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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行宮重重三道大門,沈滿等三人來到了一地,眼前開闊,大理石鋪好的平整的地面。這一片開闊之地的後頭,是三重恢弘的殿宇。正對的是主殿,依主殿側邊排開的,則是各處側殿。

皇帝長久不來此,竟也耗費民力建造如此巨大的建築群,據說這裏的一石一磚都是用民力從山下開採運送至此,為此,十萬民夫耗費了不少精力,也造成了一段時間的民怨。若不是太閣出面,免了此地的賦稅三年,否則這裏怕是有一股力量會湧起,威脅大豐朝的國運。

沈滿環顧了一周,也不敢太大動作,只見四處旌旗飄飄,將士身穿擦拭地明亮的鎧甲,腰挎大刀,來回騎馬巡遊的將官目光如炬,叫人畏怯。

抬頭看四周高屋、闕樓之上,有幾個身姿筆直的影子,背上背着箭婁,手上的弓隨時可穿破雲層。

山下八千,山上兩千?造反?

沈滿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生生地后怕。當初若是聽了寧韜的意見冒冒失地去造反,此刻還未動手,只怕已成為瓮中之鱉,被人射成了刺蝟陣亡,貽笑千古了。

寧韜搓了搓鼻子,好想知道她在想什麼。輕咳道,“怕什麼,只要留守京都的十萬精兵不來,再阻隔山上和山下的聯繫,解決這兩千禁衛軍很容易。”

沈滿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大言不慚。”

寧韜眼睛亮了亮,“是不是大言不慚,試一試就知道了,怎麼樣少主,要不要試試?”

沈滿抖了一下,問,“你該不會已經和雲大夫部署了什麼吧?”

寧韜佯裝抬頭去看天氣,打算耍賴到底。

沈滿扭頭怒視雲天罡,她算是明白了,這群人欺軟怕硬,自己越是客氣他們就越不客氣,如今竟然已經瞞着她做了一些勾當,真當她是軟柿子不成?

雲天罡對沈滿除了主僕之義之外,還有對侄女的疼愛。瞧見沈滿怒氣沖沖地瞪着自己,於是便無奈道,“少主,屬下和寧公子只是為了保護少主的安全,所以擅自調用了在附近的門徒……”

沈滿扶額,“多少人?”只是臨時調用的門徒,該不至於很多人,至少少於五十,她還可以全身而退。

雲天罡輕鬆道,“不多,五百。”

“啊?!”沈滿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再問,“多少?”

雲天罡信以為真地湊到沈滿的耳邊,輕輕道,“稟告少主,如今聚集了五百門徒。由於人數有點多,故而只讓信得過的十個人上山來,其餘的都在山下圍觀。”

“圍觀什麼?”沈滿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她只覺得這群人根本不是來保護自己,而是來活捉自己。到時候若是下山,還不是被人團團圍住,像是圍觀街上耍猴的一般圍觀自己?

沈滿頭疼不已。

寧韜在一邊冷眼旁觀道,“怎麼樣,少主,你體會到權利的滋味了吧?”

沈滿瞪他,微微苦笑,“我是不是逃不掉了?”

寧韜抖了抖衣袖,漫不經心道,“就算你逃了,我還是有本事把你捉回來,你自個兒瞧着辦。”

沈滿憋屈。

寧韜挑眉,“我倒是真的不明白為何你硬是不接受做這五行門的少主的現實。依我看來,與其到處躲藏整日有擔心被發現的煩惱,不如索性入主五行門,堂堂正正做這少主。到時候他們都聽你的,你自己若是不想管,便交給雲天罡或者是其他人,到時候就當你自己是個吉祥物鎮宅安神也無妨。”

沈滿嘴唇動了動,卻不回話。

寧韜冷着臉,“你是因為她吧?”

沈滿抖然精神,滿眼吃驚地看着他,活脫脫的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

寧韜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大門監待你不同。你待大門監,也很不同。不過你放心,大門監與我姐姐交情不錯,與我也沒有仇怨,你們的事情,我是不會揭發的。”

沈滿吞了口唾沫,既不點頭也不感謝。

他們走到祭天之所的東北方,面前攔着兩排持戟將士,將尋常觀禮的百姓攔在了最外頭。遠處,分了幾個帳篷,帳篷之內,擺設着茶點和瓜果等物。想必是皇族以及大臣列席的場所。

寧韜笑吟吟地站在沈滿的身邊,指了指留給大門監的帳篷,慫恿道,“我們也不造反了,替你搶親,如何?”

沈滿晃了一下,暗道這還不如造反得了!

