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靠在身上的小孩身體柔軟,後背緊緊靠着他的小腿。
顧慨棠並不知道該如何與小孩相處,幸好小野是那種非常安靜的小孩,除了有些好動,在顧慨棠身上扭來扭去外,可以說是比較聽話了。
離顧慨棠最後一次見到竇爭,已經有將近四年的時間了。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夠讓竇爭這個原本恣意狂妄到讓人頭大的少年,變成一位孩子的父親。竇爭伸手摟住朝自己跑過來的小野,單手抱住后,順勢又提起了背包。他像是任何成年的男性,力量很大,兩手都是東西,也沒見他有多吃力。
作為主人,顧慨棠本來應該幫他提包。可顧慨棠想起竇爭剛才上廁所時……,沒有條件洗手。只猶豫了那麼一秒,竇爭就已經自己提着行李,走出去幾步了。
顧慨棠看着扭頭看自己的小野,大跨步向前,然後輕輕握住竇爭的手腕,低聲說:
“我來吧。”
說完很輕巧的從竇爭手裏接過行李袋。
動作完成的流暢而迅速,竇爭反應過來時,顧慨棠已經和他並肩而行了。
竇爭看看自己空着的手,很快和顧慨棠搭訕着說:
“聽說你現在是研究生了,學習辛苦、忙嗎?”
顧慨棠淡淡的:“……也不算。”
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嘈雜的環境裏,竇爭只看見他張嘴,什麼都沒聽見,他聲音很洪亮的再次詢問:
“什麼?”
顧慨棠提高聲音,說:“有的時候,比較忙。”
竇爭點點頭,又問:
“你要繼續讀博士嗎?”
“可能吧。”
“那得什麼時候出來工作?”竇爭的反應像是所有聽到了這個答案的親戚,讓顧慨棠有些不願意回答。
竇爭很敏銳的發現,沒等顧慨棠回答,話題一轉,道:“我都和你媽說了,我一個人能找到地方……誰知道她還讓你來接我。”
顧慨棠輕輕‘嗯’了一聲。
“給你添麻煩了吧?”
“……”
“嗯?”
“沒關係。”
竇爭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勾起嘴角,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說:“那包很沉,你來抱小野,我來提包。”
說完摟着孩子那隻手的肩膀迅速朝顧慨棠傾斜過去,另一隻手已經把顧慨棠手裏的包奪了回來。
顧慨棠聞到了竇爭身上汗水的酸味。
他沒有抱小孩的經驗。因為顧慨棠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加上個子高,給別人的感覺都是壓迫感很強。成年人尚且如此,更別提小孩子了,顧慨棠是那種無論什麼小孩兒都不敢要求讓他當坐騎的男性。
顧慨棠擔心小野會害怕自己,猶豫着沒伸手,而竇爭卻好像要抱不住小野一樣,小男孩覺得自己快要滑下去了,朝着顧慨棠伸出雙手,喊道:
“哥哥……”
竇爭聽得一愣,隨後拍拍小野的後背,怒道:“叫什麼呢?沒大沒小的!”
男人訓斥的很兇,三歲多的小男孩眼睛立刻就紅了,回過頭睜大眼睛看着顧慨棠。
顧慨棠也有些驚訝,因為竇爭名義上是顧慨棠的舅舅,雖然年齡差不了多少,但按輩分來說比他大一輩,那麼小野和顧慨棠平輩,叫他一聲哥哥根本算不上是‘沒大沒小’啊。
竇爭說:
“……你就叫一聲叔父吧。”
小野聽話的在顧慨棠耳邊喊了聲‘叔父’。
顧慨棠覺得莫名其妙,這是怎麼排輩的啊?竟然讓小野喊他叔叔。顧慨棠想,難道竇爭可能是想從竇家脫離出來,撇清法律上的關係?
顧慨棠單手接過小孩,動作有些僵硬。口袋裏的手機剛好震動,他艱難的摸索着打開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清晰寫着‘楚薇’這兩個字。
顧慨棠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喂?”
“喂,師兄。”手機那頭的姑娘聲音很溫和,“人接到了嗎?”
