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茯神站在原地沒動。
他像個傻瓜似的看着面前坐在輪椅上的小孩——正如他第一次看見以諾切一樣,大概擁有世界上最完美的漂亮容顏的男孩正微微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記憶中那淺色的瞳眸和淺色的發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發,紅色的瞳眸——
和那些曾經泡在培養皿中的試驗體一樣的顏色。
是的,至少從“亞當”開始,擁有人類外形的試驗體因為色素的影響最終都統一定下一個顏色的發色和瞳色,就連六號體“奧汀”最開始也不例外,後來它的發色發生改變,還是上層堅持要求要將它和“莉莉絲”這個失敗品區分開來,才重新開了項目組將其發色改變的reads;。
“鱗片……不見了。”茯神嘟囔道。
“是的,在注射了解毒血清后,以諾切開始恢復個體意識,”克勞德醫生說,現在他和其他的醫療人員已經解除了之前那些層層維護的隔離服,“從那個時候開始,大概有長達兩個小時的時間,那些鱗片開始快速脫落,之後我們驚訝地發現他又回到最初的人類皮膚,而且令人驚喜的是,無論是之前的膿液泡還是鱗片,都沒有以諾切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絲痕迹——”
克勞德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以諾切的肩膀:“真是個堅強的孩子,是不是?你一定不知道在你沉睡的時候,在這間隔離病房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彷彿在二十四小時內快速的翻完了一本完整的《生物進化論》,這是醫學上的奇迹!”
克勞德醫生越說越激動,然而房間裏卻沒有幾個人回應他,其他的醫護人員都在傻乎乎的笑着,而以諾切則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後將目光放回了茯神的身上——就好像少年身上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在吸引着他。
茯神走到以諾切跟前,抬起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但是奇怪的是,當那個孩子也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去抓茯神的手腕時,他卻好像沒看見是的及時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任由以諾切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茯神轉過頭問還陷入激動情緒中的克勞德:“請問我弟弟醒來的時間是?”
克勞德看了看手中的記錄板:“恢復意識大概是在五個小時前,在這五個小時的時間內你弟弟一直在跟某種意識做鬥爭……而在五個小時后,大約是今天下午四點十分,他睜開了眼睛,宣佈自己贏得了這場意識鬥爭的勝利。”
醫生用驕傲的語氣宣佈着。
茯神陷入了沉默,心裏算了算,自己醒來以後問玉城的時間是四點十五,那麼嚴格算起來,他醒來的時候大概正好也是四點十分左右……這其中有什麼關聯?還是,純屬巧合?
克勞德醫生說完,隨機發現聽到他這份“報告”的病人家屬卻絲毫沒有露出任何欣喜的表情,事實上他說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在面前的少年臉上看到了一絲絲的恐懼,這讓他不得不尷尬地閉上了自己的嘴……良久,自從進入病房看到以諾且情緒就不太對勁的少年終於開口說:“抱歉,可不可以讓我和我弟弟單獨相處一會兒?”
病人剛剛醒來情況還不穩定,按照規定其實是不允許進行單獨探視的——但是眼前的病人情況特殊,一時間就連護士長也拿不定注意,他轉過頭去看克勞德,後者考慮了下之後,最終卻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只是提醒茯神佔用時間不要太久,因為以諾切剛剛醒過來,需要好好休息。
醫護人員們開始陸陸續續的往外走,沒一會兒後房間中就只剩下了以諾切、茯神還有玉城,很顯然這會兒後者完全沒有意識認識到茯神所謂的“和弟弟單獨相處一會兒”是指“我和以諾切”而不包括第三個人,他瞪大了眼坐在床邊眼巴巴地看着茯神,就好像在說:人都走光了,你要說啥為什麼還不開始?
茯神有些無奈。
好在他來得及開口之前,玉城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愣了愣后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然後一臉遺憾地跟茯神搖了搖手機示意:“老趙說他送到美軍隔離區的血清也產生了作用,現在情況最嚴重的那一批士兵也脫離了危險期,而稍微沒那麼嚴重的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現在讓我過去那邊,準備後續工作。”
“通訊恢復了?”茯神問,“昨天克勞德醫生說通訊被阻斷了reads;。”
“剛恢復的,”玉城收起手機,往外走了兩步突然停住腳,“你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
“我?”
