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你們覺得如何？”
十分鐘，一個昏暗的封閉房間，四個人，能發生什麼事？
一部電影的面試官通常是由投資方、導演和演員工會三個方面構成，為了保證自己投資的電影不會出岔子，投資方會派出製片人來監製導演的各種工作，包括選角。而作為一部影片的負責人，導演無論事大事小都得照顧周到，當然有的時候會出現選角導演來代替導演本人坐在面試官位置的情況。演員工會的代表則是為了確保選角的公平公正，維護演員的利益，防止黑幕和地下交易產生。
而一部半新人導演的電影處女作的男配一角，看似簡單沒有任何難度，卻能讓四個重量級人物出現在面試席上，足以證明這個角色的不同尋常。
製片人霍克科奇，導演格雷戈里霍伯利特，編劇斯蒂夫沙甘，演員工會代表瑪格麗特布克曼，四人聚在面試席上，激烈討論着。除開瑪格麗特，其餘三人都是決定這部影片大賣或者大敗的角色，所以，他們三人間的爭論最凶。
“天吶，你們誰來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那個愛德華諾頓簡直就是個天才！他已經完美達到我心目中艾倫的標準了，而他之前除了畢業影片和客串電視劇，竟然一部電影都沒有演過？！”編劇斯蒂夫抱着頭有些不可置信地叫道。
“沒錯，那小子簡直是個怪物，他是怎麼想到用口吃來表演的？”製片任霍克抱着胸回想着諾頓的面試，說實話一開始在他進來之前，他都開始思考中午要去吃什麼了，而當那長得跟個未成年孩子一樣的男人進來時，他竟然完全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口吃……對，口吃！口吃才能體現出艾倫的弱勢和無辜，人們看到一個口吃的小白兔只會想到如何愛護而不是指責他是殺人兇手，這樣最後才有反轉！”導演格雷戈里附和着。
“還有那轉變！這孩子眼神太有戲！當他另一面出現時我幾乎相信他就是羅伊！”斯蒂夫有些激動地說，“要我說，剩下的101個別管了，直接定下就這孩子吧。”
“不用商量，這還用什麼商量的？他有着奧斯卡級別的演技，但他還是個新人，拿着新人的薪酬！”霍克點了點頭，表示雙手贊成，“我們這是海選出了寶了，他的演技力壓了馬克達蒙！”
“所以，咱們這是終於敲定人選了？”瑪格麗特坐在一旁椅子上，四個多小時的面試讓她有些疲憊，現在如果定下了人，她就不必再坐一下午了。
霍克和斯蒂夫立刻看向格雷戈里，而後者也立刻點頭：“他就是我心目中的艾倫……”
格雷戈里說著，看向諾頓的簡歷，餘光正巧發現了那張簡歷下方的最後一張簡歷，以及上面那清秀俊美的男孩，他這才想到，之前那一個大學同學的侄子馬歇爾的那頓飯，不禁面露猶豫之色。
“……不過，再等等吧。”最終，格雷戈里嘆了一口氣，反正他是最後一個，面試了這孩子也算是給了馬歇爾一個交代，隨便應付應付就可以去吃飯了。
“什麼？等等？我不明白，格雷，我們有了最佳人選，為什麼還要等等？”霍克不贊同地皺起眉。
格雷戈里拿起最後一張簡歷，向其他人示意一下：“只剩最後一人了，各位，我們都面試了99人，現在湊個整數吧？有始有終，反正到了這裏我們大家都明白最終結果了。”
“這只是浪費時間，我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格雷。”斯蒂夫無奈地看着自家導演。
“堅持到最後，斯蒂夫，面試完這一個，下午的就不用再繼續了，之後咱們四個人一起去街角那家餐廳吃頓飯，如何？”格雷戈里說著，又看向瑪格麗特，似乎想給自己拉個同盟，“瑪麗，你覺得呢？”
“好吧好吧，看在我們之前有過配合的份上。”瑪格麗特擺擺手，“夥計們，這是第一百個！”
霍克和斯蒂夫對視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回椅子上。其實不止他們兩個，這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畢竟看過了愛德華諾頓那天賦異稟的表演，他們對其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興趣，就算是萊昂納多突然反悔說想出演艾倫，他們十有八/九也不會同意。
所以，在四人或是沉浸在諾頓的表演中還沒有走出來，或是已經開始思考午飯的情況下，最後一個面試者西奧羅德萊希特走進了房間。
