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兩桿大煙槍》
“……這些……就沒有一個你看上的？”馬歇爾有些頭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看着西奧羅德一本一本將那些他篩選出來的劇本放到一邊。這些劇本其實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投資方願意給出一個比較符合西奧羅德現在金球獎最佳男配得主和奧斯卡最佳男配提名的片酬，並且這些劇本確實不賴，至少西奧羅德演了之後可以穩賺不賠。
但是馬歇爾並不知道西奧羅德是一個閱片無數的影帝，他只當是西奧羅德如今入行不久還沒有摸清荷里活的規律，於是他苦口婆心地勸道：“西奧，我知道你只想演你感興趣的題材，但是荷里活里每年的劇本千千萬，不可能送到你手上的都是你感興趣的，你得調劑一下，就連影帝都有挑不到好劇本演了爛片的時候，保證收入。如果你想做演員，就必須適應這點。”
“抱歉這個我恐怕一輩子都適應不了。”西奧羅德沖馬歇爾歉意地笑了笑，就算在他的那個世界，為了追求學院派的目光而喪失自我的他，寧願幾年才拍攝一兩部電影，也不願委曲求全將就地演一部浪費演技的平庸保底大眾片，這是對他身為影帝的驕傲的侮辱，“不過，馬歇爾，你真的只挑出了這些劇本嗎？”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它們幾乎都是劇情片。”
“這是你最擅長的風格，就連你那唯一一部cult片，都是劇情風格而不是血漿風格。”
“哦，不，我的經紀人，我認為我還能嘗試其他的風格——鑒於我現在只演了三部電影，三部劇情風格為主的電影。”西奧羅德說著，揚了揚手指，指了指馬歇爾辦公桌背後角落裏的一沓劇本，“那又是什麼。”
馬歇爾沉默地注視西奧羅德良久，最終妥協般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起身將那一沓劇本抱到西奧羅德面前：“我就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好吧，這是planb，這些劇本屬於‘西奧應該看得上眼但經紀人會很頭疼’的那一類。”
“你一開始就應該將這planb變成plana。”西奧羅德搖了搖頭，拿起了最面上的一本。
“但我總得試一試我心目中的plana。”馬歇爾聳了聳肩，抱着胸靠坐在桌角。
這一次，西奧羅德總算沒有將那些劇本一本一本地丟到一邊，他很有選擇性地將它們分成了兩大類，其中一類很少，只有兩三本，其餘的全都放在一邊，看樣子總算有他看入眼的劇本了。
只是當他挑出這些劇本后，他似乎還是有些不滿意，馬歇爾發現他的僱主依舊皺着眉頭。
“怎麼了？”馬歇爾問了一句。
“我記得在很早以前，我就看中了一個劇本，《兩桿大煙槍》，它的circle式劇情讓我印象深刻。這部電影已經開拍了嗎？”
“《兩桿大煙槍》？”這個名字讓馬歇爾皺着眉回憶了一陣子，然後他才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不不不，還沒有，只是在預算上出了點問題。”
“預算不夠？”
“對，非常不夠。想想看，這部電影的導演蓋里奇因為一則短片受斯汀的妻子關注和投資之後，一開始的成本可是有兩千萬，兩千萬！足以拍攝一個特效大片，所以一開始他們才有精力廣撒網，將演員從英國本土選到了荷里活新興勢力。但因為演員難尋以及劇本多次修改等原因，籌備了快兩年的時間，時間戰線拖得太長，導致這兩千萬投資慢慢縮水流失到其他地方，現在的拍攝預算只有160萬。”
“那這部電影就不打算拍了？”
“不，西奧，你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嗎？他們的成本只有160萬，而你現在的片酬必須200萬起價。”
“所以呢？”
“所以？這還需要問所以怎麼樣嗎？他們的全部預算加起來都沒有你的片酬高，連他們自己都知道，他們無法給你和你身份相符的片酬。在奧斯卡提名公佈的不久之後，那位新人導演給我發過一封郵件，說給你的片酬最多不能超過五萬，言辭里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所以我拒絕了，而他似乎早就明白這一點。”
“噢，馬歇爾，這件事你就應該先和我商量一下。”西奧羅德聽了，有些無奈地扶着額頭。雖然這和自身身價相差太大的片酬如果放在上一輩子，西奧羅德想也不想也會拒絕，但是現在可不一樣。
