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月信風波
第三十五章
病美人神情淡漠地被親隨扶了出來,在黑狐裘的映襯下,那張秀美的臉蒼白如玉,臉上一雙眼睛很是好看,波光流轉,天生帶着一段深情,很是引人注目。
他似乎也看到了李梔梔,抬眼看了過來。
顧大嫂和顧小玉見了這樣一個平生難得一見的病弱美男,都放眼看了過去,腳步自然放慢了。
而李梔梔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只是腳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不少。很快她不但把顧大嫂和顧小玉落在了後面,而且連小櫻也快追不上她了。
顧大嫂正在欣賞美男,一轉眼李梔梔不見了,抬眼一看,李梔梔正在前方疾步而行,她忙忙招手叫道:“梔梔,別跑那麼快,等等我們!”
鄭曉受傷前活潑好動一刻不肯停歇,受傷後身體病弱被迫安靜,他在獨山赤霞靜養了一段時間,靜極思動,便進城到青瓷齋選了一套四季花卉茶具,一出來便看到了李梔梔,便凝神看了過去。
李梔梔今日換了髮式,額發齊眉,烏油油的青絲順滑地垂了下來,襯得一張小鵝蛋臉潔白如玉,線條美好的丹鳳眼黑泠泠水汪汪的,櫻唇鮮嫩紅潤,身上也穿得有些單薄,上穿玉色底子綉梔子花的豎領窄袖扣身小襖,系了一條玄丁香色裙子,愈發襯得整個人如同風中的一朵嬌美梔子花,脆弱而美麗。
只是這朵梔子花速度如風,一瞬間便走了過去,只留給鄭曉一個背影。
在李梔梔經過的那一瞬間,鄭曉心中一動,忽然意識到李梔梔胸前已經有了明顯隆起……
他心不在焉地想:十三歲了,月信該來了吧?
在大周朝,女孩子月信一來,便意味着可以成親了……
聽到那婦人叫李梔梔“梔梔”,鄭曉也跟着輕輕念了一遍:“梔梔……”
聲音低啞而纏綿,其實不含一絲愛意,純粹只是練習。
想到李梔梔一見到他,就像察覺到危險的小動物一般疾奔而去,鄭曉唇角微翹,低頭淺笑——他最喜歡這種被李梔梔懼怕的感覺了!
鄭曉藉助懷英的攙扶站直身體,向前方看了過去,發現李梔梔疾步如風,已經走得遠了,她那個丑丫鬟正連三趕四追了過去。
他又笑了:這個李梔梔,怎麼小鹿一般,跑得這麼快!
李梔梔一行人趕到了海木匠的木匠鋪子。
海木匠屬於木匠行業中的聰明人,不做大件傢具,只做女性需要的妝匣、揀妝和各式各樣的雕花衣箱、錢箱之類精緻木器。
李梔梔進來之後,發現小櫻的信息已經落後,海木匠鋪子裏單妝匣就有三四種樣式七八種花型。
四人細細選了一番,最後李梔梔給自己選了一個雕刻着梔子花的妝匣,給小櫻選了一個雕刻着寶相花的妝匣,而顧小玉則選了一個雕刻着一枝梅花的妝匣。
選完妝匣,顧大嫂她們又去看雕花箱子。
顧小玉今年也十三歲了,如今正在說人家,過一兩年怕是就要出嫁了,顧大嫂早早就開始為顧小玉準備嫁妝了。
李梔梔在一旁看着顧大嫂和顧小玉母女倆認真地討論着哪個箱子將來可以盛放內衣,哪個箱子可以用來做盛放私房錢的箱子,心中先是覺得好笑,接着又有些酸楚——這就是有親娘的好處啊!
