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抑鬱症發

19.抑鬱症發

除去兩場需要雨的戲份,兔小子的戲份只有四處,一場是他順着斜坡歪歪扭扭迎着太陽滑翔遠方的長鏡頭,一場是他坐在廁所里拉手風琴,一場是他被兩個牛仔打扮的男孩欺負,還有一場是影片最後,他在田地里遊玩,找到了那隻三姐妹失蹤的黑貓的屍體。

對於最後一個鏡頭哈莫尼還有些猶豫,因為他說過絕對不會讓西奧羅德看見黑貓標本,更不可能讓他去觸碰,雖說這一條並沒有寫進合約,但他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所以最終他決定用剪輯的方式,先拍攝西奧羅德的鏡頭,結束后,再拍攝一段標本的鏡頭,最後剪輯到一起。

第一幕滑板戲對於西奧羅德來說沒有任何難度,這一場裏哈莫尼只會讓攝像師拍攝他的背影以及遠方朦朧的太陽。而演好兔小子這個角色在西奧羅德看來也非常容易,畢竟他在來之前早就醞釀好情緒,自身經歷和角色解剖帶入相結合,他幾乎不需要多少時間,就變成了那個看似自由的孩子。

所以毫不意外的,滑板戲一次就過,接下來就是同為室外戲的兔小子被兩個牛仔小子欺負的鏡頭。

而當哈莫尼在拍攝這一段的時候,他不得不將大部分鏡頭放在兔小子身上,即使掃到那兩個不斷爆粗口的孩子,他也會迅速將鏡頭移開,因為在西奧羅德的對比之下,這兩個沒有任何經驗的孩子簡直……太不堪入目了。

面對那兩個壞小子的咒罵,這個兔小子一聲不吭,滿臉漠然甚至習以為常,他十分配合對方手中的不斷發射彈珠的彈珠槍,無所謂地閉着眼躺在地上,就像真被彈珠給打死一般,任憑那兩個牛仔小子推搡叫喚,巋然不動。而鏡頭的遠景,則是一片被壓扁的廢棄車輛,以及成堆的垃圾山。

在這樣的環境下,看着如此瘦弱美麗的孩子被欺負,自然會激起他人的保護欲。但哈莫尼敢保證,當觀眾的保護欲被激起的一瞬間,看到兔小子的麻木不仁的反應時,他們的保護欲會漸漸變成將他們的心砸入冰窖的巨石——沒有什麼比自我放逐和自甘墮落任人宰割更令人心寒了,更何況這個對象還本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西奧羅德將這個感覺演的太棒,哈莫尼就需要這種壓抑。

但這一組鏡頭CUT了很多遍,原因不在西奧羅德身上,而在和他對戲的兩個詹姆斯身上。在西奧羅德完美無缺的襯托下,這兩個孩子的表演太過浮誇和用力過度,總是無法讓哈莫尼滿意。

折騰了一下午,直到天都快黑了,這一組鏡頭才勉強拍好。見天色已晚,哈莫尼只好將劇組轉移到汽車旅店的廁所——是的他連背景都懶得搭直接選擇現成的,為此他還額外支付給旅店老闆一筆費用,至少比現搭便宜。

哈莫尼的原意是讓西奧羅德隨便擺個樣子就行,但他沒想到西奧羅德還真會拉手風琴。他可不知道西奧羅德前世有一個音樂學家的母親,在她身邊耳濡目染,除了手風琴之外,他還會鋼琴,小提琴,結他等主流樂器。

當然,除了鋼琴之外,其他的樂器僅僅定格在“會用”這個階段,起碼拉出來彈出來的東西不會被當成噪音污染,畢竟他的真愛是演戲而不是音樂(為此他的母親還傷心了好一陣子)。