“血清是你從基地搶救出來的,難道這時候你不應該到那邊去享受一下崇拜的目光?搞不好美國總統也在,你可以跟世界第一大國的老大擺擺譜兒,讓他給你安排個常春藤讀一讀?”玉城調侃。
茯神默默心想常春藤讀過了並不想再讀一遍謝謝,考慮了下后,還是因為有些放心不下決定跟玉城到軍事隔離區看看那些大兵的情況,跟他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要去,然後跟他申請了十五分鐘的等待時間,玉城表示完全理解,他準備車輛之類的也需要時間,兩人敲定五點整在療養院門口見面,玉城就退了出去。
當病房中真正只剩下茯神和以諾切兩個人,茯神終於肯將一直飄忽的實現重新放在了男孩的臉上——而此時此刻,令他毫不意外的是,男孩漂亮的臉上笑容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茯神,良久,這才用柔軟的聲音道:“哥哥,你要跟我說什麼?”
茯神看了看四周,答非所問:“這房間有監控攝像頭。”
以諾切挑起唇角:“沒有錄音功能,他們聽不見我們說話。”
茯神點點頭,頓了頓,終於問道:“以諾切到哪去了?”
以諾切露出個驚訝地表情:“這個問題真奇怪,哥哥,我明明就在這裏,你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呢?”
“非要這樣跟我說話嗎,六號?”茯神在病床床沿邊上坐了下來,“收起那大驚小怪的語氣,還有別再用那種矯揉造作的語氣叫我‘哥哥’,他們給你植入的系統里不包含人類的情緒,你假裝自己擁有這樣的東西的時候不僅彆扭,甚至讓人覺得作嘔。”
坐在輪椅上的男孩那雙紅色的同眸之中有一瞬間有意外的目光閃爍而過,但是很快的,他的眼中恢復了平靜,他笑了起來——當然是笑意未達眼底的那種,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雖然依舊帶着孩童的稚嫩,但是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強調——聽上去有些懶洋洋的,還帶着一絲令人討厭的調侃:“上來就是人身攻擊,就不怕我會被你嚇哭嗎?”
“你沒那個功能。”
“我還以為你準備陪我將這場戲演到底,博士。”
聽到對方叫自己“博士”時,茯神覺得自己應該驚訝,但是意外的是,他發現自己沒有——
茯神只是抬起頭瞥了面前的男孩一眼:“你在研究所的時候還沒認出我。”
“對,那時候只是覺得你這雙討人厭的眼睛實在是眼熟,簡單的來說就是欠收拾那種,”男孩換上了不耐煩的語氣,“後來進入了這個小鬼的身體裏,繼承了他的記憶,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他記憶中的某一刻,他的哥哥性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前後簡直像是兩個人,這讓他感覺到很不安,但是這個可憐的孩子卻在努力地忽略自己的不安。”
“……”
“你猜這個某一刻是什麼時候?”他問,頓了頓,不等茯神回答,就笑着說,“就是在研究所爆炸的后一天,可憐的以諾切,他那個狂妄自大卻對弟弟很溫柔的哥哥不見了,變成了討人厭的面癱臉楚博士。”
“……”茯神發現這個六號惹火人的本事真的是一級棒,當初就不該給他加入語言系統讓他當一輩子的啞巴就好了,茯神淺淺地皺起眉頭,“現在是在問你問題,你哪來那麼多感想發表?六號,你把以諾切弄去哪了?”
“問我你可愛的小弟弟去哪了?剛才那個感慨很多的醫生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用了五個小時的時間跟另外一種意志在作鬥爭,五個小時后,我坐在這裏,跟你說話reads;。”
“……”
“還有什麼問題?”
雖然心中早已有所猜想,但是當想法被證明的一瞬間,茯神還是難以掩飾心中那奇妙的複雜情緒——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為了救他受了重傷,經過無數人的搶救,最終他還是徹底的死去了。
留在他體內的是將他殺死的兇手。
——六號壓根沒有離開,在當時茯神決定拖延時間,等待美軍軍隊前來圍攻他的一瞬間,他也同時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用他的武器“岡尼爾”刺進了這個七歲的男孩身體中,然後意識進入了他的身體,然後,以人類的身份重生,留在了他的身體裏。
天.朝有句老話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算計着一步上,他果然還是沒能算計過……理論上來說大腦是一段完美編程的六號實驗題。
茯神將臉邁入雙手中,緩緩閉上眼。
病房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靜,良久,他聽見了耳邊響起了“吱呀呀”的輪一聲,下一秒,當他感覺到什麼人來到他面前並且反感地想要退後時,一切都顯得來不及了——坐着輪椅來到他面前的男孩抬起手,用那雙冰冷得不像是活人的手,扣住了茯神的手腕——此時此刻在監控器跟前,大概那些醫護人員能看見的就是坐在輪椅中的弟弟湊近哥哥,小心翼翼地將哥哥捂在臉上的雙手拿下來,關切地看着他……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事實是,其實此時整個病房中的氣氛已經跌到了冰點,男孩以正常的幼童絕對不會擁有的力量牢牢地將少年的手腕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他將他拉向自己——直到兩人接近到鼻尖幾乎碰到鼻尖,看着面前的人那因為緊繃而微微縮聚的雙眸,他微微一笑:“怎麼,厭惡我嗎?像我這樣奪取別人身體的傢伙?”