當看到西奧羅德的第一眼，這四人確實有眼睛一亮的反應，因為，這個孩子確實長得非常好看而且也非常耐看，而他渾身上下一股渾天而成的淡然自若處變不驚的氣勢，也確實讓四人對他的第一印象加分不少。
不過也僅限於此，他們這一上午看過了99個各具特色的帥哥美男，再加上早就在心裏定好了人選，現在他們對這第100號已經沒有任何興趣。
“請坐。首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格雷戈里是這四個人里最有耐心的那一個，他按照程序率先開口。
“四位好，我是……”
西奧羅德剛想開口，卻被斯蒂夫不太友好地打斷。“西奧羅德萊希特，我知道，我們都知道。好啦我們手上都有你的簡歷，我們想知道的簡歷上都有。”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其他的他都不想知道，“讓我看看……哈這一定是什麼玩笑，孩子，這上面寫着你才十七歲？所以你不是看起來小而是真的未成年咯？”
“是的，事實就如簡歷上所寫那般，我出生於1978年1月28日。”西奧羅德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年齡問題，他自信而又坦然地看着對方。
雖然他擁有着他那個年齡段不可能擁有的冷靜和成熟，雖然他那無形的氣勢確實能讓其他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被他吸引，但他的氣質和艾倫太不配了，艾倫可不是一個第一印象給人知識淵博讓人着迷的萬人迷。
而一個人的氣質可沒那麼好改，這得需要多年表演積累下來的演技，很顯然，這個才十七歲的新人並不可能具備那麼出色的演技，面試完全浪費時間。
“我認為面試可以到此結束了，你們認為呢？”霍克看向其他人。
其他三人輕輕地點了點頭。格雷戈里對西奧羅德有些歉意地說：“萊希特，對嗎？雖然艾倫是個十九歲的孩子，但是這個角色是個很複雜的角色，一般情況下我們不會考慮低於二十歲的演員，你明白嗎？”
他似乎不想打擊一個孩子的積極性，所以說話並不是很重。
“我明白，因為你們認為二十歲以下的演員太過年輕，社會經歷不夠多，演技也過於稚嫩和青澀。”西奧羅德說著，見格雷戈里點點頭，突然笑了，而那總是溫和看着眾人的目光陡然間變得咄咄逼人，“但那是一般情況。在沒有看到我的演技的情況下，你們如何肯定沒有特殊情況？”
四人突然間被這溫潤少年嚇了一跳，他們面面相覷，在各自的目光里，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是的，笑意，他們見過太多過於自信目中無人的新人了，以為自己有那麼一點天賦，再加上不太負責的經紀人在一旁吹噓，就覺得自己無人能比，而這種人往往沒什麼本事，被荷里活的殘酷叢林法則磨了一陣子，就會徹底銷聲匿跡。
顯然，他們認為這個孩子也是那一類人。
“好吧，你說得對，而我在這裏也是為了避免這種還沒看過演員演技就將別人刷下來的不公正情況。”瑪格麗特笑着說，看起來她像是在替西奧羅德說話，但實際上她是想給這個新人好好上一課。
見演員工會的人發話了，其他人攤了攤手，他們抱着並不算友好的心態，看向西奧羅德，並示意他演示一下他理解中的艾倫。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猶如脫韁的野馬，徹底超乎他們的認知以及想像。
前一秒坐在原地散發著一種如同地心引力氣質的少年，在下一秒，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微微低下頭，靜靜坐在桌前，垂下了那雙在桌上枱燈強光照耀下剔透而耀眼的藍色眸子，似乎不敢與自己面前的四人有任何眼神交流。
他弓起了背，這讓只有177的他看上去更加瘦小。他試圖將自己垂在桌下的雙手放在桌上，不過他看起來很在意自己面前四人的態度，所以在他微微抬起雙臂的瞬間，突然迅速地抬起眼瞟了四人一眼。
那眼神，濕漉漉如同初生的小鹿，清澈見底，純潔無暇，彷彿天生就不可能沾染任何罪惡，帶着一絲膽怯，以及孩童般的天真與期盼，見那四人沒有任何錶示后，才慢慢將手放在桌上，有些不安地捏着手指。
“我…我叫……艾倫…史坦…史…史坦勒。”西奧羅德的臉上完全沒有進門時禮貌而優雅的弧度，反而是一臉認真，不過他那張過於清秀的臉以及躲閃的眼神讓那絲認真看上去更像呆傻。他似乎很想將自己的話說清楚，反而越說越不清楚，還帶着一點口吃。
是的，口吃！這孩子竟然也做了這般處理！四個人愣住了。