第二天,天上下起了濛濛細雨。

哈莫尼早上一起來看着霧蒙蒙的天,一拍大腿覺得這雨下得正好,於是只穿着一條內褲的他立刻跳下床光着腳跑到隔壁猛拍着西奧羅德的大門,然後又跑了一圈挨個將自己的小夥伴從床上弄起來,興沖沖地回去之後直接被克洛伊扔過去的枕頭砸個正着。

“你他媽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哈莫尼灰溜溜地鑽進被子裏,旁邊的克洛伊卻順勢將整個被子抽走裹在自己身上。無奈之下他只好起床,和一群昏昏沉沉還打着瞌睡的搭檔們跑到之前踩好點的天橋。

一大早晨站在秋風中淋着細雨,不少從溫暖被窩裏鑽出來的人都開始發抖抱着自己身體,而光着上半身的西奧羅德就像沒有感覺一般,直到哈莫尼說了一聲開始之後,他的身體才開始顫抖。

他漫無目的得晃蕩在天橋上,偶爾朝下方吐着口水,對着下方來來回回的車輛撒着尿(當然是錯位拍攝),不過大多時候他都是瑟瑟發抖地坐在原地,讓哈莫尼的鏡頭將他的身體從上到下從下到上舔了又舔。

那個戴着兔耳帽子的少年就像一個頹廢而無所事事的流浪者,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無家可歸,他那張精緻卻又消瘦的蒼白臉頰和那骨瘦如柴的身體在兔耳的襯托下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冷風將他的嘴凍得青紫,但他望向遠方的目光卻又是那麼怪異——那並不是中了邪的古怪,而是一種錯覺,一種讓人以為在寒風細雨中蜷縮着身體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只要哈莫尼不喊停,他就會一直這樣自由發揮,而他的發揮卻讓哈莫尼想將每一個鏡頭都剪進電影裏,他想看到他能做到哪一步。

直到西奧羅德開始唱出那首曲調朗朗上口歌詞卻十分古怪的歌。

哈莫尼徹底驚訝了,西奧羅德曾找他要過一份那首歌的譜子,但是他可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在拍戲的時候直接唱出來。

哈莫尼不能否認,西奧羅德擁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在平常說話的時候他就能中低音自由切換,而當他用那明亮的中音唱出這首歌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哈莫尼身上的雞皮疙瘩開始一層又一層往外冒。

這首歌好聽嗎?西奧羅德確實唱得很好聽,很獨特,但是當他用兔小子的思想情感詮釋這首歌的時候……那就是一種令人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用“天使音”唱出這種黑暗詭異的歌曲,效果出人預料的好,哈莫尼相信如果他將這一幕放在開頭,在這首歌出現的那一刻絕對能讓觀眾直接入戲。

哈莫尼心情大好,等西奧羅德一首歌唱完了,他親自為他送上一條毛毯,為他撐起傘,打着趣:“西奧,mylittleBunny,我覺得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怎麼辦?”

“可惜我不是黑人侏儒。”西奧羅德裹着毯子,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你這小子找打呢?”哈莫尼笑罵著,“信不信之後我讓你在大雨中NG無數次?”

哈莫尼在影片里也客串了一個角色,他那個角色是一個同性戀,在喝醉酒的時候找一個同為同性戀的黑人侏儒求愛,不過被對方好心拒絕。西奧羅德現在就拿這個梗調侃他。

“哦,那樣的話,我可能就會有點擔心克洛伊和達比的身體問題,女孩子可不能經常淋雨着涼,以及,也許我也會因你可能的情感危機幫你開導開導。”西奧羅德說,大雨戲除了他之外還有克洛伊和達比,如果哈莫尼真敢NG無數次……

“算你狠,狡猾的兔八哥,玉米餅的事我只能再考慮考慮。”

“難道不是還有一頭烤乳豬?”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還有烤乳豬了?而且你對烤乳豬的執念到底有多深啊!”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個年輕人就這樣打着傘你一句我一句越走越遠。