“你還在佛羅里達呢。況且，這種片酬，任誰都會拒絕……”馬歇爾說，卻見西奧羅德直勾勾地望着他，立刻意會到什麼，連忙擺擺手，“你別告訴我，就算這片酬如此沒誠意，你也想演這部處女作。”
西奧羅德沒搭腔，只是面帶笑容地看着他。
“……這可是處女作！新人導演的處女作！就算他的編劇能力如何天馬行空，你能保證他的導演實力也一樣嗎？況且，老實說電影裏並沒有可以讓你爆發演技的複雜角色，任何一個新人都能演繹這部電影，而你還能找到更多讓你感興趣的電影，例如你挑出來的那幾部。”
“但是，我喜歡這電影的劇情啊。”
西奧羅德聽着馬歇爾苦口婆心的勸說，末了，才緩緩開口，滿臉無辜地望着自家經紀人，回答得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馬歇爾差點被一口老血嗆死。
喜歡一部電影就可以自降身價甚至連角色都無所謂了？真他媽見鬼這世上怎麼有這樣任性的演員，你還有沒有身為一個演員的自覺啊！馬歇爾的內心有些抓狂，但表面上他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掙扎道：“你得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會擾亂荷里活的片酬秩序吧？”
“哎馬歇爾，我可還沒有偉大到自降身價演一部電影，就能擾亂這荷里活大海的片酬秩序。就算真如此……那又如何？我喜歡什麼電影與其他人怎麼看有什麼關係？”西奧羅德漠然地聳了聳肩。
“……我覺得我跟着你早晚有一天會虧死，好在希斯可比你乖巧懂事多了，否則我這經紀人遲早會沒飯吃。行，你別盯着我了，我等會兒就給他們發郵件，說你經過深思熟慮——是的雖然你幾乎是瞬間點頭但我必須說成你考慮良久，這片酬才有的談——決定接下這部電影……”
西奧羅德沒有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繼續望着馬歇爾。
“……你還想怎麼樣？”
“……好吧我打電話，打電話這行了吧？”
“……好了我投降，我現在就打，還給你開免提！”
最終，馬歇爾只能在西奧羅德的注視下，拿起電話，打開免提，撥通了遠在英國蓋里奇。
算上時差，英國那邊現在是大半夜十一點左右。馬歇爾不斷在心裏祈禱，希望這個時候對方已經上床睡覺了，或者壓根不在電話身邊。畢竟蓋里奇只給了馬歇爾他的辦公用號碼而不是手機號，如果這時候對方碰巧出門，那他就可以將西奧羅德打發走，然後找個借口一拖再拖，或者儘快讓他和他挑選出來的幾個電影中的某一個片方簽約，一旦西奧羅德拿到一個角色，馬歇爾保證他絕對沒有任何精力去在意其他的事情。
然而，見鬼，電話通了，那個英國人竟然現在還守在電話面前，這麼晚他不去睡覺或出去喝酒他呆在電話旁幹嘛？喝茶嗎！
雖然時不時地喝杯茶是英國人的天性，但是里奇此刻呆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當然不是為了喝茶。
他正在對自己的劇本進行不知道第幾次的修改，因為預算經費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縮水，導致這部電影可以聘請的演員從一開始的荷里活大牌，逐漸變成現在的倫敦街頭新人。這也使得他不得不修改和簡化劇本中的角色，畢竟那些便宜的新人根本不可能演出多麼複雜的角色。
這也無妨，他只是想講出一個酷勁十足的黑色幽默故事而已，比起人物，他更注重的是劇情。所以他大可以將每個角色變得刻意而臉譜化，甚至臉譜化過了頭，這樣可以讓人物在特殊環境下做出的推動劇情發展的反應變得更加理所當然，最終走向戲劇化。
他並不打算將《兩桿大煙槍》繼續拖下去，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將這個故事完善得天衣無縫，他打算今天就將劇本和分鏡頭修改完畢，爭取明天就把剩下的幾個演員都找齊，拿着那160萬預算，半個月後開機。
所以當一開始電話鈴響起的時候，里奇根本不想去接——見鬼，到底是誰這麼晚還打電話，難道對方不喜歡那柔軟的羽毛枕頭或者熱騰騰的紅茶嗎？
持續了十幾秒的電話鈴聲磨光了他的耐心，里奇隨手一揮按下了免提鍵，漫不經心甚至有些煩躁地，口齒不清地哼了一聲，只是一個語氣詞，大意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此刻的他根本沒有精力浪費在說話上。
‘你好，里奇先生？我是馬歇爾，馬歇爾阿普頓，西奧羅德萊希特的經紀人，之前和你通過幾次電話，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帶着澳大利亞和美式英語混雜的口音。
