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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十八里堡軍屯的大院子內停了下來。
穿着大紅騎裝的梔梔被尚佳扶下了車。
她今日心情格外舒暢,放眼張望四周,發現十八里堡的軍屯中士兵所居住的房屋已經建成,牆上統一刷着白石灰,灰藍色的瓦,粉白色的牆,高高的白樺樹,在碧藍的天空下格外的鮮明齊整。
尚佳含笑看了梔梔一眼,伸出左手握住了梔梔的手。
許崇明帶着一群校尉上前行禮:“見過大人、夫人!”
尚佳挽着梔梔的手視察了軍屯內的房屋。
十八里堡的軍屯居住地是依山築成的一個奇大無比的院落,院落內整整齊齊分成無數籬笆築成的小院落,每個院落內居住一戶人家。
許崇明一邊導引一邊介紹着:“大人,不少士兵家中原有妻子,或者家中給訂了親事,末將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命人給他們排班,輪流回老家搬取家眷或者成親;另外還有一部分未曾有妻或者訂下親事的,也都按規定發放了安家費,應該足夠娶妻的。”
尚佳垂下眼帘,笑了笑,道:“既然安家費足夠,也可以在滄州路娶妻,即使是外族女子又如何?”
許崇明是個機靈人,也笑了,道:“稟大人,末將麾下這一萬士兵中,目前已經娶了契丹族女子為妻的有四十二個。”
尚佳微微一笑,繼續向前視察。
梔梔一邊跟着尚佳,一邊思索着尚佳和許崇明的對話,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玄機。
走了半日,她終於明白了——這便是通過漢族和契丹族的通婚,進行民族歸化!
想明白之後,梔梔看向尚佳的眼神不由帶着崇拜和景仰——原來我嫁的男人這麼厲害啊!
尚佳看了,心中雖然疑惑,卻美滋滋的。
這些房屋和小院落中,有一小部分明顯已經住進了女眷,房檐下掛着一串串的紅辣椒,院中石桌上放了簸籮,在晾曬煮過的長豆角;有的籬笆內還養了雞,木板門內拴着狗;還有的院中種了一簇簇的雞冠花、鳳仙花和美人蕉,很有生活氣息。
梔梔看得目不暇接,覺得很有意思。
小櫻緊跟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這樣的單門獨戶竹籬笆小院落,外加小雞小鴨小狗小花小草,是小櫻心中一直嚮往的生活啊!
因為帶着梔梔,尚佳走得很慢,看得很細,有時遇見歸家的士兵,還要詢問交談一番。
許崇明外面粗獷,心卻很細,見尚夫人面色緋紅,隱隱透出一層微汗,怕是走累了,便含笑向尚佳請示:“大人,末將在屯子內也有一處小院落,賤內在裏面主持,末將斗膽請大人夫人過去歇息片刻,嘗嘗我家的粗茶淡飯!”
尚佳看了許崇明一眼,眼波流轉,又看了自己手裏牽着的梔梔一眼。
許崇明當即明白了,笑嘻嘻道:“大人,真的是賤內雲氏,昨晚接過來的!”從節度使官邸離開之後,他當晚就把嫡妻雲氏接到了十八里堡軍屯內居住,讓小妾張氏帶著兒子在滄州城內住着侍奉父母。
李梔梔也想看看雲氏過得怎麼樣,便笑吟吟道:“阿佳哥哥,我正好想去看雲氏呢!”
尚佳見她想去,便點了點頭,示意許崇明帶路。
許崇明很善於治軍,並不搞特殊化,他的宅子和士兵們的宅子一模一樣,也是一明兩暗三間大瓦房,外加一個竹籬笆圍成的院子,院子裏擺着一套粗糙的石桌石凳,很有農家風味。
聽說節度使大人和夫人來了,正在廚房內帶着奶娘和丫鬟紅香準備午飯的雲氏忙迎了出來,笑容滿面屈膝行禮。
尚佳知道梔梔怕是要和雲氏說話,便留下天和與景秀保護梔梔,自己帶着人隨着許崇明繼續視察軍屯所開的荒地去了。
雲氏把梔梔安頓在堂屋的白樺木椅子上坐下,自己陪着,又命丫鬟紅香和奶娘繼續烹茶煮飯。
梔梔見她和昨日相比,氣色甚好,便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雲氏千恩萬謝,最後道:“昨晚就把我接出來了,還答應我,不管以後他去哪裏,都帶着我過去。”
她垂下眼帘,臉頰泛起紅暈:“我不求城裏的富貴生活,只求能同他時時在一起,最好將來能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一直不會有的話,我就抱養一個別人家的孩子養在膝下,這輩子就這樣吧!”
梔梔伸手握住雲氏的手,心裏有些迷茫。
按自己的想法,梔梔覺得雲氏應該徹底離開許崇明;可是在這個世界裏,她知道雲氏的選擇是對的:與其在公婆和小妾那裏受折磨,不如後退一步,陪在丈夫身邊,爭取生下自己的孩子。
雲氏抬眼看着梔梔,眼圈卻紅了:“謝謝夫人……昨日若不是您,妾身這一生怕是完了,遲早會被人磋磨至死……”
她知道公婆和張氏的心思,公婆疼愛張氏之子,他們是想逼死她,然後扶正張氏。
如果不是她昨日豁出去請求尚夫人,若不是尚夫人仗義執言讓節度使大人為她出頭,那她在許家還能活多久?
