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詩與劍

“曹阿瞞！”

曹操皺着眉頭回過臉來，冷冷的訓斥：“沒規矩。誰允許你大叫我的乳名？”

“不想叫你‘曹操’嘛，會讓人想起戲文里的某個白臉大奸賊。”我賴皮道。

剛來的時候，我有點怕這個人，怎麼說他都是三國故事裏的‘亂世奸雄’，很可怕的人，他在三國中的地位太高，即使我仰着脖子，恐怕也看不到他的臉，但因為郭嘉的關係，他對我還算客氣，我也就慢慢忘了後世人對他的評價。他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一會兒冷酷無情，一會兒傷感多愁，後來漸漸習慣了我也就釋然了，心想大概詩人都這樣，想想徐志摩的生平，再對照曹操的脾氣，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從此我甚至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他有時對我的所作所為一笑了之，有時卻勃然大怒，完全不可捉摸。

這次，他一笑了之了。

於是，我大膽起來，“阿瞞，你知不知道一句話？”

“什麼話？快說，我很忙。”他不耐煩的說。

“三分長相，七分打扮。”

“又怎樣？”他冷淡的問。

“你覺得我長得美不美？”我擺出一副媚態橫生的樣兒，“可是，好花也得有好瓶配，沒有漂亮的衣服來襯托，可惜了我這張天生麗質的臉。阿瞞你的錢很多吧？放久了會生蟲的。”

我一直認為漢代的衣服身材苗條的女孩子穿起來很好看。單大藝術家說過，女人在愛人面前一定要時刻保持最美麗的儀錶，愛情才能保鮮。

曹操哼的笑了一聲，不以為然，“既然麗質天生，何須俗物陪襯？怕是麗質有限，只得求助外物吧。”

真是！羅貫中好象沒說過曹操是個小氣鬼啊！

“阿瞞——”，我只好改變策略，“將軍啊！——你想啊，如果我打扮得美美的，奉孝看到了心情該多高興啊？他心情一高興，腦子裏好主意就多啦。”

“好吧。”曹操無奈笑道。

我就知道，只要一把我們家嘉嘉搬出來，保證所向披靡。唉！有這麼個出色的男朋友，真讓人得意！

“你怎麼謝我？”不料，曹操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奉孝會謝的。”

“我在問‘你’怎麼謝我。”

果然是個小氣鬼啊！雁過拔毛。“嗯——”，我想了想，看到他身畔懸着的寶劍，“我會舞劍，我舞給你看吧？”這可是單大藝術家的嫡傳弟子在三國的首場演出，票價當然很貴很貴，足夠買下許多漂亮衣服。

“好！快快舞來。”他似乎心情很好，鏗鏘拔出長劍。

我伸手接過劍，腳下立刻一個踉蹌，差點失去平衡，沒想到這古代的鐵劍這麼沉。原來，我以前舞台上用的劍只可以叫道具，眼前的才是真的殺人劍。我忽然覺得一陣害怕，害怕劍的冰冷，更害怕劍主人身上的殺戮之氣。

曹操立刻奪過寶劍，“太沉，你拿不動。”他頓了頓，這時他的臉上似乎帶着莫名的傷感，語氣蕭索，問：“你怕我嗎？我是個殺伐心很重的人。”

我望着他，羅貫中筆下奸詐、多疑、殘忍的梟雄，忽然有一種歷史和現實錯位的感覺。

“有時很怕，怕得兩腿發抖，恨不得趕快逃跑，有時又完全不怕，甚至會有一點心憐。”我說。

“心憐？為何心憐？”

“因為你有許多張面孔，總是讓人弄不明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於是怕自己誤解了你，更怕歷史誤解了你。”我望着他迷一樣的臉，“可是，我已經決定不去管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了，因為我喜歡你的詩，一個能寫出滄海般遼闊詩篇的人，我寧願相信他有海一樣壯闊的心胸。”

我從他的腰畔取下不太重的劍鞘代替長劍，“我的劍舞名叫《古風》，你看好了，”我舒袖起舞。

“秦皇掃**，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

收兵鑄金人，函谷正東開。

…………”

他目不轉睛站在一邊望着舞蹈的我，長嘆：“我真能以劍止干戈嗎？漢室江山難道真的已走到窮途末路，再也扶不起了嗎？”他沉吟了半天，“那麼，就讓我擁有重寫江山的力量吧！”

我並不知道正因為我這段舞蹈，使一個雄才大略的人終於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雙手改變這個世界。此時的我，只看到他臉上帶着複雜難明的情緒。

他幽幽的說：“你自以為很了解男人，其實什麼都不懂。無論你珠光寶氣還是乞丐襤褸，奉孝眼中只看到一個你。”他刷的把長劍插進我手裏的劍鞘中，“送你了。”

“這麼好的劍你不要了嗎？”我問。這人真是，我要沉死人的劍幹什麼？不會送了劍就沒有漂亮裙子了吧？

“女人舞過的劍，折斷英雄氣。”他說，似乎不屑，又好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轉身走了。

我依舊不明白這個人，可是，無所謂，因為這並不耽誤我喜歡他和他的詩，也不耽誤他成為這個大時代里無數謀士和勇士心中的明主。

※※※

今天讓曹操百鍊鋼成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