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引導性表演

36.引導性表演

在海克福德的計劃中,西奧羅德必須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裏,完成不需要帕西諾參與的所有法庭情節。對於一般人來說,這一個星期的時間也許有點匆忙,畢竟除去唯一一場需要米爾頓出現,凱文的法庭戲一共有三場,而一般的荷里活電影劇組周末的時候都會放假,所以要在五天的時間裏,拍完這三場戲份,如果拍攝的條數和NG次數多了,這五天的時間絕對搞不定。

海克福德並不知道西奧羅德之前拍攝《一級恐懼》的時候,NG的次數絕對不超過五根手指,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能做到一次性過,而他也不知道,只要有西奧羅德在,一組鏡頭他最多只用拍攝十幾條,有時候十條就足夠了。

所以在拍攝第一天,海克福德還特地找到西奧羅德談談,他的大意是讓西奧羅德將這些法庭戲嚴肅對待,最好不要出現NG個十幾二十次的情況。

“這個你放心,導演,我絕對不會讓你有NG方面的顧慮。”

西奧羅德如此回答,看着他臉上淡淡的自信笑容,海克福德一開始還以為他只是表個態安慰安慰自己。直到開拍后,他才猛地意識到西奧羅德的意思——是的,這小子絕對不會讓他有NG方面的顧慮,但是……和他對手戲的演員不可能沒有啊!

西奧羅德一臉淡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任由化妝師給自己臉上的妝容做最後的修飾。不同於他身邊其他的捧着劇本默讀的演員,他的手中沒有任何劇本,這讓他看上去有些無所事事。但所有人並不會真的將他當成無所事事,因為早在兩個月以前,他們就知道這孩子的台詞功底到底有多麼出色。

“西奧,抬起頭,睜開眼,看着我。”盧安抱着胸站在西奧羅德面前,她想看看最後的效果如何,確定沒有任何地方需要補妝。

西奧羅德抬起眼,微微勾起嘴角,那雙忽明忽暗猶如藏着一整片星辰大海的雙眼裏,分明帶着一股曖昧的笑意以及從容不迫,自然而然散發著一股子成熟男人特有的穩重氣質。而他額角散落的幾簇碎發,卻又讓這妝容老十歲的男孩不知怎麼的多了一絲輕佻的魅力。

他伸出那指骨分明好看的手,看似隨意地將額前的碎發往打滿頭油的腦後一梳,張開了嘴,帶着南方口音的聲音里充斥着一種特殊的磁性,讓他那傲慢到有些漫不經心的語氣激不起旁人任何不滿情緒——

“我覺得挺好。”

在正常情況下一般人會詢問的“你覺得如何”到西奧羅德嘴裏卻變成了霸道般的自我感覺良好,他彷彿早已經進入那驕傲律師的角色之中,然而他這魅力四射的臉和好聽到讓人怦然心動的聲音完全無法讓人因他的驕傲而產生被冒犯的情緒,反而……有一種理所當然。

因為他的自信太過耀眼。

盧安突然發現自己一個老大媽的春心開始蠢蠢欲動,要不是她知道西奧羅德本身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她早就被這個有着天使的容貌卻偏偏帶着一股邪氣的男人電得找不着北。“是的,是的,撒旦之子,你看上去太完美了,跟你那誘惑萬千少女美男的老爹有的一拼,不愧是你爹的孩子,凱文。”

盧安笑罵著,然而她卻發現西奧羅德又低下頭皺起了眉,托着下巴碎碎念起來——“不不不,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沒有受到撒旦的誘惑和誤導,我還沒有一腳踏入那個深淵,我只知道自己有一個虔誠的天主教教徒母親,並且從小耳熟目染熟讀《聖經》……”

……喂孩子她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怎麼就突然開始自己糾正錯誤了?盧安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拿着化妝包悄悄離開,來到女主角查理茲塞隆面前,還跟飾演凱文妻子的塞隆打趣道:“我得向你實話實說,查理茲,你的‘丈夫’是個魅力四射的男人,我不得不給你打個預防針——最好別被他迷住了。”