而這綿綿細雨,一直持續到第四周的最後一天,才突然變成大暴雨。可算急壞了一直等着暴雨的《奇異小子》劇組,見大暴雨終於出現,所有人立刻行動轉移到早就灌好水的泳池旁。

也許是擔心暴雨很快就過去,再加上西奧羅德完全主導全局的表演毋庸置疑足以掩蓋兩個女演員的缺點和不足,哈莫尼拍了十條直接讓過,而他的時間也掐的剛剛好,在他喊停過後沒多久,大雨就停了,許久不見的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冒出頭。

他鬆了一口氣,現在,就只剩最後一個鏡頭。

“……就這樣拍,我打算用剪輯來完成,效果也一樣,所以你不必擔心自己會接觸到什麼可怕的標本……”哈莫尼在開拍前向西奧羅德解釋着。

西奧羅德面無表情地聽着,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搖了搖頭:“不,你不必如此,哈姆,你身為導演和編劇你應該很清楚什麼樣的結尾才能更加符合你的作品主題,我認為你應該讓我直接拽起那隻死貓,赤/裸裸地送到鏡頭前。”

哈莫尼有些意外,他當然也想過這種鏡頭,他覺得讓一直遊離於小鎮生活之外的兔小子,直接舉着貓的屍體湊到鏡頭前一定能更加勾起觀眾心底的不安和反思,只是出於西奧羅德考慮他將這套方案放在了一邊,誰知道西奧羅德竟然會自己提出來。

“兔小子看似遊離在小鎮之外,但實質上,他依舊是小鎮的一員,無論是他晃蕩在天橋上,還是在田野里奔跑,他始終沒有離開這裏,也不會離開這裏,他的看似洒脫只是一種妥協和麻木。而讓這樣一個看似局外人的角色,舉起黑貓footfoot的屍體,就像是將無法逃避的殘酷現實,舉到所有人面前,說,‘看,沒有人能逃過這個現實,而這就是所有人的下場,腐爛和死亡’。我是一個演員,在演戲的時候,我只是兔小子,而兔小子,會這麼做。”

西奧羅德的敬業讓哈莫尼無法拒絕,他不再說什麼,只是吩咐道具組將那標本拿過來。

鏡頭最終定格在兔小子舉起黑貓湊近的那張臉上。

被大雨淋了一夜僵硬的屍體,骯髒濕潤的皮毛,髒兮兮的粉色兔耳,在灰暗燈光下死寂的綠色眸子,濃濃的黑眼圈,蒼白精緻到詭異的面容,瘦削的身體,形成了最後一張畫面。

這將是一個讓抑鬱症患者看了之後想要自殺的壓抑電影。

拍完了最後一個鏡頭的哈莫尼如是想着。

而這樣的結果簡直太棒了。

在殺青以後,哈莫尼當真給西奧羅德買了一個玉米餅……以及一頭烤乳豬。

“讓開讓開,你們這群餓死鬼,誰都別想動,這頭烤乳豬是咱們Bunny的!”當哈莫尼讓人將那烤乳豬架到汽車旅店的庭院裏時,整個劇組的人都被那香味吸引,放下手頭的工作全部跑出來圍在庭院周邊,惹得哈莫尼直接張開雙臂護在烤得金黃的乳豬旁,大聲宣告主權。

“噢,哈姆,你太偏心,對西奧這麼好,如此摳門的你還會自掏腰包買了一隻豬給他吃,而對於克洛伊你似乎連一個戒指都沒有買,你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嗎?”作為主角之一,扮演了帶着另一主角到處殺貓,甚至還害死了一位老人只因為他認為對方早就死了的塔克,尼克薩頓站在一邊雙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起着哄。

“抱着你的所羅門滾開,塔克。”哈莫尼直接對尼克略帶嫌棄地擺擺手,“你懂什麼?”

