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姜大哥要我走這一趟,是要我替他看病,」她沒好氣的瞪着仍色迷迷的看着自己的男人,「但生死由命,何況他這麼不愛惜自己,已在病榻中還要多名美人相伴,搞不好得的就是臟病。」
「噗……哈哈……」杜慕羽撫着下顎笑了出來,「表弟找來的大夫真是厲害,隔空就能判斷病症。」
姜順額際微微發疼。
「我想請問大夫,若是嘴對嘴,會不會傳染這種臟病?」杜慕羽神情莞爾。
她臉色一變,他竟還敢提?!
杜慕羽笑意盈盈的黑眸,饒富興味的緊緊盯住她冒火的圓眸。
「你們……」姜順也察覺到兩人之間有着不尋常的火花,看來她所謂的「一面之緣」還另有故事。
「我真的要走了。」
藍千蝶氣呼呼的轉身就要離去,但姜順再次攔阻,「千蝶,你人都來了,就幫他看看吧,雖然你跟我表哥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
「誤會?」
「是我得罪她,但也是她美得引人犯罪。」杜慕羽還在說風涼話。
姜順忍不住瞪他一眼,再對着藍千蝶道:「我表哥可能對你多有得罪,但他一直是我爺爺的心頭肉,他老人家很擔心他的病,你就幫幫忙吧。」
連老將軍都抬出來了……也是,那個啰哩啰唆的老人家一聽到姜大哥要帶她來給他外孫看病,竟然破天荒的不再啰唆,她若是沒幫忙看病就走人,回去之後老將軍會不會一狀又告到師父那裏去?那她日子不就難過了?行醫者不得分善惡啊……
可惡,好吧,隨便把把脈、糊弄糊弄,反正毒是她下的,這色胚死不了,頂多是受點折騰,最多痛個月余,毒性就會自行散去,他又能沉醉在美人鄉。
杜千蝶握緊手上的診箱,走到床緣坐下,將藥箱擺到床邊,粗魯的一手扣住他的手臂,一手拉開他的衣袖,再翻開他的右手腕,下手把脈時不經意的低頭一看,竟見到他手腕內側有一痕迹。
她頓時倒抽口涼氣,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我的病很嚴重?」杜慕羽見她表情像是見到鬼似的,忍不住也眉頭攏緊,他的脈象很糟?
「千蝶?」姜順見她的臉色變得慘白,也不由得緊張的靠過來。
藍千蝶吞咽了口口水,在心裏吶喊:不可能的!
杜慕羽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還呼吸沉重。」他深邃的黑眸里有着濃濃的困惑與些微的不安。
她的手顫抖的碰觸着他的手腕,是梅花印!
杜慕羽蹙眉,她臉發白、額上還冒着冷汗,他的病有那麼嚴重嗎?還是她正為了那個吻在整他?嗯,這個可能性極大。
這麼一想,他心情稍稍放鬆,饒有趣味的盯着她,「你是在把脈嗎?怎麼手在發抖?你的醫術……不,還是你看病的方式原就與眾不同?」
完全沒聽到他調侃的藍千蝶猶自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想到弔兒郎當的他竟是十年前救了她的溫柔大哥哥?!她抬頭瞪着他,她真的好難接受這個讓她驚心的事實。
杜慕羽原本還能開玩笑,但瞧她一張小臉一下子又青又白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他的心也慢慢的再度感到不安、糾結起來,「到底是怎麼了?如果我沒救了,你可要據實以告。」
「你有什麼願望?」她的魂像在飄,喃喃的問着。
「願望他忍不住蹙眉,「姑娘莫不是記仇,惡意騙我吧?」難道他真是無葯可醫,她才想問他有無遺願?!
「我是認真的。」她突然激動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如果有什麼是他此生一定要做的事,她就替他完成,當做報恩,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好吧。」他煞有其事的思考一番,「那就把握最後良機,將京城的所有花魁找來廣千園,縱情個三日三夜,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反正都要死了,他就讓自己的名聲臭到底。
他自始至終在乎的就只有一個「色」字?她冒火的明眸直瞪着他。
「怎麼了?」他蹙眉。
她突然起身,從診箱裏拿出一個布包,在床上展開,就見大大小小的數十根銀針。
「做什麼?」杜慕羽濃眉一皺,但下一瞬他立刻大叫,「噢,痛!」
她手起手落,一根長長的銀針直接往他手上某個穴道紮下去。
她瞪着他,咬牙道:「恭喜你,還這麼有痛覺,代表不會死得那麼快。」
他吐了口長氣,等那股痛楚緩和后,黑眸閃着笑意,「所以是離死不遠了?那就別浪費時間了,乾脆早死早超生。」
這麼愛耍嘴皮?她的恩人怎麼會是這樣的人?真是太可惡了!他好意思說浪費時間,天知道她為了他浪費十年光陰!
