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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趙夫人的貼身丫鬟疊翠掀開帷幕走了進來,笑盈盈道:“稟公主、少夫人,外面如今正在飄雪呢!”
“真的嗎?”趙熙驚喜道,“雪下得大么?”
疊翠含笑道:“雪剛開始下,還小得很呢!如今皇太子妃正在命候見的夫人們先回京,免得被雪隔在了嵩山,沒法子回京過年!”
梔梔聽了,垂下眼帘略一思索,含笑問了疊翠一句:“不知朱夫人……”
疊翠嫣然一笑道:“少夫人問的是京兆尹朱貴朱大人的夫人么?”
梔梔竭力忍着滿心的酸意,點了點頭。
疊翠脆生生道:“朱大人與尚大人一起陪着皇太子與三位小公子去山中打獵去了,因此皇太子妃和我們夫人把朱夫人留了下來,如今朱夫人正在陪皇太子妃和夫人們說話呢!”
梔梔聽了,心中百味陳雜,默然半晌。
用罷午飯,眼見着雪花漸漸大了起來,鵝毛般的雪花從蒼穹中飄飛而下,房前庭院的地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白氈似的薄雪了。
趙熙有些貪玩,便提議大家去看雪:“母親在庭院中種了幾株紅梅,昨日就開了,誰願陪我去雪中訪梅?”
作為趙熙的好友,梔梔自然是要去的。
皇太子妃雖然已經是七個多月的身孕,可是心中有些鬱悶,也頗想出去散散心。
朱夫人江佳音本來正陪着趙夫人和尚夫人說話,聽了趙熙的提議,不由有些心動,只是看了看皇太子妃,她不免有些躊躇。
趙熙見了,便笑着來拉江佳音:“佳音姐姐,一起去吧!”
片刻后,她們四人都換了大毛衣服,在侍候的人的簇擁下向外走去。
皇太子妃因懷有身孕,為了保護她,五六個女官簇擁着她走在最前面。
趙熙挽着梔梔的手走在中間。
江佳音則扶着侍女的手走在最後面。
那兩株紅梅在正院的月亮門內種着,不過走了幾步便到了。
黑瓦粉牆之內,一朵朵紅梅盛開在漫天大雪之中,美得令人心悸,眾人都歡喜地上前賞花。
梔梔正牽着一枝紅梅細看,便聽得月亮門外由遠而近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接着守門的小廝便引着一行人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正是皇太子穆然,稍微錯后一些的卻是尚佳和一位二十七八歲瞧着頗為沉穩的英俊青年。
穆然一進來便看到了黃潁。
黃潁披着素白繡花緞面銀狐披風,卻沒有戴風帽,正仰首摘紅梅花,飛舞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髮髻上,美麗得很。
穆然見狀,眉毛緊蹙走了過去,一手扶着黃潁的髮髻,一手拿起風帽罩在了黃潁頭上,嘴裏斥責道:“風雪這麼大,連風帽都不帶,你不怕生病么!”
見穆然如此,黃潁原本被醋浸得酸溜溜的心此時暖洋洋的,如一朵朵曇花在溫暖的春夜綻放,她笑盈盈仰首看着穆然,柔聲道:“然然,是我錯了,以後再也不了!”
穆然沒想到妻子居然會這麼柔順,而且還當著眾人的面叫自己小名“然然”,不禁有些好笑。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江佳音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正看着這邊,當下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心裏怪開心的:原來我的黃鶯兒是在吃醋啊!
穆然心滿意足,伸手握住黃潁的手,聲音瞬間溫柔了下來:“回屋去吧!”
他牽着黃潁的手,慢慢向正房方向走去。
趙熙見紅梅邊還剩下尚佳梔梔和朱貴江佳音兩對夫妻,覺得自己留在這裏還怪礙眼的,便淘氣一笑,朝着穆然和黃潁追了過去:“大哥,大嫂,還有我呢!等等我!”
她跑到穆然右邊,把自己的手放在穆然手中,開開心心和大哥大嫂一起回屋去了。
尚佳看着俏生生立在那裏的梔梔,心裏軟軟的,他抬腿走了過去,牽着梔梔的手道:“我們也回去吧!”
紅梅邊只剩下朱貴和江佳音了。
朱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
江佳音嫣然一笑,凝視着朱貴。
朱貴走了過去,牽住江佳音的手:“佳音,我們也走吧!現在出發回京,還能趕在天黑前到家,不然孩子們在家一定會等急的!”