“嘿!又關我什麼事,我還一句話沒說呢!”無辜躺槍的所羅門,也就是哈莫尼最終面試到的“長相怪異”的雅各布雷諾茲叫了一聲。

然而哈莫尼並沒有理他,他徑直走到被哈莫尼的聲音吸引出來的西奧羅德面前,指着那頭烤乳豬,一臉挑釁說:“來,西奧,你不是想吃烤乳豬嗎?成,這一頭都是你的,但是如果你吃不完……嘿嘿嘿,你得將這頭豬的錢乘以二,還給我。”

哈莫尼說著,沖一旁一副扶額頭疼狀的克洛伊拋了個飛吻:“親愛的,我有錢給你買戒指了!”

所有人都笑了,這四個星期以來一直圍繞在劇組上空的壓抑氣氛也漸漸煙消雲散,哈莫尼似乎用這種方式給拍了這部負能量爆棚電影的人減了壓。

而原本一直面無表情甚至有些精神萎靡的西奧羅德在看到周圍人笑了之後,也在瞬間揚起了嘴角,臉上那若有若無的壓抑一掃而空,甚至彷彿從來都不存在。他沖哈莫尼擠擠眼,挽起了袖子:“哈姆呀哈姆,我想你得找另外一種方式討克洛伊的歡心了,因為這烤乳豬我能還給你的,只有一乾二淨的骨頭架子而已。”

“糊弄誰呢?我告訴你,西奧,在我做脫衣舞男的那一會兒,我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例如一個小個子有一個‘大器’,例如一個瘦得只有骨頭的女人卻有一對F杯胸器,但我從來沒見過,Bunny的胃能大到塞下一整頭豬!”哈莫尼毫不在意地開起了黃腔。

於是西奧羅德直接用行動更新了哈莫尼的認知界面。

而那個時候目瞪口呆的哈莫尼的嘴似乎可以塞進一個豬頭。

當西奧羅德從機場回來的時候,洛杉磯正好也在下雨。他拒絕了哈莫尼想要送他一程的好意,站在機場門口,望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和來來往往的車輛,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姍姍來遲的馬歇爾。

“抱歉抱歉,我遲到了,你沒有等多久吧?”馬歇爾說著,冒着雨一路小跑來到西奧羅德面前,將他的行李放進後備箱裏。

“沒有,我們的飛機也因為氣候原因晚點了。”見馬歇爾終於出現,一直無精打采望着小雨發獃的西奧羅德頓時揚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也許是不想讓馬歇爾內疚,他並沒有說出自己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個小時的事實,反而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另外的東西上,“你又換了一輛車?”

“當然,當然,我不可能一直租車吧?”馬歇爾扣上了後備箱,來到了前門,鑽進駕駛座里,拍了拍西服上的雨水。而一直選擇副駕駛座的西奧羅德這次直接拉開了後車門,不過馬歇爾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繼續說,“雖然這輛車也是一輛二手的……不過我相信很快我就能開上奔馳寶馬。”

“嘿,倒是你,第一次去外地拍電影取景,感覺是不是很興奮?小子,日後說不定你還能跑回我老家拍電影呢。”

“你能不能換個問題?上一次拍完《一級恐懼》你也是這樣說,”西奧羅德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跑你老家澳大利亞去?順便看你怎麼擠牛奶嗎?”

“你別嫌棄擠牛奶這活兒,好嗎?這可是個技術活,如果你真的去了我會教你讓你體驗一下什麼叫大農場生活……當然,除了擠牛奶,說不定你還能參加我的婚禮,我很樂意讓你當我的伴郎。”坐在前方的馬歇爾輕浮道。

“……婚禮?”

“沒錯,小夥子,你別忘了,我今年都三十六啦,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比起你我真是個老傢伙,偶爾也會想想成家立業的事情,當然這玩意兒離你還太遙遠,你不必着急,就算你日後混不出什麼名堂,就沖你這臉,也有無數姑娘想嫁給你。”

“……你還有別的事情沒有說吧。”

“這都被你發現了?”最近幾天被幸福感圍繞的馬歇爾並沒有注意到西奧羅德那低沉幾分的聲音里的古怪,也沒有注意到後視鏡里他臉上的揶揄之色……太過完美無缺,“好吧好吧,我承認,最近我是遇到了一個不錯的女人,她並不是這一行的人,但是……感情這東西就這樣產生了,就像觸電一樣,我對她有好感,也許她對我也一樣,不過我們現在還只是朋友,至於以後會不會更進一步……誰知道呢?”