顧家母女倆討論個沒完沒了,李梔梔便在一邊想心事。
她憑直覺覺得那個叫鄭曉的病美男似乎是自家仇人,卻又不能肯定,便預備等再見了尚佳問一問此事,尚佳應該是知道她家和鄭家的淵源的。
逛完海木匠的鋪子,顧小玉又要買胭脂水粉,李梔梔等人便跟着也去了。
顧小玉拉着顧大嫂的手拚命撒嬌,顧大嫂被她纏得沒法,只得給她買了一盒胭脂、一盒口脂和一盒細粉。
李梔梔見那盛胭脂的瓷盒上畫著幾朵盛開的桃花,很是精緻,便拿過來欣賞着。
胭脂鋪的老闆娘很會做生意,見李梔梔如今最時興的豎領窄袖扣身小襖,玉色底子上綉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梔子花,便知她要麼是喜愛梔子花,要麼是名字中帶有“梔”字,就取了一個繪了幾朵梔子花的小瓷盒子遞給了李梔梔:“姑娘看一看這種!這是用梔子花淘澄后加了香脂製成的香膏,可以塗抹肌膚,也可以用來潤唇,冬天春天兩季用了很滋潤的!”
李梔梔旋開蓋子,發現裏面的香膏細膩潤澤,氣味清新,心中很是喜歡,忍不住便買了下來。
她自己買了梔子花香膏,又選了一塊洗澡洗臉用的梔子花香胰子,便攛掇着小櫻也選一兩件。
小櫻不愛那些胭脂水粉,見李梔梔執意要給她買,便特意選了一盒玫瑰花口脂,預備給李梔梔使用。
雖然花了銀子,可是李梔梔四人開開心心一路說笑着滿載而歸。
走到了梔梔家門前,顧大嫂要帶着顧小玉回去了,卻又回頭交代了一句:“梔梔,我家包了羊肉餃子,等一會兒我讓小玉給你送些過來!”小玉上午回家糾纏她時她正在包餃子,餃子包得多,都在後院凍着呢,正好給李梔梔分一些,這樣中午她們也不用費事做飯了。
李梔梔聽了,很是歡喜,抱着妝匣屈膝道謝:“多謝大嫂!”
顧大嫂見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看上去格外的喜相,便分外喜歡,道:“自家鄰居,不值什麼!”
李梔梔和小櫻剛把各自的妝匣收好,顧小玉就送了一簰子羊肉餃子過來了。
李梔梔接過簰子,掃了一眼上面的羊肉水餃數目,便知道足夠自己和小櫻吃一頓酸湯水餃了,就吩咐小櫻道:“小櫻,後院菜地里有蒜苗,牆角埋了姜,你去薅幾棵蒜苗挖塊姜,再加兩個晒乾的紅辣椒,調了湯做酸辣湯水餃吧!”
小櫻答應了一聲,系了圍裙,自去後院薅蒜苗。
顧小玉因家中有顧大嫂做飯,也不急着回去,和李梔梔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
李梔梔一路走得太急,熱出了一身汗,正好家裏燒炕有熱水,便預備先洗個澡。
她上樓去拿換洗的衣物,顧小玉便在樓下和她閑聊着。
顧小玉自己月信剛來,很是好奇,便問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李梔梔:“梔梔,你月信來沒有呢?”
李梔梔正在尋家常穿的一套白綢繡花中衣,沒聽清顧小玉的話,便問道:“小玉,你說什麼呢?”
小玉聲音加大了一些:“梔梔,你來月信來沒有?”