雲天罡見沈滿的小臉兒白一陣青一陣的,上前翻過她的手來把脈。沉吟了片刻后道,“少主,您的體質大概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心跳過驟,氣急攻心,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沈滿憤憤抽回手,瞪着這一老一少刺頭,決意硬氣到底,於是故意沒好氣道,“我煩,你們離我遠點。”

寧韜退了一步,小心翼翼抬頭看沈滿,見沈滿依舊等着他,於是又往後退了一步。沈滿終於不瞪,便安下心來示意雲天罡也這般照做。

雲天罡平時也算精明能幹的,自打見到沈滿以來便一心一意去追隨沈滿,故而此刻竟然也像個小孩一般,學着寧韜行事。

寧韜忽然皺了皺鼻子,扭頭蹙眉道,“好臭……哪裏來的……”

卻在見到來人之後愣怔了,然後又勉為其難地上去,上上下下嗅了嗅那人身上的味道,接着毫無顧忌地仰天大笑,“哈哈哈!這不是隨時隨地都香噴噴的江小少爺嗎,為什麼突然好像掉進了糞坑?這個味道怕是幾天也去不了了吧!哈哈哈!”

沈滿見他笑得肆無忌憚,周圍的人都往這邊瞧,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便示意雲天罡拉走寧韜,自己牽了江秋笛一道往一個民間的帳篷間隙去。

“江小少爺,你怎麼這麼臭?難道跟着糞車結果掉進去了?”沈滿忍不住問。

寧韜捂着肚子繼續笑,無視江秋笛越發冷酷的目光,“哈哈哈!我覺得他肯定掉進去了……否則也不會如此的……哈哈!”

江秋笛見瞪他沒用,於是便心上一計,迅速走到寧韜的身邊,從口袋裏摸索出一物,趁着寧韜張嘴大笑之際又快又狠地塞入他的嘴中。

於是寧韜噤聲了,捂着自己的喉嚨。

雲天罡噤聲了,照他所見方才寧韜食用的並不含毒。

沈滿也噤聲了,因為她分明瞧見江秋笛給寧韜塞的是……

仔細想想那東西的細節,她突然也變得噁心起來,蹲在帳篷邊上一通乾嘔。

寧韜靜默地走到她的身邊,和她蹲在一起。

沈滿嘔了一會兒,見他如此安靜,倒覺得詭異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你知道你剛才吃了什麼?”

寧韜眼神獃滯,動作遲緩,“知道。”

沈滿不敢置信,“那你還能如此的……”

寧韜突然攤開手,道,“我希望你賜給我一粒葯。”

“什麼葯?”

“我想自殺。”寧韜毫無表情道。

沈滿愣愣一瞬,捧腹大笑,“你這個機關算盡,冷酷絕情之人,竟然會想自殺……哈哈哈!”

寧韜托腮歪着頭看着她笑,“你不知道么?”

“什麼?”沈滿止住了笑,覺得寧韜有話要說。

哪料寧韜緩緩道,“士可殺不可辱啊。”

沈滿無言以對,扶着帳篷站了起來,“誰叫你方才取笑江小少爺了?!活該!”

寧韜抖抖袍子,“今日之事,若是誰透露半個字,我就一死了之。”

沈滿眼裏都是笑意,走向江秋笛,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問,“話說回來你到底去了哪裏,有什麼收穫?”

江秋笛抖了下肩膀甩下沈滿輕浮地搭上來的手,冷冷道,“那糞車裏,都是兵器。運到了后廚,后廚的灶下都是空的,全都是短匕。”

“什麼?!”其餘三人同時吃驚。

沈滿最先反應過來,“誰要造反?”

寧韜張大嘴巴,然後笑了,“看來如今少主腦中時時刻刻念的也是造反呀。”

沈滿不理他,繼續問江秋笛,“兵器大約足夠多少人使用?”

“裝備千人足夠。”

寧韜掐着指頭在算,“大皇子、七皇子、德成公主,還有——寧相,你們要不要賭一賭是哪個?”

沈滿沒來由地冒出一句,“不對,你還漏了一個。”

寧韜目光微變,“哪一個?”

沈滿的眸色變得內斂,“大門監,唐玖月。”

寧韜又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加起來,有五個可以造反的人。”他餘光瞥了下沈滿,分析道,“這其中,唐大門監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她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動機,那就是她——不想嫁給皇帝,於是乾脆來個改朝換代……”

“不太可能,”沈滿反駁道,“她沒有兵權,沒有名義,不太可能這樣冒險。”

雲天罡道,“七皇子帶我們上了山,說是奉唐大門監之命而來的,若是唐玖月與他勾結,裏應外合,說不定就能夠成事。”

勾結……

沈滿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雲大夫說法還真委婉。

寧韜笑道,“無論如何,無論是誰造反,反正大門監這親事算是毀了,而我們坐享其成,倒也算美滿。”

雲天罡奇怪道,“坐享其成?我們坐享什麼成了?”

沈滿輕聲咳了一聲,捉住了寧韜的手臂,拉到一邊道,“小心說話,雲大夫年紀大了,你別嚇着他。”

寧韜笑道,“少主開口,豈能不從。”

“鏗——鏗——”

一記鑼響,震動山野,山間的鳥兒驚飛,樹林間發出簌簌的陣陣響動。

所有到場的人紛紛望向主殿之前的高台處。

馬上,大豐朝的祭天儀式即將開始。

可是沈滿知道,祭天只是一個開端,這一天,將過得格外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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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花滿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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