“當然會,馬歇爾,雖然你看起來頹廢了點,糟糕了點,但也不至於差到四十多歲還成不了家。”西奧羅德調侃着,“等着吧,我總有一天會成為你的伴郎,然後搶走你這新郎的所有風頭。”

“你這毛小子到底是誇我還是咒我?”馬歇爾笑罵著,“借你吉言,咱們可說好了,我把伴郎之一的位置留給你,我可不怕你搶我風頭,畢竟雖然你長得是不錯,但比起我還差了那麼一點兒,到時候你敢拒絕就別怪我不客氣。”

“嗯,到時候你找我的經紀人預約一下就行,我得看看我那個時候忙不忙。”

“很好,我現在就給你排出了時間表,列上一段話,‘參加我最敬業最帥氣最完美的經紀人的婚禮’。”馬歇爾說,抬起右手比劃了一番,一副輕佻的模樣看了眼後視鏡。

西奧羅德立馬給了他一個完美無缺的白眼,扭過頭,看向窗外。

在西奧羅德的前一世和這一世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大相逕庭,又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永遠不曾改變。例如發達和崇高的娛樂事業,例如他對表演從一而終深沉的愛,例如將他從小撫養成人的祖母,例如……馬歇爾那長達八年的愛情長跑並最終修成正果。

前一世,當西奧羅德遇上馬歇爾的時候,他已經二十五歲了。那個時候的他,在荷里活鋒芒初露,事業正旺,從他出道以來一直帶着他的老經紀人正值退休轉行安定下來的年紀,他無法達到一位準影帝經紀人應有的標準,於是西奧羅德和這位長者友好分手,找到了他的第二位經紀人,三十五歲的馬歇爾阿普頓。

那時,馬歇爾已經以一名王牌經紀人的身份,離開了全球最大的經紀公司世界之窗,自己創立了一家名叫卓殊網絡經濟公司(DistinctNetAgency)簡稱D.N.A.的經紀公司,帶走了手下兩名當紅藝人,以及幾個交好的同事。

當馬歇爾主動找上西奧羅德的時候,西奧羅德從馬歇爾的新公司日後前景到馬歇爾個人綜合實力評價做出充分考慮后,才點頭同意讓馬歇爾成為自己的新經紀人,日後他的發展也證明了他並沒有選錯人。

一年以後,馬歇爾阿普頓遇上了一位名叫阿曼達格林的圈外人,一位嚴謹迷人的律師,同時也是D.N.A.的首席法律顧問。

九年以後,西奧羅德萊希特作為第一伴郎,參加了馬歇爾阿普頓和阿曼達格林的婚禮。

十年以後,馬歇爾阿普頓和阿曼達格林將會有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是個漂亮的女兒,名叫西奧娜阿普頓。是的,她的名字就是取自馬歇爾多年好友和搭檔西奧羅德的名字,並且,西奧羅德成為了她的教父。

三十五年以後,西奧羅德萊希特來到另外一個平行世界,奮不顧身地走上了那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遇上了那個馬歇爾,看着他成立了D.N.A.,以及……再次遇上了那位女強人。

有些事情變了,有些事情變不了。有些事情忘了,有些事情忘不了。有些事情可以改,有些事情……太難改。

西奧羅德捂着眼睛,癱在床上,他並不是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弱者娘娘腔,他只是覺得就算拉上了窗帘外面的光線依舊太刺眼,而呆在黑暗之中能讓他冷靜……準確說,是孤寂帶給他的如釋重負。

