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如果說前一夜楚墨白還沉浸於和戀人多年感情終於修成正果的喜悅,那麼第二天早上來自終端機的狂轟亂炸終於將他拉回現實——用胳膊肘頂着身後男人的胸膛,不顧他帶着濃濃睡意的抱怨離開他的懷抱以及溫度適宜令人貪戀的床鋪,墨白迷迷糊糊地抓過放在床頭的眼鏡戴起來看了眼終端機,首頁連續幾十封未讀信息以及未接來電,粗略一掃語氣一封比一封強硬——到最後幾乎想要用上髒話的樣子,內容無一例外都是他的上級邀請他去“喝咖啡”的鴻門宴請帖reads;。

大概是昨天自己就六號試驗體的稱呼問題強勢的爭論以及長篇大論徹底惹怒了那群投資者。

如果不是他楚墨白是將這個實驗從頭到尾跟進的骨幹,手中掌握着最原始的資料以及權限,那些人恐怕早在八百萬年前就把他開除了吧。

墨白長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果然還是衝動了些,昨天雖然他表面上對埃爾德的那些委屈視而不見,實際上轉身走出地下基地后,他還是用通訊器替自己的學生鳴冤順便頂撞了上級——畢竟,埃爾德之所以會理所當然的接受“試驗體非獨立生物體”的概念,跟他這個做老師的“教導”也脫不了干係。

結果那些人果然就發瘋了。

“那麼喜歡六號,有本事把它抱回家當兒子啊。”

墨白摘下眼鏡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走近浴室,決定等早餐后大腦活躍度上升到最佳狀態的時候再去處理這些麻煩的事情——在浴室里用了大概半個小時,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床上的那位已經醒了,這會兒正叼着一根煙靠在床頭,半眯着眼看着手裏的終端通訊器,通訊器正瘋狂震動個不停。

“又是你學生?”

墨白目不轉睛從他身邊走過,彎腰從柜子裏拿出一條新的內褲,當他一條腿伸進半邊褲子時,感覺到自己被身後靠近的人的氣息籠罩,當對方的大手大剌剌地放在他屁股上時,他微微一愣,然後不顧對方暗示毫不留情的將褲子穿上:“滾遠點,大清早的別發瘋。”

“我才想說,大清早的你就不能給人一個愉悅的開始。”

朝東縮回了手,目光貪婪地在面前的人露出的白皙的背部劃過——直到拉下來的白t恤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發出一聲失望的嘆息,轉身進了浴室。

出來的時候發現已經穿戴完畢的墨白正坐在沙發上發短訊——雖然是正忙於做某事的模樣,但顯然他是在等他一起去早餐,這樣的乖順讓朝東心中的不滿稍退,於是兩人走出房間的時候,氣氛還算不錯。

走去餐廳的路上朝東正滔滔不絕的跟墨白討論他們結婚以後度蜜月會去的地方,墨白對於他提出的海啊沙灘以及陽光興趣都不大,在他看來這些自然的風景並不比一排排裝滿了五顏六色溶液的試管架美妙的多少,但是這麼多年來他也學會了在自己沒興趣的情況下如何才不掃人家的性,所以他就是聽着,然後微笑,點頭——至於朝東說的玻利維亞和馬爾代夫有什麼區別,他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直到兩人來到餐廳門口,這“和諧”的氣氛終於被打破——一名年輕的實驗員跌跌撞撞跑到他們跟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當對方將視線投向自己時,墨白還微微驚訝似的挑了挑眉:那群瘋老頭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將他抓過去瘋狂教育一頓?

然而幾秒后,事實證明墨白又猜錯了。

“楚、楚博士,大事不好了!”那實驗員一張臉又紅又白的,“您的終端機怎麼沒有回應?!這邊都快把您的終端機塞爆了——”

“……是嗎?抱歉,我沒注意。”

墨白掏出終端機看了眼——果不其然夾雜在那些想要教育他的老頭中間還有無數個來自第五基地的呼叫reads;。

不好意思。

看來今天早上想要找我談人生的人有點多啊,你們得排隊。

將雙手塞進白大褂的口袋裏,黑髮試驗員臉上的一派淡定和面前那個急的上串下跳的傢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怎麼了?……你要不要喘口氣再說?”

“來、來不及了!再找不到您我們就永遠可以不用喘氣了!五號試驗體情緒暴走,馬上就要衝破第三層牢籠——五號基地的工作人員請您過去一趟,現在立刻馬上!”

五號試驗體?

