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小鳳傳奇副本（十九）

第二天一大早，舒燁推開窗戶，不過一夜的世界，院子裏已經是白茫茫一片了。寒風吹進他的衣領里，讓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唉！他長嘆一口氣，要不是因為這個世界的靈氣太過稀少，他周身的真氣只能在清晨時分得到補充，他就直接用真氣護體了，哪裏還會覺得冷？

“道長。”管家戴着斗笠蓑衣，從他窗前經過，順便遞給他一件棉袍，“莊主說今日雪大，他直接在練功房練劍。”

舒燁將棉袍裹上，一邊系扣子一邊問道：“西門今天怎麼比往日起得還要早？”

管家搖了搖頭，說：“我看莊主精神不太好，可能昨夜沒休息好。”

舒燁聞言停了下動作，西門吹雪起居飲食向來有規律，絕不多食一餐，絕不晚起半刻，能讓西門吹雪失眠的，會是什麼樣的大事？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擺着一個武器架，一套桌椅，一盞燈，一個火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火爐燒得正旺，屋子裏暖意融融，與外面的嚴寒相比，簡直像另一個世界。

西門吹雪仍舊拿着那把木劍，一招一式認真比劃着。舒燁坐在椅子上，隨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劍譜，待西門吹雪將一套劍法練完后，才出聲道：“徒弟，你心不靜。”

西門吹雪坐下，將木劍放在一旁，拿起茶杯，抬眼看了舒燁一眼，沒有說話。

舒燁翻書的動作停下，指着其中一頁，慢慢道：“這劍譜你已經練過三遍了，照理說，以你的天賦，應該十分熟練才對。但剛才，練到‘平沙落雁’這一招時，你速度明顯慢了不少。”

西門吹雪端着茶杯的手一頓，緩緩地皺起了眉頭。

“嘖。”舒燁眯了眯眼，道，“果然是心不靜啊，這種根本不大可能發生的事，你平時想都不會多想。”

西門吹雪抬眼看他。

舒燁點頭，狡猾地一笑，說：“對，其實你剛才動作根本沒慢，但你卻因為我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開始懷疑自己。這說明，你心裏有事，而且這件事還不小，足以干擾你的判斷力。”

“說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轉身拍了拍西門吹雪的肩膀，最後問道。

似乎不大適應舒燁這樣犀利的問話，西門吹雪靜默片刻，開口道：“出事了。”

舒燁立刻問：“玉羅剎出事了？”

西門吹雪有些驚訝的看向他，點頭道：“你怎麼知道？”

舒燁心道，能讓西門吹雪徹夜未眠的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再加上昨天子蠱突然變得那樣瘋狂，只能是因為一件事，玉羅剎出事了。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的皺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門吹雪似乎有些出神，半響才道：“他走之前，曾言，七日後讓我隨他入教。”說完，他慢慢地轉過頭望着窗外的雪色，接着道：“今日，是第七日。”而從小到大，無論何事，玉羅剎，從未對他失言過。

舒燁心裏咯噔一下，將視線調轉至窗外，窗外寒風陣陣，天色陰沉，鵝毛大雪從天際不斷飄落，覆蓋住一切能覆蓋住的東西，將天地變成雪的世界。他想了想，低語道：“他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語氣十分不確定。

雪原，冰封千里。腳下的積雪深及膝蓋，一腳踏進積雪裏，要費了老大的力，才拔起來。雪還在不斷地往下落，一眼望去，天色間，便只有一種顏色——白。刺目的白光，從積雪上反射過來，白的讓人膽戰心驚。

舒燁的頭上、身上，早已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身上沉重的負擔，讓他無法直起腰，他就像個瀕臨死亡的老者一般，在雪原上緩緩地挪動着步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舒燁活動了下僵硬的手指，褪下厚厚的手套，從懷裏掏出一隻歪歪斜斜的千紙鶴。紙鶴的兩隻眼不斷閃着熒藍色的光，在他的掌心緩緩移動着身體，最後指向西北方，停了下來。

舒燁將紙鶴收起，用力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戴好手套，繼續在雪地里穿行着。

三日前，他和西門吹雪，一直從傍晚等到第二天的清晨，然而到最後，玉羅剎都沒出現，甚至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思考良久，舒燁當天晚上悄悄離開，給西門吹雪留了封信，獨身一人奔赴昆崙山救人。

沒辦法，現在情況不明，昆崙山被大雪封山，西門吹雪現在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若是跟他一起貿貿然闖進雪原，十有*會因此喪命。但他不同，是修道之人，有真氣護體，在雪原的低溫條件下，活命的機會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兩害相較取其輕，看在徒弟的面子上，舒燁只好不辭勞苦的再度奔赴崑崙救人。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玉羅剎一百兩銀子沒還，這輩子不光要給他兒子當免費師父，還要接二連三的去救他！