馬歇爾？對，他記得在經費還沒有這麼拮据的時候，自己甚至將目光放到了荷里活，他知道自己以新人導演的身份就算拿得起片酬，那些荷里活一線明星也不可能加入，於是那時候他就將目光放在了那些有質量沒名氣的新人身上，西奧羅德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的是，現在他的經費縮水到之前的十分之一不到，而那個萊希特此刻已經變成了荷里活炙手可熱的新人，第一部電影就獲得了金球獎最佳男配角和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配角提名。一個星期以前他給萊希特的經紀人發了一封郵件，說明了片酬情況，他的經紀人很有禮貌地拒絕了，意料之中。
但現在，他怎麼又打來了電話？還在這個點？
“當然，阿普頓先生，我怎麼可能忘記你？”里奇總算停下了放在鍵盤上的雙手，身子往後一靠，靠在了椅背上，“今夜倫敦的天氣不錯，正下着小雨呢。不知你現在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
‘抱歉這麼晚打電話，我打擾到你了嗎？’
“完全沒有，我只是在修改我的劇本和分鏡頭，並且我得在今晚完成而已，而我也許會有時間離開桌前泡杯熱茶，你現在打過來怎麼可能打擾到我？哦，我看看，現在英國才晚上00:13，也許你那邊還是中午吃飯高峰期。”
‘……’電話那頭的馬歇爾停頓幾秒，他怨念地瞥了西奧羅德一眼，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那個英國佬不僅拐着彎嘲諷他忘了美國和英國的時差，還表示他竟然在他忙得連泡茶時間都沒有的時候打電話，‘十分抱歉，也許我換個時間？’
“不，我現在挺方便，正好決定伸個懶腰。”里奇說著，還當真伸了個懶腰，“你別告訴我，阿普頓先生，你給我打電話是因為萊希特先生又決定出演《兩桿大煙槍》。”
里奇笑道，他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另一邊的馬歇爾在沉默兩秒后，語氣古怪地說：‘沒錯，西奧經過深思熟慮后，確實同意出演。’
“……”里奇愣愣地看着電話。
‘西奧是一個挺有個性的演員，他讀了你的劇本，對這部電影有些興趣，所以願意試試看，如果你也非常有誠意的話。你瞧，或許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詳談，雖然西奧願意自降身價，不過五萬的片酬似乎還過於寒磣，而且往返洛杉磯和倫敦總需要一點精力和金錢……里奇先生？你還在那邊嗎？’
“是的，我在聽。”里奇立刻湊上前，拿起了話筒。他以為之前被馬歇爾拒絕後就完事了，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會重新找上來。他知道自己這個故事棒極了，不過他從來都沒有自戀到，有人會願意為它自降身價。
於是，他也不得不嚴肅起來，一改剛才散漫的坐姿，將這件事認真對待：“老實說，阿普頓先生，這五萬確實是我能擠出的最高價碼，也許這話你不會喜歡聽，我不太喜歡在片酬的事情上糾纏太久，任何導演都不喜歡。我一開始給出的就是我的底線，可以就可以，不行那麼就有緣再見。但是，我想我也能為西奧羅德找出往返的機票錢和住宿位置，以表示對西奧羅德的感謝和誠意，你看如何？”
‘這……’對方還沒來得及開口，里奇就發現聽筒里的美澳“混血”腔變成了一個標準的美式英語腔，‘我認為挺好的，里奇先生，不過除了報銷路費和包住以外……包吃嗎？’
那是一個非常好聽的男中音，語氣柔柔和和，聽起來非常舒服，但他這話的重點……
“包吃……包吃……”
‘那就更好了，我的經紀人似乎也這麼看。至於角色……我們之前接洽的艾迪一角人選定好了嗎？’
“沒有，事實上主角四人中就差這一個沒有確定。”
‘那麼恭喜你，里奇先生，你找到了你的艾迪。我想我已經沒有任何疑問，明天就可以將擬定的合同發過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最新出爐的劇本。’
這恐怕是史上最快結束的演員合同談判。直到掛斷電話里奇都不敢相信自己似乎被一個身價200萬往上走的荷里活明星倒貼了，而馬歇爾就更加欲哭無淚——什麼叫“我的經紀人似乎也這麼看”？他跟你看法不同有用嗎？你在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