莉莉絲。

那個根據“最早人類初形”為藍本被創造出來的,失敗品。

情緒暴走……看看吧,這就是不顧他的阻止非要加入人類感情系統的後果,至少六號試驗體永遠不會發生這種問題——在被強行拉走之前,墨白扔給了身後的朝東一個挑釁的眼神,後者微微一愣后衝著他做了個鬼臉,之後看似不太放心一般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來。

……

五號基地在比六號基地更深的地下負六層,距離存放六號的地方有整整三層的空間距離——而這三層之間是什麼都沒有設置的,也就是說,整個基地耗費了大面積的佔地面積以及人力物力,來對五號作出了“隔離”。

五號基地的工作人員習慣叫它為“牢籠”。

墨白一路下去的時候,整個五號基地已經在“嗶嗶”地響着駭人的紅色警報,最開始的通道還是完整的,到了裏面,就可以看見特殊金屬材料製造的、號稱最無堅不摧的牆壁上已經有了無數利器損毀的痕迹——事情的程度比墨白想得嚴重,很多。

因為安全設置被破壞,墨白一路上甚至不需要輸入安全碼就暢通無阻——一腳踏入被五號基地稱為“二層牢籠”的第二層基地,他一眼就看見了滿臉驚慌的實驗組人員,以及被他們圍繞在中間的試驗體五號。

“啊啊啊啊!”

“快停下來!快停下來!基地要徹底損毀了,鎮定溶劑送過來了嗎?怎麼那麼慢?”

“今日下層警備——楚墨白人在哪?!”

夾雜在們亂糟糟吶喊聲中的是一聲聲“轟隆隆”的巨響,不遠處藍色屏障后,如同八爪魚觸角一般的長須瘋狂的在天空中飛舞,所到之處金屬的牆壁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摩擦聲!

整個地面都在震動,藍色屏障后的基地已經完全損毀露出地下混泥土層——唯獨那觸角在觸碰到藍色屏障時似乎會受到阻礙,耀眼的電光后金屬發出“滋滋”的聲音,隨即似乎被灼傷般燒出一個大洞露出裏面五顏六色、錯綜複雜的內部線路……

“我要哥哥!我要兔子!”

稚嫩的帶着哭腔的女童音於金屬具物的上端響起——墨白抬起頭,將冷漠的視線投向聲音發源處——於巨大金屬機械的上半部,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的女童,長卷銀髮伴隨着她的動作而飛舞,而她的下半身是完全與那造成極大破壞的器械連接在一起的,看不見雙腿,只有冰冷的金屬。

一根主電路連結它胸前心臟部位以及大腦部位reads;。

“莉莉絲。”

墨白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在眼下如此混亂嘈雜的內部,他的聲音應該被立刻覆蓋——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這一聲呼喚彷彿如同令一切靜止的魔咒:突然之間,那瘋狂肆意破壞的金屬觸盤停止動作,深深扎入牆壁的一根觸盤猛地一頓,伴隨着嘩啦啦泥土聲響起,它抽出牆壁。

同時,位於機械最上端的女童轉過身來,她微微瞪大了赤紅的雙瞳,對視上了實驗員黑色的眼。

“哥哥?”

半身半機械的試驗品臉上露出了個笑容,它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撲向墨白——然而在它那巨大的觸盤碰到周圍的藍光屏障時,四濺的火花和藍光讓它發出一聲似乎是吃痛的聲音,它猛地停住了前進的趨勢,停在屏障后,眼巴巴地看着剛剛走進五號基地的實驗員。

“哥哥,你好久沒來看我了。”五號試驗體說。

“這不是你對這裏進行肆意破壞的理由。”

墨白環繞一圈四周,並對其受到破壞的程度微微蹙眉——最裏層的保護層理應結實安全,五號試驗體能夠從裏面出來無非是人員操作失誤或者壓根就是刻意為之……

“我不是故意跑出來的,我的兔子不見了,”五號試驗體說,“我來找我的兔子,你看見我的兔子了嗎——”

五號試驗體的聲音聽上去委屈極了,就像是一個完全純良無害的小姑娘。

墨白看了看四周,然後他在藍色屏障的這一邊,看見了一個破舊的兔子布偶。

他微微一頓,然後走過去彎腰將那個布偶撿了起來,五號試驗體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正當所有人都為此得到控制的場面鬆了一口氣時,卻突然聽見墨白冷冷道:“我不信任你,你迷惑基地工作者將你從原始牢籠里放出來,到達二層牢籠進行肆意破壞——只是為了找你的布偶?”

