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裴臻原是有事相商,只沒料到正巧看見這一幕,暗想司徒修當了太子,果真是身價倍增,哪家都是費盡心思討好呢。
這賀六姑娘來自金陵賀家,去年才隨父搬至京都,在上元節一露面,叫眾人驚為天人,從此芳名遠播,不要問他如何知曉,手下兵士都是年輕男兒,閑暇時還能不提女人?零星幾句落得耳朵,便知道大概了。
看來賀家也不能免俗,想叫這庶女入東宮!
倒不知女婿是何想法?
想當初,他想娶裴玉嬌,信誓旦旦,說要把心剖出來,今時今日,還能做到嗎?
他上下審視司徒修一眼,先是與司徒璟說話:“還請王爺見諒,裴某與太子殿下有話要說。”
人家翁婿見面會談,司徒璟當然不好打攪,忙告辭先走了。
此時龍舟賽還在進行,人來人往,聲音也嘈雜,司徒修四處看一眼,朝前一指:“岳父,前面有處茶寮,咱們不妨去那裏說?”
裴臻點點頭。
太子駕到,茶寮的人盡數撤退,熙兒由賀宗沐抱着在外面玩,唯他們二人坐在裏面,司徒修知道裴臻關心裴玉嬌,笑道:“岳父一會兒隨我去宮裏吧,玉嬌看到您定然高興,她今兒還使人做了荷葉雞,叮囑我與熙兒早些回去陪她用飯。”
聽到女兒,裴臻面色也柔和起來:“看來她胃口不錯,胎兒也挺好吧?”
“很好,經常在裏面動手動腳的,極是活潑。”司徒修朝外看看自己的兒子,“跟熙兒那時差不多。”
裴臻笑道:“那就好。”並沒有說去不去吃飯,兩人面對面喝完一盅茶,他才又道,“你是儲君,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不說遠慮,說近憂,”他頓一頓,“最近兵部有些變動,不知你可否注意,我與父親談過,今日才與你提一提。”
他神色嚴肅。
司徒修沉吟片刻道:“多謝岳父提醒,我坐上這位置,自然有人虎視眈眈,就像當年的大哥一樣,自然不曾有一日懈怠。”
裴臻道:“既然坐了,便得坐到底。”
原先他們裴家不摻和太子之爭,然而司徒修走到今日,裴家也沒有絲毫退路了,被捲入風雨之中,唯一的辦法便是聯手同進,故而他說話也不同於往日,語氣里有着堅決。
這當然是司徒修樂於看到的,他笑道:“有岳父支持,應不會有後顧之憂,我肩上擔子也輕一些。”
裴臻沒好氣:“原本這非我所願。”
“岳父,您都要有兩個外孫了,還惦記以前的事兒?”司徒修道,“請隨我去東宮,我請您喝兩杯。”
裴臻把玩兩下茶盅,淡淡道:“你如今身為太子,變相諂媚的人定是層出不窮,好比那賀家……”
未曾說完,司徒修噗嗤一聲:“岳父,您當我是毛頭小子,被個姑娘勾引下,就能中計?再說,也不見得她比娘子生得好看。”
“若是好看,難不成你就要動心?”裴臻挑眉。
他無法想像自己那傻女兒傷心的樣子,只怕真要出了此事,她不知如何應付。又想到司徒修的身份,那位置坐到底可不是就要當皇帝了,皇帝三宮六院,到時女兒如何自處呢?
這麼一想,恨不得又不幫他,讓他一輩子當個王爺就好。
就在他心思頗是糾結的時候,司徒修正色道:“言辭有時是無用的東西,岳父若不能相信我,便看以後的表現吧。”
這句話卻是大實話,花言巧語不能代替行動。
裴臻看他坦坦蕩蕩,這三年也不曾納妾,當下站起來道:“走罷,去東宮。”
司徒修笑着點頭。
卻說司徒璟一人沿着河岸慢慢而去,行到盡頭,正待要折回,有個身穿醬色粗布衣服的少年也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竟突然出現在面前。
護衛們正要拔刀,他抬眸一看,見這人眼眸清澈,圓溜溜的好似烏晶,身量也不高,腦海里有個人影一閃而過,他叫護衛們退下,皺眉道:“原是你,你還在京都?”
來人正是賈麗光,她嘻嘻笑道:“還你銀子,我向來不喜歡欠人東西的。”說著將一錠銀子拋過來。
他伸手接住,重量與他原先送與她的差不多,沒想到她一個姑娘家還真能在京都立足呢,他有些好奇,詢問道:“你去哪裏找了活計?瞧這打扮,該不會在做小二吧?”