才剛剛滿二十一歲的塞隆扭頭看了看另一邊比自己還要小三歲的西奧羅德,對方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或者說對方早已經沉浸到自己的世界,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沉思什麼,還拿出了一本《聖經》。

“你說這話的意思……盧安,你被他迷住了嗎?”塞隆回過頭,對盧安笑道。

“是的,有那麼一瞬間,我被凱文,那個惡魔之子迷住了。”盧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但是西奧……哦那穩重的孩子就像一個招人疼的小天使。我的意思是,當你和他拍戲的時候,你絕對可以感覺到那種和他本人完全不同的魅力,這孩子確實厲害。”

塞隆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半個小時后,海克福德的助理招呼着所有演員進入影棚。

群演坐進了劇組搭建的弗羅里達的法庭中,身為家屬的塞隆直接坐在辯護律師席上的西奧羅德身後。所有演員全部到位,海克福德在做最後的檢查。西奧羅德身邊坐着的是飾演教師猥褻案中的犯人的演員,他的身材偏矮胖,禿頂,戴着一個眼鏡,此刻,他正低着頭不停地絮絮叨叨,變換着坐姿。

“抱歉,我總是容易緊張,像我這種人當壞蛋也太失敗了。”也許是察覺到西奧羅德的目光,他歉意地對他笑了笑,“想到兩個月前你和帕西諾的念白……我只想說,夥計,你怎麼做到的,在那種人面前也能淡定自若,我覺得只要他一提高音量,我就會忘記台詞。”

西奧羅德微微挑了挑眉,末了,他沖他安撫一笑:“但這一次你不會忘記台詞的。”

“……但願吧,也許我一輩子就只適合演這種龍套。”男人嘆了口氣。

五分鐘后,《魔鬼代言人》的第一個鏡頭,正式開拍。

在本案中,第一個鏡頭便是檢察官要求受害人芭芭拉敘述當時的事情經過。飾演芭芭拉的小演員十分出色地將自己的委屈和屈辱表現在臉上,她眼含淚水地看着鏡頭,準確說是聽眾席以及陪審團席位方向,將勞埃德格蒂斯,那個侵犯過她的人渣老師的罪行,一字一頓地訴說出來。

這個地方NG了十次左右,海克福德才放過這個女孩,接下來他又在一旁播放着剛才女孩的錄音,然後將鏡頭甩給了西奧羅德方向。

在此之前,因為被自己的當事人欺騙,認為這個名叫芭芭拉的女孩正在說謊和誣陷,凱文那張精英臉上沒有任何聽到如此言論的憤恨神情。他輕鬆甚至輕蔑地看着鏡頭,猶如在看一隻待宰的羔羊,嘴角還微微勾起了一抹嘲弄的弧度,悠閑地抖着腿,和周圍所有聽到女孩言論或憤怒或交頭接耳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他如此輕蔑和不尊重的動作自然引起了檢察官方的注意,他放下了腿,擺正了臉色,一副乖乖的正人君子模樣,但卻在那看向檢察官的瞬間,凱文臉上突然一閃而過一絲憐憫和挑釁的神色。

他笑了,帶着一絲耐人尋味,如同勝利者對失敗者的炫耀和嘲諷。

這個笑容,是這小子自己加上去的!