五號試驗體笑容一僵。

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喂,墨、墨白,事到如今不要再說這種可能會惹怒莉莉絲的話了吧——”

“我有說錯?”

墨白一邊說著,一邊用嚴肅的目光掃了周圍一圈——這樣的目光讓周圍的人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心虛,五號基地的工作人員紛紛低下頭躲避那嚴厲的目光,一時間………居然都忘記了本身對於五號試驗體可能暴走的恐懼。

“咦,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五號試驗體嘟起嘴,與此同時,一根觸盤像是討好似的翹起來隔着藍色屏障在墨白的面前搖了搖,“好好好,我這就乖乖回去可以嗎——哥哥,把我的兔子給我吧。”

“你回去我就給你。”

墨白一隻手捏着兔子站在那裏,不顧五號試驗體高高蹺起的嘴,無動於衷的模樣——直到站在他身後的人,突然一把將那布偶搶走,他先是狠狠一愣,揚起眉正想要發火,轉過頭卻發現身後站着的是同樣滿臉不耐煩的朝東:“你就把兔子給她怎麼了?就是個小姑娘!”

“什麼小姑娘,王朝東,你是不是瘋了?reads;!兔子還給我——”

“你才是瘋了,這件事鬧的還不夠大嗎?就因為一個布偶兩層基地都毀了必須重新修建,我們會被那些老頭念到發狂的——你就把兔子給她就什麼事也沒有了!”王朝東舉高了手不讓墨白來搶。

“王朝東!來人,把他給我抓住!”

“別嚷嚷,楚墨白,這麼多人在這看着呢!你跟我同級,憑什麼叫他們抓我!”見墨白真的惱火了,男人略有些下不來檯子,也來了火氣,“多大點事至於嗎,你有這心思去為難一個小姑娘,怎麼不去正面剛那些酸老頭?你學生因為被你教育的措辭面臨被調走的煩惱你怎麼不去管一下?!”

這會兒墨白腦子亂成一鍋粥,注意力全在那隻兔子玩偶上,完全沒注意朝東說什麼——

“你在說什麼啊,那是兩碼事,現在把那隻兔子給我!”

王朝東選擇直接無視了臉氣得發白的墨白。

“我說你們五號基地的人也是不要隨便動試驗體的所有物好嗎,平白無故給人添麻煩——”朝東一邊說著一邊直接越過墨白往藍色屏障那邊走去,來到屏障跟前,毫無防備的將自己的手伸過了藍色屏障,將那隻髒兮兮的兔子布偶遞到了觸鬚跟前,“給你,莉莉絲,拿到了兔子以後就乖乖的——”

王朝東的話還未落。

突然感覺到身後撲上來了一個人,將他整個人往後拉扯撲倒。

手中的布偶掉落在地,與此同時,在兔子的另外一端,接觸了兔子布偶的金屬觸盤前端突然張開,噴射出一股藍色的粘稠液體——

白色的布偶接觸到后,立刻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就像是被強度極高的酸性液體腐蝕一般,變得焦黑。

“啊啊,可惜,”五號試驗體看也不看那隻被徹底毀掉的玩偶,而是一臉失望地看着墨白這邊,“兔子,跑掉了——大哥哥,真狡猾,但是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大意了,所以我還是會遵守規定回去那個籠子的。”

液體腐蝕氣體擴散開來,周圍的工作人員臉色大變,紛紛散開,相互叫嚷着開啟基地內部消毒殺菌措施。

混亂的人群中,朝東躺在地上,只能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心臟貼着他的胸腔,發出強而有力的跳動,他眨眨眼,突然感覺到一滴冰冷的汗液從身上人的下顎低落,落在他的眼皮上。

“——埃爾菲奴原液,強腐蝕性,強傳染性,強寄生性,由黑死病毒改造而來作為生化武器裝置入五號機的內部,感染者迅速出現高熱、皰疹、敗血症以及器官壞死病狀,解毒血清尚在研發,目前死亡率為百分之百……還有,因為本身就是作為武器研發,任何一號試驗體都沒有被植入過痛覺神經,在它裝做被防禦激光牆灼燒疼痛的那一刻,就已經說明它在撒謊了。”

“……”

“試驗體就是試驗體,永遠不會擁有人類的慈悲心——它們只是被創造出來用來殺戮的工具。”

清冷的聲音落下,還沒等男人說話,壓在他身上的人已經爬了起來,冷着臉整理了下身上的白大褂,掏出一副口罩戴上,緊接着冷着臉,頭也不回的走向五號基地出口。

那僵硬的背影就像是在對他的愚蠢仁慈無聲的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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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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