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養成一隻大俠(四)
舒燁抱着玉羅剎,繞過相談甚歡的兩人,一陣風似得跑進廚房裏,扒拉起能吃的東西。豬肉、排骨、青菜、蘿蔔、蔥蒜……東西非常多,然而都是生的。
玉羅剎猶豫的用爪子從菜筐里拿起一根胡蘿蔔,狠狠心咔嘣一聲咬下去,又硬又澀的味道傳來,微胃裏開始翻江倒海起來,他立刻將爪子裏的半截蘿蔔丟開。
舒燁見狀,從米缸里挖起大半碗米,擼起袖子,認命的做起飯來。
玉羅剎意外的看着他:“你會做飯?”
舒燁像模像樣的把米淘乾淨米,乾脆利落的搖頭:“不會。”
玉羅剎眼神閃了閃,撿起被他丟開的蘿蔔,用爪子扯扯舒燁的衣角,不屑道:“君子遠庖廚,你不會湊什麼熱鬧,別把廚房給燒了。”
舒燁蹲下身體,從他爪子裏將蘿蔔抽開:“你腸胃不好,又兩天沒吃東西了,吃點米粥最好。”低下頭親了親玉羅剎的額頭:“等着本道長大展廚藝。”
玉羅剎耳朵動了動,猶豫了片刻,抬起爪子扯住舒燁的衣領,飛快的朝他臉頰吻了一下。
舒燁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摸摸臉頰,後知後覺的發現,好像變成獸形后,玉教主有些內斂羞澀了,他正這樣想着,腦海里響起玉羅剎的聲音。
“別煮的太稠了,本座喜歡三分水一分米。”
說罷,玉教主動作優雅的離開鍋台附近,嚴格落實他‘君子遠皰組’的宗旨,找了個乾淨的凳子跳上去,眼中閃過戲謔的神情,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舒燁:“……”覺得玉羅剎變內斂羞澀了,一定是他的錯覺吧?
一個時辰后,經歷了煮糊,蒸干,加水太多等等挫折,舒燁滿臉黑煙的捧着一碗黃黃的米粥,遞到玉羅剎面前。
玉羅剎嘴角抽搐,一臉‘果然如此的樣子’,嫌棄的看了看舒燁本人,又嫌棄的看了看手上的東西,在對方殷切的眼神下,勉為其難的伸出舌頭,舔了舔那碗不知道加了什麼的東西。
將口中的東西咽下,玉羅剎很是有些詫異:“倒是沒看出來。”
“沒看出來啥?”
“你除了一張臉能看,還有點長處。”
舒燁舒了口氣,自動將這句話翻譯成‘飯做的不錯’,抬手擦擦臉上的煙灰,興高采烈的拿起調羹,給玉羅剎喂起飯來。
……
寬闊的官道上,戚少商辭別雷卷,獨自上路前往甘州,他走了一個多時辰,眼看日頭漸高,隨手擦擦汗,走進一間路邊的茶棚里,買了碗粗茶。
茶棚里此時已經有了不少江湖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論着江湖上最新傳出的消息。
“一夜盛雪獨吐艷,驚風疾雨紅袖刀。”
“你說的可是金風細雨樓的少樓主蘇幕遮之子蘇夢枕。”
“正是蘇夢枕,不過不是少樓主,而是樓主了。”
“哦……這蘇夢枕今年不過弱冠吧,怎的……”
“唉,蘇老樓主病重,蘇少樓主臨危受命,已於半個月前繼位。”
“我聽說,蘇小樓主自幼身罹惡疾,能壓得住金風細雨樓的眾多武林高手?|”
“這是你孤陋寡聞了,那蘇夢枕乃小寒山派紅袖神尼的弟子,一把紅袖刀端的驚才絕艷,又有諸葛小花在一旁協助,樓主之位,穩健的很。”
“也是,這兩年六扇門對江湖白道的影響越發大了,自三年前諸葛小花收了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四個徒弟,已隱隱有了轄制江湖黑白兩道的樣子。”
……
戚少商將碗中的茶水飲盡,抬手一抹嘴角,從懷裏掏出一枚銅錢放在桌面上,剛打算起身繼續趕路,抬眼一掃官道,愣住了。
只見官道的盡頭,一個白髮童顏之人,身着單衣,腰懸長劍,緩步朝這裏走來。白髮人手中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綁着一條麻布,上面寫着歪歪扭扭的算命兩個大字,另抱着一隻非狐非狼的雪白異獸。
這算命的白髮人剛走進茶棚,原本正高聲闊談的幾個江湖人,皆停了下來,紛紛朝他望去。原因無他,這人端的一副好相貌。五官精緻,昳麗不凡,卻偏偏白髮如雪,眉宇間一道金印,無端讓人覺得詭異難辨。若非青天白日,還以為是深山之中的精怪出來人世間遊盪。
白髮人抬眼輕笑:“落英神斷,一字一兩,可有人要算命?”
眾人被這笑容迷惑了心神,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不知這是哪兒來的江湖術士。卻見那白髮人越過眾人,走至一少年面前:“小兄弟可要算命?”
