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露出如此嚴厲的神態,由她明顯受到驚嚇、委屈的神情,他硬下的心腸竟在瞬間軟塌,無法再對她說出任何一句狠話。

「或……或許別人沒辦法相信一條狗……你……你出去求援。」他放軟了語調,低聲說道。

靳韜的話讓慕容謐瞬間明白他的用意,他試圖要說服她離開。

她定定的望着他,眼神堅定。「既然成為你的妻子,就是你的人,我絕不丟下你!你也不準丟下我!」

拉高他的雙手,搭在自個兒的肩上,她試圖要撐起他,將他拉出那堆埋住他雙腿的爛泥。

其實想也知道,以兩人的身形差異,她一定不會成功,卻十分堅持,一次又一次的試着。

靳韜看着她傻氣卻執着的舉動,眼眶發燙,胸口激蕩、沸騰。「謐兒……

你幫不了我的……」

她知道以自己單薄的力量,絕對沒有辦協助他脫離險境,而他拚了命的要把她推開的一言一行,讓她感到無限委屈。

「大不了我與你一起死!」她哽咽說出的這句話,狠狠的剜進他的心口。

她怎麼能……怎麼能這麼毅然決然的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同時,那段冰封住他的熱情的沉痛過往,就這麼突破心防,震溢了出來。

當年鳳朝國安排細作來到龍余國,讓她成為他的貼身婢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為的便是接近這一個被龍余國王極為器重的王子,打探軍情。

在朝夕相處下,他對她產生了感情,甚至有了稟明父王、娶她為妃的打算,卻意外的發現她與鳳朝國魚雁往返的重要書信,識破她的身分。

他大受打擊,而她儼然只是把他當成一顆能令她獲取最多龍余國軍情的棋子,事迹敗露后,在他的面前,毫不留戀的服毒自盡。

在他的面前氣絕身亡前,她只留了一段話,她說她根本就沒愛過他,與他所有的一切一切,只是為了取得龍余國軍情。

當她死後,他也才知道她利用他對她的信任,在他每日的茶水裏下了慢性毒藥。

自此以後,他不再喝別人端上來的茶,也因此辜負了慕容謐真心誠意為他泡的藥茶。

被背叛的痛讓他的心在那一刻徹底冰冷,再也無法相信人世間有真情真愛。

但在慕容謐嫁給他之後,他冰冷的心被一點一滴的注入溫暖,他卻像個混帳般刻意漠視她的好,把心守得緊緊的,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他對她其實不好,她怎麼可以為這樣的自己,單純、誠摯且毫不保留的呈獻上她的真心?

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刻,她何苦對他不離不棄……甚至願意與他一起死?

如此強烈的震撼,讓靳韜的情緒異常激蕩。

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許久,除了蒼白臉容透露出的堅毅’堅決,他還看到了被他推拒的委屈哀怨與情絲纏繞的濃濃情意。

一個人的臉上怎麼能同時展露那麼多情緒呢?

靳韜的心中波瀾再起,再也沒有力氣與她抗衡,輕嘆一聲,「傻瓜……我怎麼會娶了個又傻又怪的娘子……」

瞧見他再次暈了過去,慕容謐擔憂不已的抱住他,奮力撐起他的重量,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他的呼息十分微弱,她怒力的思索着,想方設法要讓兩人脫困。

但是大雨毫不留情的下着,洞穴內的水位漸漸上升,她瞧着,驚得一顆心直跳。

難道他們真的註定要死在這裏了?

【第八章】

五更天,風雨稍歇,天空隱隱透出蒙蒙天光,靳綺與靳綾指揮着六名丫鬟在屋裏忙進忙出,氣氛緊繃。

耳邊充斥着各種嘈雜的聲音,靳韜被吵得醒了過來。

他的意識一恢復清醒,便覺得全身疼痛不已,發出一聲呻吟。

靳綺聽到了,急忙湊上前。「三王兄……你醒了!」

靳韜看着性子爽直的靳綺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牽動蒼白的嘴角,劈頭就問:「什麼時辰了?颶風走了嗎?雨勢緩和了嗎?」

知道三王兄十分重視此次颶風帶來的影響,靳綺趕緊回答,「颶風走了,這次的颶風威力十足,風強雨烈,尤其是昨兒個夜裏,雨勢大到像是天老爺拿着盆子不停歇的往下倒,如果不是三王兄炸堤炸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哪!」

靳韜臉上的表情稍霽,卻因為沒看見妻子的身影,緊接着追問,「謐……謐兒呢?怎麼不見她?」

他只記得自己趕着慕容謐去求援,誰知那傻丫頭怎麼也不肯走,然後他眼前一黑,對於之後發生的事便一無所知。

他被救了,為何身邊不見她的蹤影?