剛才你演的真是太漂亮了,西奧,就跟那一次在那盛大的白色教堂里一樣出色。

他對自己說,真可悲,誰叫你這個彎愛上了一個直呢。

上一世那些刺眼的畫面不可控制地浮現在西奧羅德的腦海之中,他突然覺得自己好累,累到連哭都哭不出來,他只想閉上眼好好地睡一覺,但是他睡不着,那可惡的光線甚至讓他開始頭疼。

他甚至想跑下樓買一瓶安眠藥,只要有人能賣給他。然而這並不可能,因為他還未成年。西奧羅德放下了手臂,有些疲憊地怔怔望着傾斜的屋頂,突然有了一種這樣下去到底有什麼意義的感覺。

而他心底,卻有一個聲音,默默地告訴他,他這樣下去的意義只有走回老路。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態代表什麼,從他接演《奇異小子》的時候他就知道有這個結果。西奧羅德之所以不用怎麼研究角色就能輕鬆入戲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因為他的演技太過出色,而是整個影片壓抑的風格,兔小子看似隨性實則麻木的性格,和他的精神狀態實在太相似了。

這是一個能殺死抑鬱症患者的負能量電影,而西奧羅德這個抑鬱症患者卻瘋了一般為了表演不要命,再加上馬歇爾的事情刺激……

以至於他那剛剛沉寂的病情,又再度出現了復蘇的跡象。

“……西奧……西奧?……西奧!”

近在耳旁突然拔高的音量讓西奧羅德從鬱郁不振的發獃中回過神,他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蘇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蘇珊,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情,請問有什麼事嗎?”

“西奧……”蘇珊皺着眉看着西奧羅德消瘦蒼白的臉龐,和他眼底濃濃的黑眼圈,幾乎不用怎麼辨別,蘇珊就能確定西奧羅德那雙從前總是充滿暖意和笑意的藍綠色眸子,如今卻黯淡無光,“你最近有什麼苦惱的事情嗎?是不是演戲方面的問題?你看上去並不太好,還是回家休息一兩天,別累着自己。”

“我沒事,只是有些失眠,也許是打工太累,我提不起勁吧。”西奧羅德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這都已經快一個月了,你天天都是這樣一副昏沉沉注意力不集中的樣子,你確定沒事?你想讓我告訴你奶奶你狀態不好嗎?真是的,你那經紀人到底怎麼當的,他的僱主都這樣了還這麼長時間不來看看。”

“馬歇爾最近只是有點忙啦,你知道他自己開了一家公司,現在一切剛剛步入正軌,他得到處去拉投資和尋找代言合作機會呢,再加上聖誕節快到了,事情總會有點多,不是嗎?”西奧羅德聳聳肩,沖蘇珊擠擠眼,就像之前那個陽光溫暖的少年那般,和她打着趣,“再說了,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那傢伙可是戀愛了喲,蘇珊,你千萬別說是我說出去的。”

“你只用告訴我,他最後一次來看你是什麼時候?”只要看着西奧羅德那張臉,蘇珊絕對不相信西奧羅德真的沒事。

“嗯……兩個星期以前?好像是的,我也不記得了,反正我現在還沒什麼人氣,而馬歇爾也建議我在處女作上映前不要接太多片子以免顯得急功近利,我也不想顯得太過飢/渴,所以,我沒工作,馬歇爾也沒工作,他也不可能天天有事沒事就跑來看我吧,他可不是我的監護人。”西奧羅德雙手一攤,一副無辜的樣子。

“但是如果你現在不給我回家好好休息,我可以給他打電話。你看看你現在幹什麼都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員工呢!”