李梔梔:“……”
她只顧尋找那套中衣,沒有回答小玉的話。
因為守備府內有老爹坐鎮,尚佳等閑便不願回家。
安排好士兵訓練之事後,尚佳吩咐天和把邸報取來,端坐在軍營大帳中細細研究。
快速瀏覽了一遍之後,尚佳神思急轉,迅速遴選出其中的兩條開始專註分析。
第一條是來自滄州的急報。
北遼軍隊近日大舉犯邊,燒殺劫掠,滄州經略安撫使林春光、經略副使韓兆平接連戰死,林春光麾下校尉賀瀝率眾抵抗,成功擊退了北遼的進攻。
永泰帝破格提拔賀瀝為滄州經略安撫副使。
第二條是永泰帝頒佈旨意,授命開封府尹趙然兼知樞密院事,即除了擔任開封府尹之外,趙然還擔任了大周最高軍事行政機關樞密院的長官樞密使。
樞密使直接秉承皇帝旨意,可以調發全*隊,也就是擁有大周全*隊的調兵權。
尚佳握着邸報,身子窩進了躺椅之中,眼睛微眯盯着大帳上的紋路,沉默卻極有條理地思索着。
永泰帝登基多年,卻一直膝下空虛,一男半女皆無。
因永泰帝性格強悍,大臣們誰都不敢在子嗣之事上多嘴,所以皇位繼承人之事便擱置了下來。
趙然是尚佳恩師小趙太師趙青的獨子,趙青則是當今永泰帝的嫡親表弟,也是如今現存皇親中除了陛下那些已出嫁的姐姐之外,與永泰帝血緣關係最近的人。
而趙然自幼被永泰帝接入宮中親自教養,剛成年就被授予開封府尹一職,永泰帝未曾登基前也擔任過開封府尹一職,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對於這種趨勢,陛下的那些姐姐姐夫以及他們背後的家族自是不樂意,其中便包括鄭太師嫡妻鄭曉之母穆夫人。因此為了避免麻煩,永泰帝一直未曾正式宣佈趙然的皇位繼承權,如今卻明明白白讓趙然兼任可以調發全*隊的樞密使一職,難道是……
尚佳把邸報放在一邊,想起趙然透露的那句“禍自北方來”……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抵住嘴唇,開始籌劃追隨趙然出征之事。
沒有國,哪有家?作為軍人,保家衛國是當仁不讓之事,“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需馬革裹屍還”,男子漢大丈夫,不必瞻前顧後。
心中做出了決定之後,尚佳騎着馬回城,路上開始考慮如何安置李梔梔。
最好的安排便是他回京復命之時,帶着李梔梔一起進京,把李梔梔安排在母親身邊,由母親親自教養保護。
尚佳知道自己的母親和李梔梔的母親季娘子當年是閨中膩友,感情好到了極致,是比親姐妹還親的,一定會把李梔梔當親女兒教養。
至於他的父親尚學士,尚佳有的是辦法制住父親。
計議已定,他又想起今日要給李梔梔量體裁衣,玉明備下的禮物也得送到李梔梔家,便吩咐景秀回守備府給玉明傳話,自己帶着天和騎着馬去了梧桐巷。
到了梧桐巷,尚佳下了馬,吩咐天和留在巷口迎着玉明和景秀,自己想着心事緩緩踱步進了梧桐巷。
他既然要隨大哥趙然出征,那麼把李梔梔安頓在哪裏合適呢?
此時正是中午飯時,人們都在家中用飯,整個梧桐巷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行人。
到了李梔梔家門前,尚佳抬手正要敲門,卻聽到大門內有人在說話,聽到裏面提到了“梔梔”,他便凝神傾聽,接着就聽清楚了,那個女孩子在大聲問——“梔梔,你來月信來沒有?”
尚佳的大腦停滯了片刻才領會“月信”一詞的豐富內涵,俊臉瞬間漲得通紅,連耳朵都*辣的。
他也不敲門了,轉身就走,疾步而行,很快便不見了。
天和還在巷口牽着馬等待玉明和景秀過來。
見到尚佳疾步而來,他不慌不忙上前施禮。
尚佳心中有事,含糊地答應了一聲。
天和一向心細,覺得自家大人有些異常,便在一邊悄悄觀察着。
他發現大人俊臉微紅,桃花眼水汪汪的,薄唇緊緊抿着,似乎是有心事的模樣,更像是在害羞。
天和知道自己大人在男女方面純潔得令人髮指,懷疑他是看到了不該看之事或者聽到了不該聽之事,便狐疑地看了又看,最後忍不住問道:“大人,您是不是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麼?”
尚佳的心事被天和給戳破,頓時惱羞成怒,抬起長腿腿便踹了過去:“混蛋!瞎猜什麼!”
天和這下子確定自己猜對了,默默地承受了自家大人的這一踹,心中還在思索着:瞧大人這個模樣,他一定還沒來得及進未婚妻的家門,那麼就是在未婚妻家門外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事情……大人究竟聽到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