“CUT!完美!”在不停NG之後,海克福德總算碰到了一個可以一次性過的鏡頭,他的臉色總算好看了點,不過他也沒有對西奧羅德剛才那畫龍點睛似的小動作過多評價,只是招呼着燈光組和攝像組改變光效和鏡頭位置。

隨著錄音的播放,格蒂斯似乎漸漸對女孩的描述起了反應。直到此刻,格蒂斯的演員克里斯鮑爾依然有些緊張,這使得本該做些手指上的小動作的他看上去有些僵硬,並且,他本能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西奧羅德。

西奧羅德也看着他。

他能清楚地看清對方那清澈漂亮的雙眼裏的眼神變化,從一開始的疑惑,到擔心被其他人發現的慌亂,最後又變成了意識到自己被欺騙的憤怒和隱忍。一個天才的驕傲被如此踐踏之後,隨之而來的是令人慌亂的壓抑,他冷冷地盯着他,如同盯着一隻將死的下水溝老鼠。他想憤怒地摔桌而起,但是他不能,他得保持一個常勝將軍從容不迫的冷靜自製。

所以他就這樣看着他,輕蔑的向下斜視的角度讓這甚至都沒有捲起驚濤駭浪的眼神多了一絲壓迫感。末了,他似乎做了個深呼吸,看了一眼身後媒體和聽眾席,又匆忙看了眼法官閣下,他臉上帶着一絲慌亂,不明顯,就如同他眼底的寒光一樣。

不知怎麼的,看着這樣的眼神,克里斯鮑爾覺得這比怒火熊燒的瞪視還要可怖,他本能地身子一僵,迅速而慌張地放下手,似乎依舊覺得不妥,於是他又將雙手放到了桌子上。

海克福德看着鮑爾的動作,喊了聲“CUT”之後,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如果他剛才沒有判斷錯誤的話……西奧羅德正在引導鮑爾怎麼做?不,應該是眼花,海克福德搖了搖頭,鮑爾是個經驗豐富的龍套,就算西奧羅德的演技再怎麼出色,他也做不到只有帕西諾這樣的老戲骨才能做到的引導性表演。

計劃中,海克福德將休庭時凱文去廁所洗臉冷靜的鏡頭推后,所以在西奧羅德飾演的凱文提出休息請求后,拍攝就直接跳入了第一個案件的小□□之中。

凱文早就為了這場官司的勝利,自己的第67次勝利做足了準備,讓他憤怒的是當事人對他的欺騙以及當堂手/淫,但讓他痛恨的,依舊是不可饒恕的失敗。為了勝利,他依舊選擇了為人渣辯護。

於是他拿着自己的證據,走出發言席,似悠閑似漫不經心地來回踱步,猶如閑庭散步般,又如同一步一步誘導羔羊落入陷阱的惡魔,用着他那磁性的,溫柔的嗓音,帶着一種渾天而成的氣場,不經意道:“芭芭拉,你敢說自己是一個誠實的乖孩子嗎?”

……他在說什麼?這和劇本上的台詞不一樣啊!

飾演芭芭拉的小演員愣住了,飾演法官和檢察官的龍套也愣住了,就連見過西奧羅德是如何拋棄劇本和同樣不需要劇本提醒的帕西諾對台詞的海克福德,也在三秒之後,才喊下“CUT”。

“西奧,你在搞什麼?嫌今天我NG的次數不夠多搗亂嗎?你不是說已經背下了台詞?兩個月過去你就給我忘記了?!”海克福德坐在攝像機背後,沖西奧羅德大吼着。

“不,沒有,泰勒,我只是想對台詞做一點修改。”

“修改?見鬼,那是我們的事!”海克福德頭疼地捂着額頭,“你突然隨隨便便修改台詞,你讓其他人怎麼接?”

“正常情況下檢察官方面有權利站起來反駁我的問題與本案無關,而辯護律師也有權利為自己的問題辯解,當然最終決定權在法官閣下手中。”面對怒氣沖沖的海克福德,西奧羅德十分平靜地說,“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泡在圖書館,看了一本又一本刑法書籍,泰勒,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海克福德皺緊眉看着西奧羅德,而西奧羅德也毫不緊張或躲避地看着他。末了,海克福德擺擺手:“行,你是男主角,依你一次,如果達不到我的拍攝要求,你以後就給我乖乖照着劇本上來!”

