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第012章

竹苓跟澤蘭也嚇傻了。

戴夫人訝然過後,便是震怒,那首飾可是她現有最值錢的首飾,沒想到被裴玉嬌給摔了,她衝上前幾步,想責罵,又忍住了,壓制着道:“玉嬌,你怎麼能真的摔了呢?這簪子值多少錢,你可知?你便算不要,也可以還給我嘛,你不是小孩子了。”

雖是溫聲軟語,可裴玉嬌聽得出來,她是在責備她。

也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誰不會生氣呢?

澤蘭立在旁邊看笑話。

誰讓裴玉嬌不重用她,眼下看她如何收拾,若是尋常,都是她來出面,裴玉嬌愚笨不知應付,竹苓又是豆腐嘴兒,這戴夫人一看就是市儈小人,不好相與,只怕要鬧到太夫人那裏去。

果然她猜得沒錯。

戴夫人撿起碎掉的玉簪藏於袖中,拉着裴玉嬌去上房。

太夫人聽說裴玉嬌摔了玉簪,微微驚訝。

這孩子平常性子一向柔順,幾乎不與人衝突,怎麼會摔東西呢,她疑惑的看向裴玉嬌。

裴玉嬌卻不知如何解釋,總不能把上輩子的事情說出來,她也是為阻止戴夫人,且又有些生氣,才會出此下策。如今真的摔了,心裏仍有幾分害怕,畢竟是長輩的東西,不知祖母可會怪她不知禮?

竹苓着急,站出來道:“回太夫人,姑娘原是想還給戴夫人,也是急了才……是奴婢不好,沒攔着!”

她跪下來請求責罰。

戴夫人十分大度,忙忙的拉着竹苓起來:“哪裏要這樣,又不是什麼大罪,我與玉嬌來,並不是為責怪她。”她看向太夫人,“只是想着您很快會知道,我是怕您責罰玉嬌,如今摔也摔了,許是她不小心,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她知道這事兒已經鬧大,不可能還瞞得住,還不如攤開來說。

裴玉嬌摔了玉簪,總是做錯,她一個長輩,喜歡她送個簪子又怎麼樣呢?

她笑道:“早知道玉嬌不喜歡,我便不給了,她從小到大見過的好東西多如牛毛,我這簪子也不出奇,碎了就碎了。”她用愛憐的目光瞧着裴玉嬌,想用這法子糊弄過去,可言辭間,什麼錯都在裴玉嬌身上。

只她是長輩,不願怪責而已。

要是以前,裴玉嬌哪裏看得出來,可現今她不一樣了,也知曉戴夫人不是好人,她微微擰着眉,手捏成了拳頭,這時候,該怎麼做?上輩子,戴夫人陰險,知道她不懂事卻利用這一點,妹妹說的對,那時便欺負她,如今她還在欺負自己!

若不能解釋,祖母只怕也要覺得自己做錯。

可戴夫人最大的問題在哪裏呢?

以前長輩們過來府里,也是經常送她們東西的,什麼簪子,手鐲,耳環,項圈,樣樣都有……

戴夫人也送,但她是追到望春苑的。

她心頭豁然開朗,開口道:“祖母,我是錯了,不該摔掉玉簪,可我也是因有疑惑,為何戴夫人剛才當著祖母的面,不給我簪子,非得我回去了,才追上來,而且這簪子還很貴重,價值千金。我心裏害怕,不敢要,戴夫人非得塞來,一着急,才摔了的。”

戴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這,真是個痴兒嗎?

竟然能猜中她的心思!

她手在袖中握了握,明顯變得有點心虛。

太夫人何等人,轉念間,就知道了裴玉嬌的意思。

她想起過年前,戴夫人便來得很勤快,時不時的提起她兒子戴秋坪,正巧比裴玉嬌大了三歲,還未娶妻,今次見到裴玉嬌,也是東誇西誇,私底下還送她貴重東西,什麼意圖,一目了然。

不過她原公明正大的提,也無人笑話,卻不想還利用起裴玉嬌了。

“戴夫人是喜歡你,不過你也太不小心了,怎能把玉簪摔壞?”太夫人面色微冷,淡笑着與戴夫人道,“這簪子既然貴重,還麻煩你回頭描個花樣送過來,我使人雕了一模一樣的賠給你戴家。”

“無妨的,不過是個簪子。”戴夫人額頭上已經有點出汗。

蔣家是依靠裴家,她戴家又是依靠蔣家,原先想著兒子能娶得裴玉嬌,自家便與裴家成了姻親。

誰想到,這回栽在這痴兒手裏!