江佳音把手放進丈夫手中,方才因穆然的無視而產生的那一點小失落頓時無影無蹤。
她看着丈夫,輕輕“嗯”了一聲。
因為趙然當然毫不留戀的離開,她心裏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結,一直想問趙然一聲: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可是今日一見,她突然釋然了,再也不想去糾纏於往事——是啊,與其沉浸於對往事的追憶,不如珍惜眼前真正愛你自己的人!
回到東客院,因尚夫人還留在趙夫人那裏沒有回來,尚佳便帶着梔梔先回東廂房了。
見尚佳去隔壁換衣了,梔梔便脫了外面的大毛衣服,沒讓侍候的人跟着,自己一個人進了卧室。
想起佳音這個名字,梔梔心裏有些鬱悶;可是想到方才的場面,她又有些歡喜,心緒真是複雜得很。
她在床邊坐了下來,忽然想起尚佳昨夜說的那句話,便翻開枕頭去看。
枕下放着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
梔梔認出是自己給尚佳繡的荷包,便拿了起來,鬆開系帶從荷包里掏出了一疊銀票。
她正拿着銀票發獃,穿着寶藍緞袍的尚佳走了進來,聲音中帶了些得意:“梔梔,要過年了,這是哥哥給你的壓歲錢!”
梔梔捏着這疊銀票,仰首看着含笑看着自己的尚佳,心裏暖暖的,撒嬌道:“阿佳哥哥好有錢,過個年給壓歲錢,一出手都是十萬兩銀子!”
尚佳俊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卻沒說什麼。
他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銀子陸陸續續都給了梔梔,自己其實沒剩什麼了。
梔梔依偎進尚佳懷中,深吸一口氣,打算問個清楚。
夫妻是彼此最親密的人,既然有了疑問,那就直接問阿佳哥哥好了。
梔梔推着尚佳,讓他坐在了床邊,自己在旁邊坐了下來,看着尚佳的眼睛,認真問道:“阿佳哥哥,你為何給佳音犬佳音’這個名字?”
“你問這個做什麼?”尚佳詫異道,“佳音的名字是爹爹取的啊,爹爹當時在郴州做官,剛買下佳音,就得到了調回京畿的消息,因此隨口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梔梔聞言,羞得小鵝蛋臉白里透出紅來,覺得自己真是自尋煩惱。
尚佳見梔梔似乎在竭力忍着笑,便追問梔梔原因。
梔梔伏在他懷中笑了一會兒,這才抬頭看尚佳:“阿佳哥哥,你知道朱夫人的閨名么?”
尚佳“啊”了一聲,道:“我如何知道人家內眷的閨名!”
梔梔笑道:“就是佳音啊!”
尚佳:“……”
半晌尚佳方道:“……怪不得那時候大哥見我叫佳音,神情似乎有些不對……怪不得朱貴大哥每次叫佳音的名字,都是叫‘佳小哥’……”
梔梔抱緊尚佳,哈哈大笑了起來。
尚佳前後一想,才發現方才梔梔大概是誤會自己了,不由笑了,攬着梔梔解釋道:“就算我喜歡朱夫人,也不會拿她的名字去給自己的隨從起名啊!那樣多不尊重!”
梔梔依偎在他懷中,細細一想,覺得尚佳的話大為有理,不由笑了,覺得自己真的好傻!
第二日起來,李梔梔梳罷妝讓小櫻推開了窗子,自己起身立在窗前往外看。
偶爾有一兩朵雪花飄進了窗內,梔梔用手接了,雪花一觸到她那溫暖的手,馬上化成了晶瑩的水滴。
梔梔覺得涼陰陰的,還怪舒服呢!
她繼續往外刊,發現外面庭院已經鋪了厚厚一層雪,庭院中花木枝枝丫丫的枯枝上,也都落了不少白雪,成了一根根毛絨絨的銀條,看上去別有一番美麗。
外面風早已經停了,整個庭院中靜悄悄的,只有簌簌的下雪聲清晰入耳。
尚佳從練功房出來,帶着景秀和暮雲大步走了過來,見梔梔立在窗前,便道:“梔梔,用罷早飯我騎着馬帶你去外面賞雪吧!”