雲氏流着淚道:“夫人,不管他心中怎麼想的,如今有您和大人,他起碼會在表面上對我很好,我一是想着要一個孩子,二是想着人處一處總會有感情的……”
梔梔想了想,握住雲氏的手,丹鳳眼一片清明看着雲氏的眼睛:“我與你說句真心話,你現在可以依靠我,可是不能靠我一世。你要儘力想辦法挽回許崇明的心,若是不可行的話,便要早做打算了。這世界上不止這一個男子,只要女人自己堅強、要強,日子總歸會越過越好的。”
雲氏見梔梔肯和自己說這些貼心話,頓時更是感激,看着梔梔放聲大哭起來。她自幼失去父母,很小就嫁入許家,婆婆只知勸她以夫為天,哪裏有人教她這些?
即使上次上門哭求尚夫人,也是她聽說節度使夫人和自己一樣,也是孤女加童養媳出身,這才孤注一擲上門求助,沒想到夫人如此善性……
梔梔陪着雲氏坐了很久,終於安撫住了雲氏。
她喜歡雲氏這樣的女人,遇到困難,不是想着白白等死,而是一心求生。
雲氏此時腦海清明心靈透徹,歡歡喜喜地去廚房和奶娘與丫鬟紅香一起做午飯。
待備好午飯,雲氏回來和梔梔說道:“夫人,我老家在晉州,今日午飯都是晉州風味,主食是清湯餄餎,另外我還還做了晉州的老三樣——糖醋溜丸、木耳圪貝和過油肉,您嘗嘗味道怎麼樣!”
梔梔是個饞貓,聞言簡直是垂涎欲滴,眯着眼睛笑:“太好了!我聽說晉州麵食很豐富,早就想嘗嘗晉州風味了!”
見梔梔笑起來這麼可愛甜美,雲氏也笑了,道:“我給夫人捏了貓耳朵,奶娘正在炸呢,一會兒就送過來!”
因為擔心梔梔,尚佳沒過多久便回來了。
雲氏等人自然不敢打擾,因此堂屋裏只剩下梔梔和尚佳。
見梔梔正端着一盤雲氏給她炸的貓耳朵在吃,尚佳不由笑了:這個小饞貓!
他伸手摸摸梔梔的腦袋,又摸摸梔梔的臉頰和下巴,心裏充溢着歡喜。
梔梔被他摸得耳朵和臉有些麻酥酥的,便笑着把一個焦香酥脆的貓耳朵塞到尚佳口中:“阿佳哥哥,你也嘗嘗!”
尚佳笑着吃了。
午飯後休息片刻,尚佳便帶着梔梔繼續趕路。
因怕梔梔睏倦,尚佳就陪着梔梔坐在馬車中,讓梔梔窩在自己懷裏睡覺。
梔梔睡了一會兒被顛簸醒了,睜眼見尚佳眯着眼面無表情,應該是在想心事,便低聲問道:“阿佳哥哥,怎麼了?”
尚佳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柔聲道:“沒什麼。”
他剛接到安排在東海的暗探的飛鴿傳書,鄭曉病癒,正從東海趕回京城。
而東京那邊傳來消息,北遼使團中似乎混有絕頂高手,而且耶律祈易容在黃河渡口見了鄭曉的人……
這些消息如果綜合在一起的話,尚佳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黑網在緩緩張開……
見梔梔清澈的丹鳳眼滿是擔憂看着自己,尚佳心情驀地放鬆,抱緊梔梔,道:“天和已經在前面安排好了,晚上歇在白樺崗的軍屯裏,到時候我要給大哥寫封信。”
梔梔好奇地問:“信里都寫什麼啊?”
尚佳故意一本正經道:“大嫂又懷孕了。大哥既然這麼厲害,我向大哥求教生子良方呢!”
梔梔:“……”
她悻悻然攀着尚佳坐起來,伸手扭住尚佳的耳朵:“你連這種閨房之事也問趙然大哥,你羞不羞啊?”
梔梔嘴上說得厲害,可是扭得一點都不疼,反倒有種調=情的意味。
尚佳被她扭得筋酥骨麻,澀聲道:“大哥自稱他有本事控制生男生女,我不向他請教向誰請教?我怕我再不讓你生兒子,你要嫌棄我呢!”
梔梔睨了尚佳一眼,伸手摸了摸他清俊的臉,又摸了摸他形狀好看的嫣紅薄唇,媚眼如絲輕輕道:“阿佳哥哥,你生得這麼好看,如果能夠一直保持如此姿色的話,即使不能生子,我也不會拋棄你的!”
說罷,她俯身吻住了尚佳。
尚佳一顆心飄飄悠悠的,舒服極了,不過卻依舊保持着一絲清明——我好像……好像又被梔梔給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