她可不想得罪太夫人,故而一意拒絕。

太夫人道:“損人東西,不賠不成體統,你不要客氣了。”她露出疲乏之態,端茶送客。

戴夫人見狀,只得告辭而去。

丫環們放下醬色綉牡丹的棉簾,擋住外頭寒氣。

太夫人貼身心腹,胡嬤嬤眼見爐里香燃盡了,又掐了一段插上。

她坐在太夫人下首,給太夫人捏腿,語氣里滿是欣慰:“恐是神仙顯靈,大姑娘一日比一日好了。”

太夫人招招手,叫裴玉嬌過來。

裴玉嬌還有點怯怯的:“祖母,您不怪我?”

“你覺得自己錯了?”太夫人斜睨她一眼。

“錯……錯一半。”她想了想,“許是還有別的好法子,可我當時想不出來。”

也許可以又不摔簪子,又能叫戴夫人取回去。

看她低垂着頭,雪白的小手放在膝頭,太夫人的心早就軟了,她一把將裴玉嬌摟在懷裏:“你做得一點沒錯,嬌兒,我原本都在擔心你以後怎麼過,也怪我自己,慣來寵着你,讓你越發不知事,可你竟那麼好了。戴夫人呢,她定是想讓你嫁給她兒子,可手段太過齷蹉,你聽好了,以後若再遇到這種人,別說是摔個簪子,便是將她打破頭,也有祖母給你撐腰!”

裴玉嬌一下紅了眼睛,把小腦袋埋在祖母懷裏:“我知道了,以後我,我定不會叫祖母擔心的。”她小聲道,“祖母,您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別什麼都操心。”

那時候,她嫁與司徒修,到第三年,太夫人身體便不太好了,她原想着求求司徒修,去娘家住一陣子,可一再耽擱,自己卻先死了,也不知後來,太夫人怎麼樣。

太夫人笑道:“我當然要養好身子的,還要看着嬌兒嫁人生子呢。”

裴玉嬌搖頭:“祖母,我不要嫁人,我就待在你身邊。”

太夫人,妹妹都希望她嫁人。

可是,她嫁給司徒修,沒發現有多少好,除了跟他學道理,別的便沒什麼了,如今她腦子勉強也夠用了,那又何必嫁人呢?為生孩子?可有妹妹呀,妹妹這輩子不曾掉入池塘,肯定會兒孫滿堂的!

她就留在家裏,陪太夫人,祖父,陪爹爹。

見她一臉認真,太夫人又嘆口氣。

這孫女兒在男女之事上很遲鈍,以前是怕姑娘家太早熟,怕她們懷春,可這一個,她真希望她能快點開竅!

聽說姐姐摔了戴夫人的玉簪,裴玉英頭一個來誇獎她。

“許是上回拜見菩薩,神明顯靈。”她摟着裴玉嬌,“咱們下回再去一趟寺廟進香,我得好好捐筆香火!”

“才不是呢。”裴玉嬌笑道,“我覺得是摔到頭了,”她指指腦袋,“把這裏哪一根筋打通了,我一下就清明了些。”

“是嗎,那是因禍得福!”裴玉英半信半疑。

兩個人說話間,外頭有嬤嬤領着八個丫環送了十幾匹衣料來。

“太夫人說該早些做春裝了。”嬤嬤笑道,“姑娘們好好挑。”

比起往前,還要豐厚。

許是姑娘們大了,一個個都要定親,尤其是大姑娘跟二姑娘,三姑娘十三歲,還能晚上一兩年。

“來,我給你挑。”裴玉英謝過嬤嬤,連忙起來,給姐姐挑料子。

都像花一樣,春天的色彩,嫩綠的,粉紅的,梨花白,湖水藍,石榴紅,鴨蛋青,簡直讓人瞧花了眼,眼下還在冬日呢,便已經看見奼紫嫣紅,花團錦簇,姐妹兩個興高采烈,挑了好半日,各人各自要了八匹。

嬤嬤領着人走了。

卻說戴夫人在裴家闖禍,蔣老爺也知道了,劈頭蓋臉罵了蔣夫人一通,因戴夫人是蔣夫人哥哥戴森的妻子,戴森能在六部做主事,本也是他看在妻子的面上,通過裴家得成的,眼下可好。

戴家恩將仇報,把主意打到裴玉嬌頭上了!