梔梔喜歡雪,一定很想出去看看嵩山的雪景。
梔梔聞言開心得很,歡喜地答應了。
眼看着便是大年三十了,鄭太尉昨晚親自騎着馬來嵩山別業接兒子回京城太尉府過年,誰知竟趕上了這一夜雪。
今日一早起來,他便讓人收拾了馬車,父子倆一起乘馬車回城。
馬車經過山腳下官道的時候,懷英騎着馬在車窗外低聲稟報:“稟大人、公子,尚佳騎馬帶着一個女子在前面松林邊賞雪!”
鄭曉心裏一動,垂下眼帘沒有做聲。
鄭太尉知道兒子的心事,也不做聲,便悄悄觀察着鄭曉。
到了最後,鄭曉還是沒有忍住,他掀開車簾往松林邊往外看,果真發現身披玄色斗篷的尚佳騎着駿馬正在松林邊漫步,他的懷中緊緊抱着一個裹着大紅斗篷的女子。
那女子原本背對着鄭曉這邊,似乎是聽到聲音,抬頭看了過來。
那雪白晶瑩的小臉如畫的眉眼,不是李梔梔是誰?
鄭曉眼睜睜看着梔梔那邊,看到尚佳低頭,似是在梔梔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心臟一陣陣蹙縮……
鄭太尉見兒子臉色煞白,他的心裏也很難受,便伸手握住鄭曉的左手,低聲勸慰道:“阿曉,你放心,爹爹一定會幫你的。只要我們弄死穆然,你坐了那天下最尊貴的位子,尚佳還不是任你搓圓搓扁?他的妻子,你盡可以奪了過來,改頭換面重新嫁你!”
鄭曉緊拽着窗帘的右手鬆了下來。
他緩緩靠回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可是鄭太尉清清楚楚地看到鄭曉的手緊握成拳,上面青筋緊繃……
他嘆息了一聲,茫然地想:情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光陰易逝,轉眼間新年就過去了。
為了活活把太夫人和二房的人給冷淡走,梔梔陪着尚夫人安安生生地在嵩山別業過了年。
東京之中的貴族高門,往往都在嵩山和伊水之間建有別業,只是很少有人冬日在別業居住。
今年因為皇太子妃居住在嵩山別業過年,所以京城倒是有不少高門也趕到嵩山和伊水之間的別業過年。
因為有許多熟識的夫人彼此來往,尚夫人這個年倒是過得怪熱鬧的。
見婆婆似乎很喜歡在嵩山別業居住,梔梔便有心在嵩山和伊水之間或建造或購買一座別業,讓婆婆居住方便。
尚佳得知梔梔的主意,也很贊成。
他公務繁忙,便把這件事交給梔梔來辦。
梔梔算是得了個由頭,元宵節一過,她便和趙熙一起,日日帶着人在嵩山和伊水之間踏看,預備給婆婆買一座別業居住。
足足看了半個多月,到了二月初,梔梔總算是從雲州節度使田京平手中買下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別業。
認真修繕整理一番之後,二月十六那日,梔梔陪着尚夫人搬進了自己的別業。
他們的別業距離趙夫人的別業距離頗近,走路的話也不過一盞茶工夫,倒是方便趙熙與梔梔的往來。
這日尚佳下朝後,特地等在宮門口,待爹爹出來,便迎了上去——他擔心因為自己上次把爹爹的財產榨乾了,爹爹沒法過日子!
尚天恩這段時間過得確實有些窘迫。
為了躲避太夫人的無理取鬧,他是在葉子巷董姨娘那裏過的年,因此把身上剩的銀子全交給了董姨娘。
董姨娘起初待他還算柔順,只是後來見尚天恩手裏沒了銀子,漸漸地董姨娘的態度便有些不對了,倒是有些不太喜歡的模樣了。
尚天恩心情煩悶,大清早起身時便和董姨娘說了今日下朝不回去了,要和好友去汴水樓吃酒,誰知竟被尚佳堵住了。
尚佳打量了尚天恩一番,一眼便看出了爹爹的落魄,當下也不多說,只是道:“爹爹,我和梔梔在嵩山那邊新買了座別業,明日休沐,您隨我過去看看吧!”
尚天恩一聽,也挺想去,卻有些不好意思立即便去,倒是顯得自己急不可耐,便道:“我明日再去吧!”
尚佳只好道:“那我明日在別業候着爹爹!”
第二日上午,尚佳正在別業的外書房內見人,穀雨忽然來報:“稟公子,太夫人、二夫人和二少夫人跟着老爺一起過來了,直接去內院了!”
尚佳聞言,立即尋了個理由,急急去了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