“酒樓人來人往的,容易被人發覺。”賈麗光得意一笑,“我拜了師父學手藝呢,若你將來……”她想到什麼,忙呸了聲,“王爺還是莫照顧我生意,我是在學做紙紮,那日去了雲縣,在街頭晃悠見着這個,很有興趣,老師傅見我投緣便收我當徒弟了。包吃包住,還有工錢,我很快就要當別人師姐了呢。”
司徒璟大為驚訝:“你真不回去了?”
“回啊。”她眨眨眼睛,“我這就去見我娘,她今日也出來的,我與她說清楚,省得她當我死了。”
“你不怕她抓你?”
“不怕,想必過了這些時日,她多少有些想通,有女兒總比沒女兒好吧?”她看着白河,“反正我不想再被她牽着走了。”她回眸一笑,“今日來也為與王爺辭別,許是最後一面,謝謝您當初送我銀子,您是個好人。”
司徒璟自嘲道:“好人向來沒有好報。”
她怔了怔,想起剛才司徒璟面上愁容,知曉他心裏悲苦,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想一想道:“王爺總是安康着呢,我學這紙紮不知見過多少死人,活着總比死了好。”
他訝然。
她朝他行一禮,轉身走了。
那身姿竟是如此歡快,好像山野間的小鹿,她解開了身上的束縛,自由了,司徒璟心想,可為何他竟過得那樣自怨自艾?
明明都不是他的錯,作為王爺,他自問不曾對不起兄弟,至少沒有使過下作的手段,作為兒子,生母去世,他知道她是罪有應得,也不曾怨恨父親,作為丈夫,他對妻子盡心儘力,百般體貼,他何錯之有呢?
或者,也是時候該讓自己過得輕鬆些了,畢竟人生是那麼短暫。
他嘴角翹了翹,大踏步走了。
見到裴臻來家,裴玉嬌高興極了,一頭撲到他懷裏,甜甜的道:“爹爹您來了啊,我都不曾想到。”
“我請岳父來的。”司徒修表功,“這樣吃飯更熱鬧些。”
她沖司徒修笑一笑,拉着裴臻的手:“既然爹爹來了一次,往後可要經常來,祖父祖母他們好嗎?”
裴臻點點頭:“身體都很安康,就是你祖母想念你的緊,我說等你生完這個,請來家裏坐坐。”
“好,好,生完這個一定回家一趟。”裴玉嬌帶裴臻四處看看,“如今換了這裏住,比原先王府大多了,有個庭院我都種了菜,御膳房都使人來這裏采呢,說新長出來的新鮮,父皇也吃過!”
女兒嘰嘰喳喳的,還跟以前年少時一樣。
裴臻笑着聽。
等到傍晚,留下來吃了一頓荷葉雞,司徒修與他喝光一壇酒,瞧見父親鮮少的醉態,裴玉嬌笑着使人送到宮門口,連聲叮囑了好幾聲才回頭。
司徒修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手掌輕撫在他臉頰上只覺微微發燙,當端了醒酒茶給他喝,
一勺一勺的親自送到他嘴邊,他才好像小孩子似的張口吃進去,熙兒在旁看着,嘴巴也張開來,要吃。
裴玉嬌道:“這東西難喝死了,我都不要吃。”
熙兒愣了愣才閉上嘴,小臉上滿是疑惑,既然難吃,怎麼爹爹還要吃呢?
瞧見燈光下,她面色柔和,極有耐心的喂自己,司徒修想起白天的事情,笑道:“今兒在白河遇到一個京都第一大美人。”
她手一頓,嘴立時嘟了起來。
“遇到本太子,那帷帽就掉了,你說是不是故意的?”
她哼了聲,將醒酒茶頓在桌上,只關心她長得好不好看:“那太子殿下定是看直眼睛了?既然是第一大美人,想必生得極是漂亮。”
“沒你好看。”他卻道,聲音低沉,又很溫柔,“岳父還怕我被勾引了,警告我呢,可我說,她沒你好看。”
女人實際是虛榮的動物,聽他說著這樣的情話,她的心立時被蜜糖灌滿了,笑嘻嘻道:“你知道就好!”
真是個容易哄的小傻瓜,不像她父親裴臻得追根問底,司徒修笑起來,將醒酒茶喝了,攬着她去內室。
五月一過,到得六月,按照太醫看得時日,裴玉嬌很快便要臨盆的,故而司徒修最近與司徒恆成請求,手頭事務也少了些,但沒料到,沒到兩日,司徒恆成竟然生病了,這一病來得突然,好似如山倒,一點精神也沒有,太醫說是勞累過度,確實前不久朝中摺子繁多,他一看總是看到半夜。
幾位王爺聽聞,紛紛趕往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