蔣夫人見丈夫生氣,一開始也只任他發泄,發泄完了才講道理:“這事兒本也不會鬧到這地步,確實是我嫂嫂的錯,沉不住氣。可是老爺,如今老侯爺已經致仕,說句難聽的,已是無甚作用,裴家全靠裴大老爺,如今又得喜訊,他早晚凱旋歸來,與他結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話也是,裴臻疼愛兩個女兒,誰娶了,都等於得了東平侯府一半助力。

“可玉嬌乃侯府嫡長孫女,戴秋坪算什麼,算個逑!”蔣老爺來火了,“沒有腦子!你不想想,我姑母能讓玉嬌嫁給他?”

“但玉嬌是個痴兒啊……”蔣夫人眉頭皺了皺,雖然有好轉,總歸還是比尋常人差一點,要不是,她豈會暗示自家嫂嫂。

高門大戶,哪個願意娶她?也只有戴家這種小門小戶,看着利益的份上,能供着裴玉嬌。

“你現在還在說她痴?”蔣老爺皺眉道,“痴的話,能叫你嫂子吃虧?”

蔣夫人怔了怔。

聽戴夫人的口氣,就是因裴玉嬌,這事兒才砸了,莫非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些?若果真如此,這等好事,她豈能舍給戴家?她也有兒子,蔣倫今年十九,跟裴玉嬌那是實打實的表兄妹,親上加親。

“老爺,你說咱們家倫兒?”她輕聲詢問。

蔣老爺沉吟,畢竟蔣倫雖是次子,那也是嫡子,娶妻還是要慎重的:“先看看再說,你莫衝動,再惹怒姑母,咱們家也別想着跟裴家來往了。”

蔣夫人連忙應是。

冬去春來,窗外蘭花都開了,細細長長的條兒上頭,粉色的花瓣展開來,露出一抹嬌艷。

聽妹妹的話,裴玉嬌拿着針線在學繡花。

綠色的荷葉,青翠欲滴。

探頭瞧一眼,澤蘭誇獎道:“姑娘真箇兒聰明,瞧這繡得多好,都不比二姑娘差了。”

經過上回的事兒,澤蘭又像沒事兒人一樣,天天奉承她。

只要不作怪,裴玉嬌也不管她。

竹苓給她穿針線。

屋裏一會兒又靜悄悄的,只聞到淡淡的香氣。

剛剛綉完一片葉子,外頭小丫環帶着喜悅的聲音直傳進來:“姑娘,大老爺回來了,聽說現在宮裏!”

“是嗎!”裴玉嬌猛地站起來。

爹爹回來了!

前不久就聽說班師回京都,終於到了。

她忙不及的去上房。

太夫人高興的直抹眼淚,老侯爺笑道:“臻兒從來不讓人失望。”吩咐下去,“快些叫廚房備酒菜,今日定要與臻兒飲個痛快!”

馬氏也笑眯眯的。

只這榮耀只屬於大房。

裴玉英也來了,姐妹兩個翹首以待。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有人稟告,說裴臻到家了。

她們齊齊跑出去,直跑到垂花門口。

眼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視線里,裴玉嬌歡叫一聲爹爹,像風一樣直撲到他懷裏。

熟悉的,清冷的味道包裹住她,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嬌兒。”裴臻摟住她,用手指抹去她眼淚,柔聲道,“怎麼還像個孩子?剛剛我在門口,蔡大管事告訴我,你變得聰明了,還說你會背書,會念詩,是真的嗎?”

他五官俊朗,頭戴紫金冠,穿一身墨黑錦袍,身後繫着猩紅大氅,活像個威風凜凜的戰神,可等他一開口,那樣一笑,冰雪都融化了,爹爹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裴玉嬌連連點頭邀功:“是真的,我會好些了,哪怕是兵書,我也懂得幾句,我現在還在學繡花呢!”

