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76.第七十六章

眼見孟幼琳凄惶地摸索着她的所在,孟幼舒忙主動握住她的手。

“姐姐,我聽你的。”孟幼琳道,她牢牢地抓住孟幼舒的手,唯恐她掙脫,眼睛紅紅的,忍着淚,“你別不要我……”

縱有責備,此時又如何說得出口?孟幼舒嘆息一聲,便覺手上的力道越發緊了,她緩下聲,安慰一般的輕語:“我怎麼會不要你?阿琳,不論發生什麼,我絕不會離開你。”

孟幼琳滿以為得到如此堅決回答,她會安心會高興,然而,並沒有。孟幼舒的寬慰讓她愈發難過起來。沉默了半晌,她低聲道:“姐姐,小的時候,一直是你護着我,不論風雨如何張狂,你總擋在我身前,哪怕,你也只是一個稚童。”

那些往事,那些遙遠的過去,就如上一世那般,每一想起,便令人心神恍惚,孟幼琳卻一點都沒有忘,她牢牢地握着孟幼舒的手,言語緩緩的,卻極為清晰:“那時我就想,總是讓你在前面撐着,你也會累的吧,等我長大一點,就換我來保護你,我也想讓你無憂無慮,任憑外面兵荒馬亂,你只要自在生活。”

“可是,後來我瞎了。我難過的要命,並不是因為我再也看不到鳥語花香,看不到青山綠水,只是因為,我再沒有機會等到換我來為你遮風擋雨的那天。”

孟幼琳的語氣愈發平靜。孟幼舒只覺得心頭髮緊,小時候,阿琳的確總說要保護她,後來,她就不提了,她只以為那是孩子一時的心血來潮,卻沒想到阿琳是如此執念。

孟幼琳抿了下唇,她面對的是永遠沒有光明的世界,能照亮她的明燈只有孟幼舒,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賠上孟幼舒的一輩子,孟幼舒是她的姐姐,但是她,不欠她的。

“就算不能保護你,我也不能成為你的累贅。”孟幼琳抿了抿唇,她慢慢鬆開手,慢慢的縮回,“阿舒,若是我讓你為難,你就離開我吧,我已經大了,總能照顧好自己。你該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不要總是為我顧慮良多。”

倘若不是要照顧她,阿舒這個年紀的姑娘,應當早已成家,早已有子有女。孟幼琳垂下頭,她竭力讓自己表現地釋然。心,是無法掌控的,但感情不該成為困住一個人的借口。

她不該那麼自私。

長大其實是一夕之間的事。為了使孟幼舒放心而偽裝情緒,孟幼琳也累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也只會惹得阿舒不喜。乾脆,就有個了斷吧。

她說罷,便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無法聚光的瞳仁清澈的像一個孩子。孟幼舒猛地捂住嘴,飛快地轉身跑了出去,莫名的酸楚讓她情緒崩潰。直到衝進自己的房間,背靠着房門滑落,才敢宣洩一般的哭出聲來。

腳步聲快速走遠,直到寂滅。

孟幼琳垂着頭,抿了抿唇,眼淚溢滿她的眼眶。

終於,還是走了。這樣也好,她們……是姐妹,同父同母,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液。

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日甚過一日的執迷,阿舒也不喜歡她說謊,那麼就這樣吧,寧可不再見,也不要成為阿舒的累贅,也不要她因放心不下她是一個瞎子,照顧不好自己,而把她綁在她身邊。

只是,可不可以讓她再抱一次阿舒,像小的時候那樣,毫無隔閡,毫無間隙的再抱一次。無神的雙眸沉入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婢子來請她用膳。孟幼琳動了一下,她用手背擦去淚,道:“打水來。”

婢子見她異樣,自是關切詢問。孟幼琳搖搖頭,道:“不需多問,打水來與我凈面。”

婢子便不敢再問,依言取了溫水來侍奉她擦洗過,孟幼琳方道:“你明日出府去看看,何處有空房,若價錢公道,便買下來。”

外表柔弱的人,內心未必脆弱。孟幼琳睜眼閉眼都是黑暗,她的生活一直都只圍繞着一個人,再純粹不過。越是純粹的人,越是雷厲風行。

孟幼琳不打算再拖,母親過世后,給她二人留下了一大注錢財,足夠她衣食無憂地過一世了。

婢子聞言大驚失色,見孟幼琳神色冷漠木然,便不敢多問,她侍奉孟幼琳多年,知曉她是個孤僻固執的姑娘,她若不欲說,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的。

待孟幼琳吩咐她退下,婢子忙去將此事稟告給孟幼舒。

孟幼舒剛重新梳洗過,她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正預備與孟幼琳好好說說,便聽到這個消息。

阿琳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準備走得遠遠的,不做她的累贅……孟幼舒一時茫然無措,可是,阿琳怎麼會是累贅?她分明是她心甘情願要保護的人。

這麼多年了,彷彿是從有記憶開始,她們便是一起的,到現在,終於要分開了么?