戚少商搖頭,他看着寬和,性子裏卻很是有幾分傲氣,對鬼神一說,並不多相信。
”嘖,”舒燁可惜的嘆了口氣,故作神秘道,“貧道若是不光能算人命,更能算國命呢。”
戚少商笑笑不說話,顯然把他當成了江湖騙子,拿起包袱越過他便打算離開。
“戚小公子五歲識文斷字,六歲騎馬練劍,七歲觀輦圖讀山川志,所思所想,不過為有一日能驅除韃虜,還趙氏山河。”
戚少商的腳步頓住。
舒燁勾起唇角,走近兩步:“然趙氏先祖趙匡胤黃袍加身,馬上得來江山,歷來重文輕武,你若想上達天聽,領兵打仗,便得參加科舉考試。”
戚少商扭過頭看他。
舒燁一字一句道來:“可惜的是,你替人頂罪,患罪之身,按照律令,沒了參加科舉的資格。所以雷卷邀你去江南,你一口答應,便是為了日後闖出名聲,能有一日,召集江湖好漢,前去邊關抗遼。”
戚少商眼中閃過驚濤駭浪,失聲道:“你如何得知……”這人莫非是他肚子裏的蛔蟲,竟能猜到他內心的想法。
舒燁淡淡一笑,表情越發高深莫測起來:“天機不可泄露,貧道不過偶開天眼,隨口胡謅罷了。”說罷,拿起破舊的招牌,便要離開。
“道長!”戚少商下意識的攔住他,“這命,我算。”
……
“趙氏江山雖氣數未盡,卻也將亡。”
“道長可有破解之法?!”
“貧道一個方外之人,如何能扭轉天下大勢?”
“當真……毫無辦法了……”
戚少商臉色暗淡,雙拳緊握,似已看見來日國破家亡時,處於水生火熱之中的天下蒼生。
舒燁話鋒一轉,突然問他:“你因何學劍?”
戚少商一愣,張口道:“當然是為了來日能保家衛國。”
“你保的是趙氏皇家,還是天下百姓?”
這話極為大膽,若是被人聽見,說不得就丟了性命,舒燁卻神色如常,淡淡的問。
戚少商想了想,謹慎的答道:“我願保的是天下。”
舒燁點頭,又道:“何為天下?”不等戚少商回答,他繼續道,“山川河流,黎民蒼生,皆為天下。”
戚少商若有所思。
舒燁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沙地上畫出一個大圈,又在大圈裏畫出一個小圈,他用樹枝指着大圈道:“此乃宋朝。”
戚少商不解的看着他。
舒燁又指指小圈道,“你一介江湖莽漢,能做的,便是守住一方安寧。”他拐來拐去,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今貧道有一願,收一徒弟,教兵法縱橫,傳劍術武學,來日天下大亂之時,保一方百姓。”說罷,將玉羅剎放在一旁,抽出腰間青冥長劍,橫劍在前。
風動,劍起,只見長劍似虹,劍意如雲,憧憧劍影下,似大廈將傾,又英雄末路,層雲萬里,堪不破,刺不穿,一股蒼涼的劍意瀰漫其中。片刻之後,劍勢突變,一任葦舟盪九州,萬波之上覓歸途,遼闊的天地間,似乎只剩一人一劍。
戚少商被劍法中蒼涼的劍意所震撼,直到舒燁收劍后良久,他才回過神來,抱拳道:“若道長不棄,小子願做這護一方水土之人。”
舒燁悄悄鬆了口氣,不妄他又是唱又是舞劍,可算是搞定這小子了。這樣看來,還是西門吹雪那樣的武痴好,甩兩句高深莫測的話就搞定了。
玉羅剎看了一路的戲,這才從舒燁懷裏抬起頭,無力的掀起眼皮,瞥了眼裝神弄鬼的舒燁,又看看戚少商,嗤笑一聲,問舒燁:“本座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兵法縱橫。”
舒燁咳嗽一聲,心道,他不會不要緊,反正玉羅剎應該……會吧?!他低下頭,又看了玉羅剎一眼,發現他臉色似乎有些不對。
“你是不是不舒服?”
玉羅剎擺擺頭,剛打算說話,胃裏一陣絞痛,他咬牙切齒的從舒燁懷裏跳下,就近找了個地方,臉色難堪的吐起來。
舒燁不明所以的追過去,眼看玉羅剎將之前吃的東西吐的一乾二淨,吐到最後,只剩清水,他猶豫再三,試探道:“你……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滾!”玉羅剎臉色黑如鍋貼,暴怒道,“要不是你那一碗粥,本座會這樣?!”他就不該為了保護這小子的積極性,將那碗比胡蘿蔔還難以下咽的東西吃完。
“哦?!”舒燁一臉恍然大悟,“我說呢,那粥我自己連一口都吃不下去……我還以為是我味覺失靈了呢。”
玉羅剎:“……”
這邊,戚少商先是看着自己剛認,那個世外高人般的師父對着一頭……獸自言自語,接着又看見那頭獸跳上師父的腦袋,一人一獸大戰起來。他揉了揉眼,覺得自己大概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