“啊,真厲害啊,爹爹一走,你就那麼能幹了。”裴臻哈哈直笑。

他看向前方。

裴玉英立在那裏,不比姐姐的外露,她向來內斂,見着父親,行一禮道:“爹爹。”

裴臻走過來,挑眉道:“聽說周繹那小子見利忘義?玉英,你別傷心,為父回來了,定然會幫你選個最好的相公!”

裴玉英搖搖頭:“爹爹,我早就不想這事了,還請爹爹無須再提,提了便是在意。”

“好,不愧是我女兒!”裴臻露出讚賞之色,攬住她肩膀,暗自卻想,往後周家休想在他手下沾得便宜。

三人往上房而去。

因為他歸來,裴家好像一下子熱鬧起來,多了無限生機。

很快,宮裏就下來賞賜,跟裴玉嬌印象里一樣,黃金萬兩,兩大箱子珠寶,還有兩匹從西域過來的良駒。

晚上,女眷們坐在隔了屏紗的另一頭,全家男兒則圍在裴臻身邊。

尤其是裴應鴻,裴應麟,兩個男孩子,將來也是國土棟樑,保家衛國的,對戰事格外有興趣,問東問西,裴臻一一答了,瞧着他滿臉意氣風發,馬氏偷瞧一眼自己相公,兩相比較,只覺慘不忍睹。

可偏偏,裴統並不當一回事兒,也是仰慕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明明只差了兩歲,為何差距為此巨大!

馬氏不忍相看,起身吩咐下人些事務。

孟楨今兒也來恭賀,坐在裴應麟身邊,聽着他們歡聲笑語,想起孟家沒落,強顏歡笑,得閑時,抬眼尋找那頭的裴玉嬌。朦朧中見她穿件杏色綉纏枝桃李的褙子,身影窈窕,他心有癢意,恨不得上去與她說兩句話。

有一段時間,沒再碰到她了,上回費了半日功夫徘徊在園子裏,沒見她出來。

是不是因戴夫人的事情,嚇到了?

他不能再拖着,晚了,像她這樣的姑娘許是會嫁出去,畢竟,她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傻。

他又笑着與裴應鴻,裴應麟閑談。

老侯爺今兒真是痛飲,因大兒子給裴家爭光,令外夷降服,每年進貢,皇上快慰,在乾清宮已升任裴臻為五軍都督府正一品官左都督,以裴臻的年紀,可謂位高權重,裴家幾代,除了開國功臣,還未有這等品級。

可以告慰老祖了,老侯爺喝得酩酊大醉。

裴臻扶着父親回房。

太夫人抹眼睛:“侯爺雖然話不多,可我知道他心裏很擔心你,你瞧瞧你一回來,他歡喜成什麼樣子?”

“兒子知道,也讓娘擔心了。”裴臻坐在太夫人身邊。

看着他清瘦的臉,皮膚也更黑了,風沙大,添了滄桑,也多了成熟,太夫人嘆息一聲:“我有什麼事,我老婆子天天在家享福安樂,不像你,拿着命在外面拼,裴家都靠着你,可惜統兒平庸,不然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各人有各人的路。”裴臻語氣淡淡。

自從生下來,他便是長子,註定就要承擔責任。

太夫人心疼他,輕聲道:“你此番回來,還是娶個妻子罷。”

裴臻一怔。

此話母親三番兩次提起,可他並沒有興趣,大概她一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在戰場上,金戈鐵馬,刀劍相交,於他來說,反而更痛快些。

他沉默會兒:“娘,如今嬌兒,英兒都大了,這一兩年就要出嫁的,也不用什麼娘親來照顧。”

太夫人道:“我豈是為她們,我是為你着想!她們在,繞你膝頭,你不覺孤單,她們嫁人了,你怎麼辦,為娘也有走的一天,侯爺也是……”太夫人忍不住哭起來,“我怎麼捨得你,你這樣孤身到老呢,就是月真在天上看着,她心裏不難受?她難道不希望你好?”

裴臻聽到這名字,心口猛地一痛。

她走時,是這麼說的。

叫他別惦記她。

他其實也沒有刻意惦記,然而,不知不覺,八年就過去了。

她在他身邊,仿若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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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重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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