孟幼舒這麼一想便覺得心慌,她無法想像阿琳不在她身邊會是怎樣一副景象,更無法去想她不在阿琳身邊,阿琳要如何生活。她怎麼放心讓阿琳一個人。

孟幼舒急忙往外走,剛走出房門,她便止住了步子,就算強行將孟幼琳留下,她們的矛盾也無法緩解。

想到那日,阿琳固執的說的那句“我要嫁,也只嫁與你”,孟幼舒心念一動。

皇帝吩咐的事耽擱不得,提審與案大臣已是迫在眉睫。

當夜,錦衣衛統領龐中直便上門來商討如何行事。

此事關鍵就在兩處,其一,如何拿捏分寸可使皇帝滿意,其二,如何全身而退。

人在官場,誰能沒幾個仇敵?可若是弄得滿朝皆敵視,也太過心酸了。孟幼舒瞥了眼侃侃而談的龐中直,靜默不語,就如龐中直這般,眼下自是威風八面,可一旦哪日陛下不欲護他,定死無全屍。

“君上看,如此可否?”龐中直說罷,挑眉望向孟幼舒,意氣風發,並無多少恭敬。

孟幼舒一笑:“這類事,錦衣衛是熟手,我卻頭一回接觸,自不如龐統領知道的多。此事陛下看着,拖延不得,不如你先着手去辦,我在旁壓陣便是。”

龐中直也是這個意思,他還擔心淮安君仗着自己身份尊貴便指手畫腳,心下已決定了一旦淮安君發號施令,他便是陽奉陰違也要將她壓下去,誰知,這位君上竟是如此識時務。

龐中直大喜過望,隨即又是滿腔驕傲滿足,便是君爵、王爵又如何?在他錦衣衛統領面前,不也乖乖退讓?

“如此,便依君上吧。”龐中直笑着道。

兩相得宜之下,龐中直便起身告辭了。看他這躊躇滿志之象,大約是急着去準備如何抓人方能威震四方了。

孟幼舒送他到堂前,待他身影一消失,便快步朝內院走去。

到孟幼琳門外,便聽婢女趨步上前稟告,小姐已歇下了。

孟幼舒抬頭望天色,見已月上中天,的確是不早了,便只得也回房去睡。

隔日一早,龐統領便派了人來接,一整日忙碌,直到深夜方回,接下去幾日皆是如此。且數名大臣下獄,朝堂上的氣氛緊張如繃緊的弦,稍一有失,便是萬劫不復。

彈劾錦衣衛的奏疏一道一道地上,一本本奏疏,堆積在御案上,其中更不乏彈劾淮安君孟幼舒的,言辭銳利毫不客氣,乃至用上了“為虎作倀”之語。

孟脩禕絲毫不為所動,在早朝之時,親口對龐中直道:“卿乃國之肱骨,朕之臂膀,得卿,朕之幸!”

龐中直得此嘉贊,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孟幼舒看得心驚膽戰,他之所為,便如刀口舔血,那鋒利的刀刃閃着銀光,看似勇猛,實則已一足踏入深淵。忍不住勸了他幾句,龐中直卻不以為意,仍舊我行我素。這般固執的專註作死,鬧得孟幼舒最後生怕受了他牽連,不得不告病在家,以保全自身。

起初是江南商人林潭的一本賬冊牽連出的鹽案余逆,再加上禮部一案,龐中直不管不顧地抓人,鬧得整個朝堂人人自危、烏煙瘴氣。

暮笙看得糟心,實在不知陛下攪起這一潭渾水是要做什麼,忍不住道:“任用酷吏,非明君所為。”

孟脩禕嗤笑:“龐中直算什麼酷吏?不過搖着尾巴乞食的狗罷了。這種胡攪蠻纏的人,正好能做一些正直之士做不成的事。”

暮笙默然:“陛下要做什麼?”

孟脩禕看着她,微笑道:“做一件從來沒有人做成的事。”

聽她這般神神叨叨、神神秘秘的,便知是不會說與她聽的,暮笙嗔她一眼,道:“陛下可不要太過得意,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

孟脩禕大笑:“我就算賠了江山,也一定不會賠了你!”她一面說,一面攬着暮笙,靠在她身上,笑語連連:“寡人衷心,夫人可見到了?”

死樣!暮笙沒好氣地揪了揪她的耳朵,臉上的神色,分明是滿足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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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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