“……好吧好吧,你贏了,我回去,這樣可以了吧。”西奧羅德嘆了一口氣,妥協道。

“很好,還有這些,拿着。”蘇珊說著,將桌上的幾個紙杯蛋糕塞進紙袋子裏,一股腦遞給西奧羅德,“你看看你最近瘦成什麼樣,拿回去好好吃,吃好了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來上班,就算你休息到新年我也不介意。”

蘇珊的好意讓西奧羅德的心裏稍稍有些觸動,他點了點頭,輕輕抱了抱這位照顧了他這麼久的樸實婦人,低聲道了聲謝后,才慢慢走出餐館。

蘇珊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想到什麼,突然說:“嘿,西奧,你那什麼什麼恐懼的電影的預告片,是下個星期三放映吧?”

“是的,11月1號,怎麼了?”

“那我要為你的預告片,去看場電影了。”蘇珊說。

西奧羅德微微一愣,在這個網絡還並不發達的年代,電影的預告片一般會在電影院影片播放時播出,有時候放在片頭,有時候則放在片尾,而有的也會投放電視頻道,不過還從來沒有人為了預告片花四五美元看場電影,至少西奧羅德還沒有碰到。

他心裏一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

回到那熟悉的閣樓,冬天的到來讓這間閣樓里的氣溫直線下降,使得一進門西奧羅德就不由自主地往圍巾里縮了縮脖子。蘇珊的話讓他想到,這世上並非只有表演才是他真正熱愛的,也並非只有馬歇爾,才是他真正重視的人。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回家一趟,然後呆到新的一年再回來。

是的,他也許真的需要放鬆放鬆。西奧羅德想到了上一世醫生的勸誡,他讓他多去那些他熟悉和讓他感到輕鬆快樂的地方走走,例如回到家人身邊多陪陪他們,只是那個時候,西奧羅德身邊已經沒有任何家人了。

但是他現在有,他有他的祖母。

想到這裏,西奧羅德直接收拾起行李,拖着行李箱,用街上的公共電話亭給蘇珊請了個假,然後,撥通了那個和前一世一模一樣的號碼。

讓他有些無奈的是,他發現自己聽着那“嘟嘟”聲響時還有些緊張,好在馬歇爾並沒有接通電話,他大概在忙其他的事,西奧羅德直接給他留了言。

然後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等他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再加上他回家只是臨時決定的,並沒有事先給自己的祖母說一聲,以至於他到家的時候,忙了一天的祖母早已沉沉睡去,而小心翼翼掏出鑰匙輕聲開門的西奧羅德,差點被瑪姬當成小偷給打出門。

“停!等等!是我,奶奶!”見瑪姬突然打開客廳的燈抄起一旁的掃帚就要衝過來,西奧羅德立刻放下行李舉起雙手抱頭做投降狀。

瑪姬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門口的西奧羅德,過了好久才做出下一個動作。不過可不是放下掃帚,而是上前用掃帚繼續打向西奧羅德的屁股:“你這壞小子,這都過去多少個月了都不打個電話回家?你回家也不給你奶奶說一聲,嗯?要不是我沒有槍,如果我有槍,說不定你就躺在地上了!”

“啊!我錯了,奶奶,我再也不敢了!”雖然瑪姬下手並不重,但西奧羅德依舊配合地做出討饒的神情,“我這不是為表歉意直接跑回來看你了嗎?我知道你想我,所以我就飛奔回來了!沒想到八個多月過去你越來越年輕身體也越來越好!”

“混小子還會埋汰你奶奶!”瑪姬笑罵著,放下掃帚,狠狠將西奧羅德抱進懷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回來?在荷里活混不下去吧,我知道那地方競爭太大,你也別灰心,萊希特家出不了演員,還能出其他角色呢,演不了沒關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奶奶,其實我……”

“好啦你別想那麼多,乖,我孫子可比那些電影上的男人帥多了……嗯,也許帥不過理查基爾,但也比其他大部分人優秀。”

“……奶奶,你是理查基爾的粉絲?怎麼以前從來都沒有聽你說起過?”聽到自家祖母提起自己合作搭檔的名字,西奧羅德有些意外,臉上也多了幾分古怪的笑意,他在努力憋笑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哎,那都是幾年以前的事,不提也罷。”瑪姬擺擺手,將西奧羅德拉到燈光下,“過來讓我好好瞧瞧……長高了,瘦了,我的孩子……瞧你這臉色和黑眼圈,沒好好睡覺對吧?去了那洛杉磯花花世界,和什麼女孩子到處野混了?”