某種積壓已久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她怒火狂燒的再下了一針。
「噢!」這一針可真不是普通的疼,饒他是男兒漢,也禁不住的呻吟出聲。
她繃著粉臉兒,手上的第三針再下、第四針……直至溫熱的水霧瀰漫了視線,她才停止下針。
隨着她下針的動作,杜慕羽身上的痛楚劇烈,他已痛到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看了她一眼,他這被扎針的人都咬緊牙關沒哭了,這小丫頭是在哭啥?
「千蝶?你怎麼哭了?」姜順也愣了,她一下子就下了近三十針,快狠準的動作看得他眼花撩亂,只是她在哭什麼?
她哭了嗎?藍千蝶急急的拭淚,真的,她落淚了,她卻渾然不知,她是太難過了吧,她找了那麼多年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一個聲名狼藉、只熱中女色的色胚!
杜慕羽臉色慘白,只覺五臟六腑都快碎了,「呼呼呼……」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你……扎對針嗎?別……趁機……報仇……」
正在氣頭上的她失去理智的連扎那幾針,的確會折磨他到生不如死、呼吸困難。她收斂心神,連忙一一拔起銀針,想了想,乾脆伸手點了他的睡穴。
「千蝶,我表哥說什麼報仇?」姜順完全聽不懂,也看不懂她在做什麼,「你們之間真的沒事嗎?」
「沒事,只是他的脈象很紊亂。」事實上是她的心情很紊亂,她抬頭看姜順,「我得獨處一下,好好思索該如何醫治他的病。」她真的需要冷靜,或者是發泄一下快要爆炸的情緒。
「表哥的書齋就在後面。」他指着她身後的走廊,連接的就是書齋,中間僅隔着一片珠簾。
「好,我過去想一下,任何人都別來打擾。」她丟下這句話后,即像火燒屁股似的衝進書齋,珠簾長長的珠墜因她的衝撞而嘩啦啦的打在一起,還前後大幅度的擺動着。
她這樣落荒而逃……不,看起來更像是後面有鬼在追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姜順都看傻了。
對藍千蝶而言,杜慕羽就是她的恩人一事,真的比見鬼還可怕!
偌大的書齋里,她全身因太過激動而發抖,她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氣、是怨,還是恨了,只知道她被這些堆棧的情緒逼迫到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雙腳發軟的在書桌前的黑檀木椅上坐下,瞪着書架上滿滿的書,逼自己吸氣、吐氣,努力冷靜下來。
她抑住紊亂的思緒,讓自己回到十年前的那一日,她在大哥哥的背上昏厥,再蘇醒過來時,已經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她身上的傷口也做了處理,但是卻不見大哥哥。
她開口問師父,「救我的那個大哥哥呢?」
「他離開了。」六旬的師父坐在木桌前低頭翻看醫書,頭也不抬的回答着。
「離開?他不是被小梅咬了?」她看了看四周,看到小梅仍乖乖的待在她為它佈置在牆角的乾草堆里。
「師父讓他及時服了解毒丸,並無大礙,只是他的手腕已留下一朵梅花印。」
「他是誰?叫什麼名字,又住在哪兒呀?」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千蝶想做什麼?」師父終於抬頭看她。
「報恩。」她說得堅定。
「是嗎?」師父笑了,笑得好賊,「好,等你好好的將師父這一身所學都學會了,師父就告訴你。」
當年的她才五歲,大多數的字都還沒學會,但師父就要她硬背一本比一本還厚的醫書,還要她認識繁多的各式藥材,更講解了一大堆藥效,那些全是她就算努力聽也聽不懂的艱澀玩意兒。
她當然也可以像先前一樣,天天帶着小梅偷溜到外頭去玩,而且非到天黑前,絕不回去,師父因為有很多事要忙,也就從來沒空出門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