“……”
呼吸下意識的停滯。
身體因為不受控制的緊張和恐懼而緊繃。
茯神猜想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大概相當難看——
“你可以厭惡我,博士,但是在此之前,我想我應該提醒一下你,在奪取他人身體強行復活這一方面,我們並沒有任何的區別——想想在我佔據了以諾切的身體的同時,你又是以什麼樣的形態存在?”
“……”
“我們都一樣。”六號輕輕地說著,當他感覺到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因為他的話語而微微顫抖,他唇邊的笑容加深了,“我們是同類。”
男孩話語剛落,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目光閃爍了下,他動了動腦袋——似乎是聽見了什麼茯神沒有聽見的聲音,隨機他放開了被自己控制在手中的少年,兩人恢復到了看似親密卻相比起之前已經安全得多的距離,六號聳聳肩:“別這麼苦大仇深的看着我,我除了從培養皿里跑出來釋放的力量燒了基地沒做什麼錯事——你應該感恩戴德,博士,如果我死了,這個世界就徹底玩完了……你以為除了我,誰還有能力阻止莉莉絲那個瘋婆娘?”
“莉莉絲……?”
“我不是大反派reads;。”
“……莉莉絲怎麼了?”
“她才是大反派,”六號面無表情道,“說不定還有個你,畢竟把剩下的失敗品放出來滿世界亂跑也有你的功勞。”
“六號,我不記得你的語言系統里加入過‘跑題’和‘話嘮’的情趣成分,你看上去也很年輕,不到喜歡嘮叨個沒完的碎碎念中老年。”
“真是惹人討厭啊,博士,在這裏殺了你應該會引起人類恐慌吧?”
“說得你好像在意這個似的。”
“當然在意,我的系統設定就是保護全人類。”男孩那張漂亮的小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說到這個我還是覺得非常委屈,如果不是有我在,無論是以諾切還是那些深入研究所的人類軍隊,早就已經死得透透的了,還有什麼機會在這裏苟延殘喘等着你的解讀血清?那個毒婦釋放的毒液可是比你想像中要快得多。”
“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是你創造出來的,你只能相信我。”
“莉莉絲也是我創造出來的。”
“但是那個毒婦是個失敗品,”以諾切淡淡道,“放心,我看你也不是那麼順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裏想要殺掉你的念頭怎麼樣都揮之不去——但是眼下並不是時候,楚博士,我們需要暫時停戰,先解決莉莉絲,一旦那個惡婆娘死掉,我就會立刻——
以諾切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病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
男孩立刻收斂起了臉上那種懶洋洋的表情恢復了人畜無害的模樣,而茯神是嚇了一跳轉過頭去,卻看見玉城探了個腦袋進來:“車子準備好了,你好沒好?”
茯神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明顯還有話要說的以諾切,見對方那似乎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架勢,他頭疼,唇角抽搐毫不猶豫點點頭:“說完了,這就來。”
少年說著,一遍絲毫也不留戀地推開了阻擋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和他的輪椅站了起來,然而還沒等他站起來轉過身邁出去一步,手臂卻突然被兩條瘦弱的手臂纏繞上了,緊接着他就聽見男孩用與和他對話時候截然不同的語氣弱弱地宣佈:“我不要離開哥哥,無論你們要去哪,帶我一起走。”
茯神低下頭看以諾切,後者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目光閃爍地看着他。
玉城:“……你弟弟長得真好看,性格也好,一開口說話讓人覺得簡直沒辦法拒絕他。”
茯神:“拒絕他,不要猶豫。”
以諾切沒說話,那張包子臉看似不愉快地稍稍抿起唇,纏繞在茯神身上的雙臂收緊了些——大概在玉城看來,這隻不過是男孩安全感缺乏的一個表現,但是大概只有茯神自己才知道:他的手臂都快被折斷了!