“嗯。”
“哦……哦,您一會兒去哪吃?”
顧慨棠看看錶,發現已經六點鐘了,便說:“回家隨便找個飯店,我今天不回學校了。”
女生明顯沮喪了起來,口中說:“……嗯,那好吧。”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放輕聲,道:“你也早點去吃飯吧,我掛了。”
當顧慨棠把電話掛斷時,就發現竇爭在旁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顧慨棠單手把手機放到褲子的口袋裏,竇爭問:
“……女朋友嗎?”
顧慨棠搖搖頭,沒有說話。
竇爭莫名的煩躁,他粗着嗓子問:“這是要去哪兒啊?”
顧慨棠回答說:“先回家。”
“回家?”竇爭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問,“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是誰?”
顧慨棠看了他一會兒,覺得還是不要見面第一天,就說‘你管呢?’這樣的話。
明珠小區周圍設施完善,出了門就有許多餐廳。大概是這地段租金不便宜,所有餐廳裝潢都很誇張,像是遠遠路過都知道裏面的消費非常昂貴一般。
顧慨棠一個月補貼只有七百塊,想想之前買生活用品的□□,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要把這個月的補貼都花出去了。
餐廳里,他們坐的是四人的小桌,兩個位置面面相對。竇爭和小野坐在一邊。
孩子太小,還不會用筷子,手裏舉着個勺,晃動時能把湯灌到脖子裏,竇爭眼疾手快的過來搶救,但並沒提出喂小野吃,隨便他自己來。
竇爭似乎對顧慨棠的生活很有興趣,整個用餐過程就是他問顧慨棠答。顧慨棠吃飯時並不喜歡說太多話,但竇爭一點都沒有冷場的自覺,顧慨棠都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話要說。
顧慨棠總是被竇爭問自己的事情,心裏有些不痛快,他看着竇爭一個人照顧兒子這麼熟練,冷颼颼地問了句:
“孩子媽媽呢?”
竇爭很明顯的頓了一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臉和脖子都變得通紅。
他說:
“嗯……離婚了。”
顧慨棠本身是學法律的,就很奇怪為什麼法院會把這麼小的孩子判給父親,更何況竇爭經濟條件不好至此。他也想像竇爭那樣追根問底地詢問,可這種不懷好意的問題,讓顧慨棠來說,真的是有些艱難。
顧慨棠便不說話了。
聽顧慨棠說到媽媽時,小野突然張口要說些什麼,被竇爭用紙巾捂住了嘴巴。
晚飯後,散步回家。
竇爭領着小野跟在顧慨棠身後,一路上他問道:
“住在叔父家好不好?”
小野點點頭,很乾脆的說:“好。”
“叔父家房子很大,對不對?”
“對。”
顧慨棠聽竇爭這麼稱呼自己,覺得非常不適應。叔叔就叔叔,為什麼還是叔父?北京這邊可沒有這麼叫的風俗習慣。
大概是竇爭老家有這種叫法吧。
竇爭拉着小野,在後面慢慢走。顧慨棠一個人在前面走得很快,那時候也沒想過要等等竇爭,沒想過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疲憊的情況下要不要幫忙抱抱小野。
說實話,顧慨棠有些煩竇爭。
如果是其他人,多追問兩句顧慨棠生活上的事情,他不會不耐煩,因為顧慨棠是個很有耐性的人。換成是竇爭,顧慨棠就懶得說話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印象不好,很可能是因為第一眼見到時留下的印象太糟糕。顧慨棠對竇爭就是這樣。
竇爭因為打架鬥毆被送到少管所,之後留級與顧慨棠成為同學。對於這個‘可能和自己同班的舅舅’,顧慨棠做好了為他解決麻煩的準備。畢竟他剛回歸學校,也許不認識路。按照母親的叮囑,顧慨棠推着自行車打算找竇爭一起回家。
結果看到竇爭和幾個男生在小巷裏吸煙。竇爭個子很高,吸煙時仰着頭,脖子細長,一眼就能看到。
顧慨棠當時轉頭就走了。
當時想,竇爭剛給放出來,就又恢復原本的作風。為什麼不多關他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