“女孩子?哦,這倒沒有,你孫子像是這樣的人嗎?”西奧羅德笑道,眼睛一轉,用起了揶揄的口氣,“我只是和一個中老年婦女之友‘野混’了一把。”

“……什麼意思?”

“說實話,奶奶,我敢保證如果理查知道自己是中老年婦女之友,一定會傷心的。”西奧羅德頓時嚴肅地看着瑪姬,一副煞有其事的神情,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瑪姬聽了,像是意識到什麼,立刻瞪大了眼:“西奧?!”

“沒錯,奶奶,我不僅演了戲,你猜怎麼著?處女作還是和你的夢中情人理查基爾演的對手戲,預計明年春季上映,名叫《一級恐懼》,預告片下個星期三就會放出,那時候我帶你去電影院看看吧。”西奧羅德說,又像是想起什麼,補充一句,“一般來說首映那天整個劇組的主要人士都可以參加,男配角當然也可以,還有一個攜帶名額,那天我帶你一起去吧,這樣你就可以近距離瞻仰你的男神了。”

“……真的?你真的拍了戲,還和理查基爾演對手戲?”

“真的。”

“西奧,我一直都教導你不能騙人,知道嗎?”

“知道,所以我絕不騙你,我這兒還有理查的電話號碼呢。”

“……哈哈哈!好!好!我的孫子拍電影了,咱們西奧的電影馬上就要上映了!里德爾,安娜,你們看到了嗎?他還和理查基爾一起演戲,而我還要去參加首映……哦,這真不是在做夢嗎……”

西奧羅德看着自己的祖母快樂得就像一個少女一般,臉上那淡淡的陰鬱漸漸消失,嘴角慢慢浮現出一抹溫暖幸福的笑容。

謝謝你,醫生,現在,他覺得自己很快樂。

在11月1日那天,西奧羅德如約將瑪姬帶去了電影院。來到這個世界后,西奧羅德為了惡補這個世界的影視業知識,在拍了《一級恐懼》拿到片酬以後,買了一個DVD,入手了一堆影碟,只要有時間,他就會呆在家裏抱着一堆零食研究電影。

所以現在他總算不是一個“電影白痴”,任何導演或者演員都不認識。甚至,他還可以根據影片的拍攝手法,大致猜出影片風格和相應的導演。

例如這位大衛芬奇。他是9月22日上映的《七宗罪》的導演,而這部電影也是西奧羅德今天的目標。在此之前,這位導演只導演過一部電影,就是《異形3》。當初西奧羅德是被身為科幻迷的影碟屋老闆推薦,買了這一系列經典驚悚科幻電影回家研究。

比起前兩作導演雷利斯考特和詹姆斯卡梅隆,大衛芬奇的作品稚嫩許多,劇情拖沓,懸念不夠,恐怖不足,那位科幻迷老闆曾說,這第三部完完全全毀了前兩部,大衛芬奇就是一坨狗屎,他才不承認這是《異形》的續集。

他的評價表達了很多人的真實想法,但西奧羅德卻從中看到了導演的閃光點。他的另闢蹊徑雖然失敗,但將宗教性融入傳統怪物片里確實是一個新突破,如果運用得好,絕對能變成一部經典作品。

就像這部《七宗罪》。整片下來,西奧羅德坐在原地,細細回味着電影裏的每一句台詞和其背後的社會含義,以至於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影片結束后屬於自己的預告片。

從導演到演員,從拍攝手法到劇本情節,西奧羅德只能用完美來形容……除了節奏處理依然有些生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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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娛]荊棘王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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