王八蛋六號reads;!
……
十分鐘后,茯神黑着臉幫助玉城將一把輪椅扛上了後備箱。
六號……也就是以諾切懶洋洋地趴在玉城的背上,滿意地欣賞少年無聲宣洩自己的不滿,並且當玉城用那種哄騙小狗狗的語氣問他要不要坐寬敞一些的副駕駛座師,他心情不錯地用哄騙成年人的語氣回禮,奶聲奶氣地回答:“不要,我要和哥哥坐。”
玉城:“哈哈哈哈,同學,你弟弟和你感情真好啊。”
“當然了,”以諾切說,“他不僅像我的哥哥,還像我爸爸,有養育之恩的。”
沒心沒肺的玉城笑的更加開心了,連連誇以諾切“懂得真多”。
正把輪椅塞進後備箱的茯神狠狠一下扣上後備箱,正想說“我去坐副駕駛”,卻發現玉城已經將以諾切安排到了後座,自己坐到了副駕駛座位——無奈之下,他只好乖乖爬進後排座位,挨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男孩坐了下來。
以諾切:“爸爸。”
茯神:“住口。”
以諾切:“在研究所的時候,你可是就有大言不讒的說這樣的話——說是我父親什麼的,還說如果我揍你會遭雷劈。”
茯神:“是的,真意外你還沒被五雷轟頂。”
以諾切:“你沒死,我怎麼捨得死在你前頭。”
茯神深呼吸一口氣,動了動唇角正想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與前方駕駛座之間的隔板被降了下來,前面的玉城丟過來一個平板電腦,一邊說:“去的路上你先看看之前美帝軍方基地傳過來的資料片,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那裏被嚇得尿褲子。”
隔板被重新升了上去,茯神抱着平板電腦半天沒回過神兒來,直到旁邊的以諾切伸出手戳戳他的手臂:“讓你看視頻。”
茯神覺得自己快到達崩潰的邊緣,動了動手臂揮開旁邊那隻煩人的手,戳開了平板電腦上的視頻播放鍵——
視頻開始播放了,視頻的右上角閃爍着的時間是,距離研究所爆炸大約三個小時后,前面一段都是黑色的沒有畫面並且一開始就晃動得極其厲害,像是拍攝者正位於地面一直在震動的地方拍攝,畫面很暗,周圍一直有人在說話,槍響聲不斷,茯神仔細聽了下,似乎有士兵說“有東西在裏面”“我聽見了打鬥的聲音”“烏鴉”之類的關鍵詞,攝影的人停頓了下後放下了攝像機,稍微擺正,然後視屏里出現了一個普通的美國士兵的臉:【是理查德,現在我在delaware州的生物研究所外圍,裏面不知道有什麼生物發生了爭鬥!我所在的連隊馬上就要進行戰術切入,希望一切順利,希望裏面等待着我的不是米拉·喬沃維奇(*生化危機女主角)!】
“這一段,是我和莉莉絲在裏面干架,”以諾切湊過小腦袋,指了指視頻,“現在我有了人證證明我沒撒謊,我不是反派,你和莉莉絲才是——米拉·喬沃維奇是誰?”
茯神:“一部幾十年前的喪屍系列電影女主角。”
以諾切輕笑一聲:“胸大嗎?”
茯神用見了鬼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後者收斂起笑容:“如果是個胸大的,那這位人證先生可能要失望了,當時研究所里可沒有什麼電影明星,有的只有發瘋的莉莉絲,平胸,長得也不怎麼地,還沒你好看——”
茯神:“……”
為了屏蔽身邊某個噪音,茯神將平板電腦的聲音調大了一些reads;。
平板電腦上的視屏已經進入了第二段,時間是,在第一批士兵進入研究所后的大約三十六個小時后,視頻主要拍攝地點是一個極為寬廣的病房裏,裏面放着幾百張病床,其中有一些病床上已經蒙上了白布,白布下血跡斑斑,另外一些病床上還躺着人,那些人也不能稱之為完整的人了,黃色的膿包佔據了他們全身,潰爛的面部看不見他們原本本來的容貌……一些身穿消毒防護服的人在他們中間走來走去,手中拿着消毒的噴洒器,在給房間進行清潔——
“艾爾菲奴病毒已經開始起作用了,”以諾切在旁邊說,“我就說了,那個毒婦的病毒起作用可是很快的,抗體不好的人幾乎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會立刻死亡——如果不是因為我在,這裏的大部分人挺不到這個時候,看見角落裏的這個人了嗎?”
