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未盡之事
第十四章
顧大嫂和顧小玉被尚佳氣勢所攝,立在李梔梔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出。
待尚佳帶着隨從消失在拐角處,顧大嫂這才長吁出一口氣:“乖乖,這是誰啊?嚇死我了!”
又撫了撫胸口:“這個小年輕生得還怪俊的!”
李梔梔聞言,饒是滿腹心事,也不禁笑了:“這是咱們宛州守備府的尚大人。”
顧大嫂聽了,嘴都合不攏了。
顧小玉挽住李梔梔的胳膊,探頭出來道:“梔梔,你是怎麼認識守備大人的?”
李梔梔朝後把腦袋擱在了顧小玉的肩膀上,道:“我往丁先生府上送花時認識的。”
顧小玉還要問詳細情況,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見是自己的爹和二叔,忙問道:“爹,二叔,後院沒事吧?”
顧大郎瓮聲道:“沒事!”
顧大嫂憂慮地看了看李梔梔,道:“李大姐兒,你今晚還住我家吧!”
李梔梔點了點頭。
清冷如水的月色中,李梔梔和顧小玉手挽着手跟着大人回了顧家。
回到守備府之後,尚佳吩咐景秀和玉明處理葉衙內之事,他自己回內院睡覺去了。
在玉明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景秀細聲細語的詢問下,葉真和大慶小喜竹筒倒豆子,把該說的全說了。
對於膽敢覬覦守備大人未婚妻子的葉衙內,景秀和玉明並沒有輕易地放過,他們倆輪流問話輪流睡覺,熬鷹般活活熬了葉衙內一宿。
第二天清晨,景秀便來向尚佳回報此事。
尚佳剛剛洗漱罷,清俊的臉上似乎籠罩着淡淡的水氣,身上只穿着白綢中衣,單手支頤歪在窗前的錦椅上,兩條長腿懶洋洋擱到了書案上。
聽了景秀的回話,他只是淡淡道:“知道了。”葉衙內覬覦他的未婚妻子,實在可惡,需要好好教育;何牙婆做馬泊六,陷害李梔梔,也得受點教訓……
景秀答了聲“是”,悄悄覷了尚佳一眼,見他眯着眼睛似乎有心事,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
尚佳向來是有些起床氣的,剛睡醒起來的尚佳,簡直是無人敢惹,即使是景秀和玉明這樣的近身侍候的人,也都不敢在這時過於啰唣。
待計議停當,尚佳叫了景秀和玉明進來,吩咐景秀拿了他的帖子去見葉知府,玉明拿了他的帖子去宛州提刑所見提刑蔡柳芳。
葉知府從知府衙門點卯回來,這才得知獨生子失蹤之事,頓時急得差點暈倒,忙忙吩咐管家叫了守門的差役過來詢問,得知葉真夜間巳時剛過騎着馬出的門,身邊還帶着大慶和小喜貼身兩個小廝。
他正和師爺商議搜索全城尋找葉衙內之事,門子便來回報,說守備尚大人的親隨求見,聲稱有衙內的下落。
葉知府聞言大喜,急急帶人迎了出去。
片刻之後,葉知府坐着官轎與景秀一起往守備府而去。
估計葉知府快到了,尚佳這才起身穿了官服,慢吞吞出了內院。
他把時間算得正好,他剛在外面大堂坐下,景秀便引着葉知府到了。
尚佳含笑起身,迎了葉知府進來,屏退閑雜人等,與葉知府密密斟談起來。
聽了尚佳語重心長的一席話,大冷的天葉知府汗流浹背,起身鄭重地行禮道謝:“尚大人,多謝了!葉某今後一定嚴加管教小犬!”
尚佳自然不能讓葉知府這個禮真的行下去,忙雙手扶住葉知府,一臉誠懇道:“葉大人言重了!”
尚佳正和葉知府表演惺惺相惜,景秀帶着兩個親兵攙了葉真過來了。
葉知府迅速打量了兒子一下,見他雖然臉色蒼白眼睛發紅眼下發青,但是看起來沒有大礙,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沉聲道:“葉真,還不向你尚世叔道謝!”