而西奧羅德對自己的口吃有些自卑，所以他這句話的聲音非常小，非常輕。他的溫暖男中音在他的細微處理下，變得軟綿綿，還帶着一絲鼻音，讓他說起話來就像是帶着哭腔。
他的臉上依然是那種呆傻的嚴肅認真，他說完自己的名字后，呼吸又幾分急促和慌亂，他捏緊了自己的手指，將他們捏的蒼白，和他的臉一樣蒼白。“我……我不…不是……凶…兇手，”他說著，抬起了那雙有些顫抖的瞳孔，望向四人，帶着一絲迫切，就像是孩子期待大人的表揚，而那微紅的眼眶又如同快要急哭了一般，讓他那鼻音更加有說服力，“請…請相信我，求求你們……”
枱燈的亮光打在他那張精緻的臉上，照亮了他的每一個毛孔，讓他那張因為驚嚇而變得蒼白的臉看上去更加柔弱無助。而他那雙眼睛，如同天空一般純凈的藍眼睛，在它們顫抖地看向四人的那一刻，四人甚至本能地點點頭，他們無法拒絕那樣單純美好的目光，以及脆弱無助的少年。
然而就在他們差點說出“我們相信你”的那一刻，西奧羅德的身子突然往後退了幾分，離開了強光之下，進入了那昏暗的光與暗的交界，只剩下一直緊緊纏繞的雙手，停留在那亮光下。而那雙手的修長手指也在瞬間輕輕鬆開，慢慢舉起——
“啪，啪，啪。”緩慢而富有節奏的三聲掌聲，將四人從剛才那脆弱少年中拉回來，他們看向西奧羅德，再次愣在原地——因為在那昏暗之中，少年笑了，不是他進門時那溫暖的笑容，不是艾倫羞澀的淺笑，而是一種蠱惑和嘲諷的邪笑，帶着一絲戾氣。
他那雙剔透的藍色眸子，竟然在瞬間，變成了神秘莫測的碧綠。
“Well，Well，Well……”西奧羅德吐出了三個語氣詞，而這三個語氣詞的節奏和他鼓掌的節奏一模一樣，甚至每一聲都染着不同的語氣，直到第三聲，那股邪氣和尾調的沙啞竟然讓四人渾身一抖。
“這就是你這成天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婊/子說服別人的方式嗎？”雖然這句話依然很輕，但是西奧羅德卻沒有任何口吃跡象，甚至，他的聲音都變了，從男中音變成了男低音，如同從深淵裏爬上來的惡魔，帶着不知從何而來的令人回味無窮的沙啞，語調又十分緩慢，玩味和嘲弄交織其中，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
“砰！”
四人被那突如其來的拍桌聲嚇了一跳，他們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着西奧羅德，而對方卻猛地掀翻了桌子，如同狂風暴雨，驟然提高音量——“放他娘的屁！不是兇手？沒有殺人？哦對，對~你沒有殺~”西奧羅德的語氣十分嘲弄和揶揄，然後下一秒，又恢復了一開始的暴戾。
“你他媽哭着跑來求我，求我，求我殺了他！軟弱的賤貨！老子幫你捅了179刀，只用捅1刀的你卻害怕了？沒用的廢物！為何不看看我的傑作！”西奧羅德一拳砸向一旁的牆壁，那是真的砸，而且砸得非常用力，他的指骨甚至都在那瞬間變得血肉模糊。
而他卻毫不在意，如同一隻徹底放縱的野獸。
當那雙綠眼轉向四個面試官時，本能地，他們退縮了一下，因為恐懼，甚至當西奧羅德朝他們走來時，他們差點起身往後退。但是他們並沒有這樣做，在西奧羅德慢悠悠向前走了兩步之後，他突然猛地上前，一把拽住了格雷戈里的衣領，力氣之大，竟然直接將他從位置上拽起來。
“咚”的一聲，他身後的椅子翻倒在地。
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側開身子，看着那個危險份子。
“馬丁，是吧，艾倫的辯護律師？”少年低着頭，原本瘦弱的身材現在看起來彷彿擁有着壓倒一切的氣場，他那危險的目光掃視着格雷戈里的臉，他的眼球每移動一次，格雷戈里就感覺一把刀劃過自己的臉頰。
“聽說你是個不錯的辯護律師，那麼……”西奧羅德雙眼一彎，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明明是艾倫那般純潔略帶羞澀的弧度，但那雙彎彎如月牙的眼，極具攻擊性，甚至還帶着一絲狡黠和癮/君子般的衝動，“我們就拜託你了，畢竟，我可不想在你身上捅下179刀。”
在話音剛落的的一瞬間，西奧羅德鬆開了格雷戈里，順便幫格雷戈里整理整理衣領。接着，他退後一步，臉上那令人膽戰心驚的神色驟然消失，重歸一開始的溫柔有禮。
“請問，你們覺得如何？”
他笑着，如同三月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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