茯神並不想理會他,但是目光還是忍不住跟着在屏幕上那根戳來戳去的手指移動,最後,他在整個攝像頭所拍攝到的某個角落裏,發現一個稍微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樣的士兵——他獨自一個人坐在角落,低着頭,他時不時地用左手去抓右手的手臂,似乎並不太在意這樣時不時會將他受傷的膿包抓破,而因為攝像頭清晰度不夠,茯神只能隱約看到這個人的手臂上長出了一層綠色的像是苔蘚一樣的東西——
“這是我留給他們的禮物。”以諾切聽上去有些得意。
“我知道,”茯神壓低了聲音,“以諾切的身上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那些新生長出來的鱗片覆蓋了他的身體,讓他的軀體不會再被病毒吞噬的時候變得脆弱不堪如同一個破布袋子,就像是王朝東那樣,我只用一根手指頭,就……”
身邊傳來的沉默讓茯神下意識地閉上了嘴,他轉過頭,警惕地看了以諾切一眼,後者露出個相當無辜的表情:“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讓你說漏嘴的——所以,那個噁心的種.馬男是你殺得了?我記得我給他留了一口氣來着。”
說到最後以諾切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遲疑自己做的對不對。
“噁心?”
“試試看兩個雄性生物在你睡覺的時候在你床頭做.愛,被撞破后惱羞成怒,把奇怪的東西注入到你睡覺的地方毀了你的安寧——那個時候你就會產生很深的疑惑:到底關我屁事?”
“……”茯神盯着身邊滿臉嫌棄的小孩看了片刻,看着那張漂亮的小嘴一張一合毫不猶豫地說出類似“做.愛”這樣屬於成年人的詞彙,“你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
“聽爸爸的。”
“……”
以諾切將平板電腦從茯神手裏拿了過來,退出了已經播放完畢的視屏,他講平板電腦拿在手裏擺弄了下,隨即似乎很快的就搞明白了這個東西的使用方式,並且進入了某個小遊戲,自顧自地玩了起來——
茯神之前睡了二十多個小時,但是拜那個奇怪的噩夢所賜,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得到了安眠……而眼下,在身邊那個小鬼玩遊戲發出來的噪音聲中,他意外地又越發瞌睡了起來,伴隨着車子的顛簸,眼皮子也變得越來越沉重reads;。
最後,在身邊水果忍者切水果發出的噪聲中,少年終於抵擋不住睡神的召喚,陷入了沉睡。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茯神只想到一件事:他居然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在六號身邊睡覺了,真的是荒唐至極。
……
茯神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車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
這一次因為一路沒有做夢,他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精神,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原本還坐在她旁邊玩遊戲的小鬼這會兒也安靜下來靠着車門閉目養神——也有可能是睡著了,茯神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認真地思考了下將他在睡夢中掐死的可能性,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實踐一下,那個小鬼就睜開了眼睛:“怎麼,想趁我睡覺時候掐死我?”
茯神:“……”
以諾切:“我說了,沒有我,你們打不贏莉莉絲,更不用說還有剩下四個雜魚——明白了嗎,那個可不是你們那些可笑的槍支彈藥可以解決的。”
茯神:“被我一箭射穿的人有什麼資格大言不慚的說這種話?”