舒燁駕着靈劍從張掖辛辛苦苦的跑到羅剎教，然後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玉天寶口中得知，玉羅剎失蹤在地獄之門已經超過了九天。

乾脆利落的制服住想要給他一起尋人的玉天寶，舒燁就馬不停蹄地從光明頂再跑到地獄之門，頂着茫茫大雪尋人。

眼看天色漸暗，舒燁哈了口氣，停了下來。像這種積雪覆蓋的高山地區，夜晚往往比白天危險的多。且不說晚上會遇上晝伏夜出的雪狼，而且還會因為看不清的緣故，一腳踩進巨大的雪坑裏，被積雪活活埋死。

沒了陽光，晚上的溫度變得更低了。舒燁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沒了知覺一般，他努力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默念口訣，真氣在經脈里運轉了一個周天，僵硬的四肢很快暖和了過來。

隨着天色變暗，眼前的一切重歸黑暗。舒燁緩緩地閉上了眼，等再睜開時，黑色的眼珠，逐漸變成淡淡的金色。於是眼前的景象，便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唉！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手掌處昨天還鑽心一般的疼，子蠱瘋了一樣撞擊着四周的真氣，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了，生命的氣息也在逐漸消散。

所以他現在是一點時間也不敢耽擱，就怕等找到人的時候，玉羅剎已經凍成一具死屍了。

嗷！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升了起來，凄厲的陣陣狼吼，從前方的山崖處傳來，在這寂靜的雪夜裏，聽的人脊骨發寒。

舒燁再度從懷裏把紙鶴拿出來，想了想，咬咬牙，將手指咬破，擠出一滴精血滴在紙鶴身上。紙鶴瞬間光芒大盛，搖搖晃晃的從舒燁手中飛了起來，撲閃着翅膀，往前方飛去。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紙鶴的速度慢了下來，舒燁抬起手，紙鶴便落在了他的掌心，閃過一陣白光后，燒成了灰燼。

一陣寒風吹過，濃郁的血腥撲鼻而來。舒燁掃視四周，突然，他的視線停在左前方的地面上。那是雪狼的爪印，爪印四周，散落着點點血跡，從深度來看，大約是不久前留下來的。

舒燁神色一凝，不再耽擱，從腰間拿出靈劍，快速沿着爪印衍生的方向跑去。

上一次這樣狼狽，還是十二歲時，被父親丟到‘修羅道’試煉的時候吧。玉羅剎將撲到他大腿上的雪狼踹開，背靠岩石，恍惚之間想到。

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一臉狠厲的望着不遠處，虎視眈眈盯着他的頭狼。似乎被他的氣勢驚到，那頭雪狼從地上爬起來，謹慎地退回至頭狼身後。

“呸。”玉羅剎從口裏吐出一口血，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跡，挑眉笑了笑。他勉強打起精神，不讓身體倒下去。在昆崙山生活了這麼多年，他很清楚，一旦他有半點軟弱的跡象，眼前這群聰明的雪狼，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

身體一陣陣的發軟，讓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生命正在逐漸的消退。玉羅剎將下唇咬破，鮮血順着嘴唇流下，疼痛換來了短暫的清醒。

他冷笑一聲，從腰間掏出一把纖巧的小刀，握在掌心，身體緊繃，全神貫注的望着眼前的狼群。月光下，他黑髮飛揚，一雙眼睛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彷彿從修羅地獄裏來的厲鬼。

鮮血的味道，刺激到了狼群，它們似乎猜到眼前之人不過是在強撐。頭狼仰起頭，一聲長嘯，身後的十幾隻狼，便呈半圓弧狀散開，慢慢將眼前之人包圍起來。

最後的生死之擊，即將發動。

月光、雪地、兇狠的狼群、陷入絕境的人。

等舒燁趕到時，看到的就算這麼一副景象。玉羅剎滿身是血的半跪在岩壁旁，低垂着頭，一隻手撐在雪地里，長長地黑髮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的腳邊躺着兩匹狼的屍體，手中握着一把沾滿了血的小刀，一頭巨大的雪狼，哀嚎一聲，強健的後肢猛力一蹬地，騰空而起，往他撲去。月光下，雪狼尖利的牙齒和鋒利的爪子，閃着陣陣寒光。

舒燁來不及多想，腰間的傅靈繩便朝雪狼飛去，堪堪在雪狼撲到玉羅剎身上的前一秒，將它牢牢地捆住。

撲通一聲巨響，巨大的衝擊力讓地面的雪花飛濺，陷入半昏迷狀態的人，被這聲巨響驚醒，緩緩地抬眼，從長發的縫隙里看去，正好對上舒燁那雙在月夜下閃着淡淡金光的眼睛。

雪夜、狼群、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真沒想到，自己平生不敬天地，不怕鬼神，一世梟雄，臨死前，竟然會看見這麼一個貨！

這是玉羅剎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