得到導演的首肯,西奧羅德再次進入角色之中,而檢察官這次終於反應過來,他立刻站起來,義正言辭地說:“反對,法官閣下!辯護律師的問題與本案無……”

“我只是在確定受害人的信用問題。”

還沒等到檢察官說完,凱文就迅速並且氣定神閑地打斷了對方的辯解,他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法官,看都沒有看出聲的檢察官一眼,那態度分明的無視和輕蔑動作幾乎不用過多言語,就昭示着主人內心的驕傲和自信,以至於飾演法官的群演還沒來得及過多思考,就被他的理所當然影響,本能地說出了接下來的話:“……反對無效,受害人請回答辯方律師問題。”

“……是…是的……我認為……”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的芭芭拉飾演者希瑟,只能緊張而勉強地小聲道。

“你說什麼?你認為?哦這真是個美妙的答案,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是一個誠實的好人。”凱文聽了這個答案后,突然笑了,他走到自己的桌邊,直接轉身靠坐在桌角,手裏的幾張紙也隨意地搭在自己身邊,“那讓我換個不會讓你說出‘我認為’這種回答的問題。芭芭拉,你是不是在數學課堂上特別不規矩?”

好,這句是出自劇本上。可憐的小演員鬆了一口氣,她搖了搖頭:“沒有。”

“哦真的嗎?”凱文做出了一個十分誇張的驚訝表情,但他那驚詫的神情卻讓芭芭拉心底多出一分不好的預感,“那可就奇怪了,我的當事人難道不是因為你不規矩,所以才讓你在課後留下來的嗎?聽說,還有其他老師也因為這個將你留下來。”

“當然不!那只是……”

“只是‘他認為’?芭芭拉,你是不是想這樣說,‘只是格蒂斯先生他以為我表現不規矩’?”凱文說著,突然站了起來,又悠閑地走到陪審團面前,他的手中還拿着一張佈滿塗鴉的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將那些內容暴露在了陪審團的眼中。

聽着陪審團里傳來的騷動,凱文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笑容,那笑容落在芭芭拉眼中,猶如惡魔的微笑:“嗯是的,你並沒有表現不規矩,你表現得非常好,你並沒有在課堂上寫小紙條,你並沒有和其他同學在格蒂斯先生轉過身的時候交頭接耳偷笑,你並沒有使用侮辱人的詞語,例如‘大笨豬’,這都是格蒂斯先生自己‘認為’。”

凱文向法官出示了一份芭芭拉在課堂上侮辱格蒂斯的證據,而後,他又利用將芭芭拉描述為一個淫/盪不良少女的方式——她和自己的朋友玩過與性有關的遊戲——證明她本身的證詞就有問題。

“是的,我知道,在每個人的中學階段,總會有一兩個讓人厭惡的老師,喜歡搗蛋的孩子會想出各種方法來嘲笑自己討厭的人,但是,但是!芭芭拉,這事關於一個人的聲譽,一個人的名聲,一個人的清白,你的惡作劇會影響到這個人,這個男人的後半生,他的家庭,他的事業,他的人格,甚至他的理想和追求!你以為這僅僅只是一個惡作劇嗎?不,芭芭拉,不,你會毀了這個無辜者的一生!”

凱文突然一改之前慢條斯理到有些輕佻的態度,他站在芭芭拉的面前,神情嚴肅而莊重,溫柔的聲線也在那瞬間變得咄咄逼人,他沉穩而銳利的目光如兩把刀,直勾勾地盯着庭上的芭芭拉,讓她動彈不得,甚至在那壓制全場的氣勢之下,她忘記了辯駁。

法庭上一片寂靜,在鏡頭中,坐在聽眾席和陪審團席位上的群眾演員,大多目瞪口呆地望着彷彿化身為法律代言人的凱文。

芭芭拉傻了。

其他人,包括導演,也傻了。

西奧羅德剛才是不是……在統領了所有人的表演的同時還順便……當起了引路人,引導所有的演員怎麼演?

見鬼了,這小子還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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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娛]荊棘王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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