以諾切噎了下。
車內過於昏暗,茯神不知道他臉紅了沒有——不過轉念一想又想起這傢伙從最開始的設定就是沒有情緒——換句話說就是沒臉沒皮,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他就聽見以諾切平靜的聲音響起:“我故意讓你射中的,白痴,否則你怎麼會眼巴巴的跑去救以諾切讓我在這個身體裏存活下來?這都是套路。”
茯神冷笑一聲,正準備再嘲諷幾句,這個時候,車子居然停了下來。
車門從外面打開,玉城伸了個臉進來:“睡醒了?正好,到地方了,下車吧。”
茯神點點頭跳下車,發現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到達了一個荒郊野外類似的地方,周圍除了一座簡單的軍事建築之外什麼都沒有,周圍拉着高高的電網,電網外層還守着一堆持槍的美國大兵,天上沒有月亮,所有的照明物只是拉在電線上的一盞大燈……
聖誕節剛過,美國冷得人鼻子都能掉下來,本應該是一年之中唯一放假的時候,這些士兵卻有家不能回,被迫守在這鬼地方……
茯神縮了縮脖子,他在玉城的身後看見了趙恆,稍稍點頭跟這人算是問好,茯神繞道車子後面去幫玉城把輪椅拿下來,後者一邊打開後備箱一邊問:“視頻看了嗎?剛才在車上就想問你,結果發現你在睡覺,沒好意思叫你。”
“看了,”茯神點點頭,“沒什麼好害怕的,一樣的情況在以諾切的身上也出現了,先是膿液泡,然後流血,骨骼軟化皮膚潰爛——最後出現……那些綠色的鱗片。”
“一會兒你看到的比這些更加……”玉城遲疑了下,“總之,如果到時候你覺得不舒服,立刻通知我帶你離開這裏。”
茯神沒說話,只是應了一聲,將輪椅放到車子前面,將後座那個小鬼拎小貓一樣拎下來放好,同時他聽見趙恆在身後嘟囔了聲:“你們來春遊的?拖家帶口,這麼小的孩子都帶來了,你以為這什麼地方?又以為我們來幹嘛的?一會兒我們要看的是奧特曼電影嗎?”
玉城被訓得不敢說話。
茯神看他實在是慘,於是擺擺手說:“沒關係,那些視屏在車上的時候以諾切也看過了——而且作為親身經歷過這些病毒的人,他應該比我們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更加堅強才對reads;。”
茯神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去看以諾切,後者盯着趙恆沒說話——直到少年忍無可忍地踢了腳他的輪椅,他這才回過神兒來,伸出手抱着茯神的腰,甜甜地說:“有哥哥在,我什麼都不怕。”
趙恆愣了愣,然後他嘟囔了句什麼,又瞪了玉城一眼,這才從口袋裏掏出個通行證,帶着他們一行人往軍區裏面走。通過警衛處,他們來到了建築內部,建築里有暖氣,茯神這才將凍得快沒知覺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他跟在趙恆後面,看着他跟一些人打招呼並低聲詢問現在的解毒工作進展,在獲得了一些情報后,趙恆這才帶着他們繼續深入建築,一行人來到一座電梯跟前——
“你們來的時間正好,現在第一批解毒的士兵已經完全恢復並且去休息了,人數不多,一共也就剩下七八個……”似乎是看見了茯神驚訝的目光,趙恆苦笑了下,“我們送到血清后,血清又被送到他們的實驗室重新檢測了一遍——他們不整這麼多事兒還能多活下幾個。”
茯神“哦”了一聲,其實美帝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疑心病嘛。
傳說中的“科學無國界”“大愛無國界”什麼的,在新聞里看看熱鬧就好了,放到現實還要貫徹到底的人腦子都不太正常。
“現在正在準備進行第二批士兵的解毒,我帶你們去第二隔離病房的觀察室,你們在那裏可以觀看到解毒過程的全程。”
趙恆說著,這個時候電梯到了地下負二層,他們一行人走出電梯來到了走廊深處最後面的一個房間,推開門走進去,茯神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寬廣的長條形房間,大約兩個足球場那麼長的長方形房間,房間的正前方是一個玻璃觀察窗口,窗口的另外一邊,大概就是所謂的“第二隔離病房”。
此時此刻,從那病房中,正透着和曾經的以諾切的病房一樣刺眼的光芒,而藉著這些光芒,茯神得以清楚地看見“病房”中的一切——
準確地來說,那並不像是一個病房。
如果要茯神來形容,他會說,那是一個未知動物的巢穴。
空蕩蕩的房間裏面沒有擺床,取而代之的是房間的房頂上密密麻麻地掛着的幾百個巨大的、大概有成年人團身大小的巨蛋——那些蛋統一擁有青色的堅硬鱗片,湊近距離觀察窗最近的那個看,可以發現那些“蛋”的鱗片彷彿會呼吸一般在微微地張合,從鱗片的縫隙,正往外滲透着粘稠的血液……
茯神內心震撼又茫然地回頭看了一眼玉城,後者聳聳肩,露出個“我就說了吧”的表情。
這個時候,茯神終於明白過來,之前在短訊里玉城對於“哥斯拉”的幻想並非毫無根據,這整個軍事基地完全就像是一隻巨型怪物的巢穴。
而眼下,這些怪物的幼崽們,似乎就要破殼而出——
此時,茯神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老趙,我能問一個問題嗎,第一批士兵正式從這些‘蛋’里出來的大概時間有嗎?”
“我看看啊……哦有的,大概是今天下午四點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