葉衙內腦子暈乎乎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起身蔫蔫地向尚佳行禮道謝。
尚佳滿懷惡意地看了葉衙內一眼,見他確實夠憔悴了,便含笑道:“賢侄,以後行事切莫如此莽撞了。”
葉知府又感謝了一番,並且保證了會好好教育兒子,這才帶着葉真離開了守備府。
一出守備府,葉知府臉上春風般的笑容便一掃而空,臉賽嚴霜盯着同轎的兒子哼了一聲。
葉真昨夜嚇了個半死,又被守備府的人問話,根本是一夜沒合眼,心情非常之不好,此時見他爹居然敢給他擺臉色,卻也無心應戰,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見兒子憔悴到連架都不和自己吵的地步,葉知府滿腔的怒火頓時“哧”的一聲全息了,嘆息着把閉目養神的葉真攬到懷裏,心道:不管怎麼說,尚佳說得對,葉真這孩子若不好好管教的話,一定會捅出大漏子的,是直接禁錮在城外的獨山別院讀書呢?還是揍他一頓再禁錮在獨山別院讀書?
玉明已經從提刑所回來了,此時正在外面候着,待尚佳送了葉知府回來,忙進去回話:“稟大人,蔡提刑說了,何牙婆賣良為娼,提刑所正在追查,當即命人去梧桐巷提何牙婆了。”
他想了想,又道:“蔡提刑還說,像何牙婆這等刁民,不經大刑是不會交代的,請大人放心。”
尚佳心中正在構思給京中父親和母親的信,心不在焉道:“好了,下去吧!”
他父親尚天恩一向有些勢利,嫌棄李家身份低微,一直不太贊同妻子擅自給尚佳訂下的這門親事;而他的母親一則喜愛小時候的李梔梔美麗乖巧可愛,二則覺得君子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便要做到,因此堅持要尚佳履行婚約。
正因為如此,對於尚佳來說,給父親的書信和給母親的書信,措辭用句當然要有所不同的,而且是大大的不同,這就需要細細斟酌了。
景秀想着尚佳早飯午飯都沒有用,正要進去提醒,玉明走了出來擺擺手低聲道:“大人正想心事呢!”
一句話說得景秀也不敢進去了。
天亮之後,李梔梔回了自己家。
她正在做早飯,便有那好事的三姑六婆過來打聽昨夜之事。
得知李梔梔不在家的時候,她的家裏招了賊,她們或真或假地嘆息了幾聲,罵了幾句“該死的蟊賊”,八卦之心終於得到了滿足,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送走愛好八卦的鄰居之後,李梔梔想了想,取了些碎銀子去了鐵匠夾道的鐵匠鋪,定製了一個帶扣環的往門閂里插的鐵釺子,一直快到中午才拿着嶄新的鐵釺子回了家。
何婆子當夜屁滾尿流跑回了家,在床上蒙住頭哆嗦了半日,生怕那橫死的李大郎化為厲鬼過來找自己報仇。
早上小櫻做好早飯來叫她,何婆子這才鬆了一口氣起來吃飯。只是想到葉衙內那邊許的銀子也許要落空,何婆子心中便難受得很,連最愛吃的荷包蛋也吃不下了。
她抬頭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吃早飯的小櫻,心裏更難受了,心道:小櫻這個死丫頭太能吃了,再吃下去,老娘怕是要賠錢了,得趕緊把她賣了,少賺點也行!
快到中午的時候,何婆子這裏便有生意上門了——在王府大街賣打糕的嚴老實因為老婆沒有生兒子,想買一個女孩子回家做小,好生一個兒子出來。
何婆子知道嚴老實的錢都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賺回來的,便也不開高價,直接把小櫻推出來讓嚴老實看:“家裏如今只有這個丫頭,四兩銀子,不買拉倒!”
嚴老實盯着小櫻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心裏嫌小櫻生得不好看,可是又沒有多少銀子,只得勉強接受了,開始和何婆子講價:“乾娘,三兩吧!”
