一動,想必過不了一個時辰,這話就傳到她耳中了。
“怎敢污了賢妃娘娘的耳朵,大嫂放心吧,我平日裏雖然懶得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董氏這個,我若退一步,豈不是讓三房妻妾不分,於老爺聲名有損。”
看着眼前這一幕,周錦朝忍不住眼角彎彎,她很清楚,大伯母未必就真的是想幫母親,但凡在這府邸的誰不是人精,縱然妯娌間親近,可也少不得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因為這個,她更覺着大伯母是聰明之人,她可以和二太太四太太暗地裏較勁兒,可對於母親蕭氏,她知道在大老太太心裏,這個過繼了的兒子永遠是她心中的痛。這順勢的幫襯三房一些,她在大老太太心裏的地位,就是旁人無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