何婆子就是不吐口。她是花三兩銀子從小櫻後娘那裏把小櫻買進來的,又養了這些日子,賠錢生意她可是不做的。
小櫻見嚴老實都四十多歲了,家中有妻子,居然還想再納妾,心裏覺得噁心死了,便覷了個機會出了堂屋,悄悄去了李梔梔家。
李梔梔剛好從鐵匠鋪回來,正在大門口開鎖。
小櫻忙跑了過去,小聲把事情和李梔梔說了。
李梔梔聞言,當即交代道:“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記得要趁何婆子不注意,做出傻乎乎的模樣。”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小櫻陷入火坑,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猥瑣男做妾。
小櫻有些傻眼:“……”
李梔梔嫣然一笑,接着擠眉弄眼伸出舌頭耷拉在了嘴角,然後飛快地收了回去。
小櫻沒想到李梔梔做這樣猥瑣的表情也這麼可愛,不由掩口而笑,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道:“我曉得了!”
她拎起裙裾飛快地跑了回去。
回到家中之後,李梔梔思索片刻,取了四兩碎銀子去了何婆子那裏。
她進何家的時候,何婆子正在和嚴老實講價,何婆子堅持要四兩銀子的身價,而嚴老實堅持給三兩五錢——他只有三兩五錢銀子,其中還包括他老婆的銀鐲子和銀耳環呢!
李梔梔冷眼旁觀聽了一會兒,見何婆子和嚴老實僵持不下,便含笑上前,道:“我出三兩八錢,乾娘賣不賣?”這個嚴老實看着衣衫破舊滿面風霜,不像是個有錢人,李梔梔打算試着和他別一別苗頭。
何婆子看了看李梔梔,眼珠子一轉,道:“四兩銀子,不能再少了!”
她又看向嚴老實:“嚴老實,我這丫頭雖然丑了些,可是年紀小啊,今年才十三歲,買回家養兩年就能生養,還能多做兩年的活!”
嚴老實先看了看剛過來的這個嬌花似的美麗小姑娘,悄悄咽了咽口水,用汗濕的手捏了捏荷包里的碎銀子,又看向一邊立着的醜丫頭小櫻,發現小櫻低着頭,舌頭卻耷拉了出來,瞧着傻傻的,不由嚇了一跳,忙道:“我不加了!”
李梔梔見何婆子有點奇貨可居的意思,便道:“我也不加了!乾娘若是不賣,我走了!”
她轉身就走。
嚴老實很擔心自己花了家中全部積蓄,結果買回去一個傻子,便緊跟着李梔梔也往外走:“何乾娘,我也走了!”
他居然越過李梔梔搶先溜了。
何乾娘一下子被激在了這裏,當下用力一拍手:“好了,李大姐兒,三兩八錢銀子,小櫻賣給你了!”
李梔梔似乎有些後悔,磨磨蹭蹭道:“算了,我再考慮考慮吧!”
見她拿喬,何婆子連忙趕上前拉住了她:“李大姐兒,我去找個中人,咱們當場立契!”
李梔梔又拿了一會兒喬,這才勉強同意了。
小櫻強壓抑住滿心的歡喜,跑去叫了鄰居錢二郎過來做中人,當場立了契書。
一刻鐘后,何婆子得了三兩八錢碎銀子,很慶幸自己終於把醜丫頭小櫻給出手了;李梔梔得了個乖巧勤快得小丫頭,心滿意足帶着小櫻回家去了,此次交易堪稱主客盡歡。
回到家裏,李梔梔把小櫻安頓進了一樓的西廂房裏。
家裏添了個人,她也有些興奮,便拉着小櫻道:“小櫻,家裏有幾個土豆,咱們先和了面醒上,再去買只雞,中午我給你做一道麻辣鮮香的大盤雞!”
小櫻開心極了,笑眯眯道:“我跟姑娘學着做,以後做飯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李梔梔也笑了。有了小櫻,她有人作伴了,也能騰出更多的時間蒔花弄草了——李梔梔是真的喜歡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因為喜歡,所以從不覺得累,從不覺得是負擔。
李梔梔也不怕麻煩,一直在灶屋忙到後半晌,煮了一鍋香甜的桂花玉米雞蛋羹,炒了一鍋麻辣鮮香的土豆辣子雞,又煮了小櫻擀的寬面拌上,用一個大海碗盛了,和小櫻一起在堂屋的破方桌旁坐了下來,預備吃午飯。
正在這時,外面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中間夾雜着女人慘厲的哭喊聲,不禁都愣住了。
小櫻低聲道:“姑娘,我去看看吧!”
李梔梔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誰知小櫻剛出門沒多久便氣喘吁吁跑了回來:“姑娘,外面有人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