「三王兄放心,三王嫂被安置在偏廳里。」

「為什麼?」

瞧見兄長猛地蹙起眉頭,目光冷冽,靳綺訥訥的回道:「御醫說三王嫂的身子骨虛寒,浸了水,受了寒氣,所以染上風寒,發著燒。為了讓三王兄好好休養,才將你們兩人隔開。」

營救兩人的過程還算順利,否則保全了百姓的性命,卻失去了他們的性命,可真會讓她們哭死哪!

「她醒了嗎?」

靳綺搖了搖頭,還來不及開口,便看見靳韜準備下榻,她急忙阻止,「三王兄,你要上哪兒?御醫說你身上有傷,得好好休養,現在還不能下榻啊!」

靳韜不理會妹妹的阻止,堅持下榻。

靳綺拿他沒辦法,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由主寢到偏廳的路程不過片刻,但這一段時間,不時可以看到丫鬟們在身旁來來去去,瞧得他眼花。

當他來到慕容謐的身邊時,才想湊近瞧瞧她,制止聲由四面八方湧來--

「三王子,您還是回去歇着,好嗎?」

「三王子,這裏交給我們,我們會好好看顧主子的……」

聽着那一句又一句的勸阻,靳韜驀然有些煩躁,壓低嗓音的說:「全都出去,一個也不許留!」

他現在才體會到,有六個丫鬟在寢房中伺候是多麼吵的一件事。

待慕容謐的身子調養得差不多后,他得好好的思考,房中要放幾個丫鬟伺候她比較恰當。

他的語氣萬般平和,卻透着一股凜冽寒意,瞬間讓眾人噤了聲。

六個丫鬟面面相覷,最後有志一同的望向四公主和五公主。

「三王兄,這裏沒人伺候不行啊!」靳綺不得不出聲。

「定時將湯藥送進來就行了。」

經歷過生死,深刻的體驗過她的不離不棄和半絲不隱藏的真情,他還有什麼不能為她做的?

靳綾一時之間沒想那麼多,傻乎乎的開口,「三王嫂還昏睡着,湯藥可是得一口一口灌入,沒人伺候,那怎麼行?」

「五妹,關於這點,咱們就不用管了,三王兄自有想法。走啰!走啰!」

機靈的靳綺拉着靳綾,領着六個丫鬟退下。

慶幸四王妹夠機靈,否則他真的要對那一群礙事的人發火了。

待全部的人都離開后,偏廳里終於清靜下來,靳韜坐在榻邊,先是探了探她的額溫,才執起她冰冷的柔荑,憂心忡忡的蹙起眉頭。

她的額頭是灼燙的,玉頰因為高燒而燙紅,身上的溫度卻依舊涼得透骨。

他知道妻子的體質偏寒,自從跟她成親后,他每晚睡在她身旁,室內根本不用擺上冰盆,就能達到降溫的效果。

這意外的好處,讓他如獲至寶,根本沒有想過她這樣虛寒的體質,身體到底受不受得了。

如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不一樣,之前不會在意的細節,現在他都斤斤計較。

靳韜暗暗打算着,晚些再讓丫鬟去請御醫過來幫她把脈,順道讓御醫想想方子,將她的體質調理好。

眷戀的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才動手替她換掉額頭上的帕子,然後和衣在她身邊躺下。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動了情是這樣的滋味,愛着、戀着,彷彿再多呵寵也不夠。

像以往每一個夜晚,他將她那一身冰冷拉進懷裏,用他的體溫溫暖她……

房裏一片靜謐,慕容謐的神志陷在昏昏然的混沌當中,腦中反覆出現讓她恐懼的一切,一雙眉頭糾結着,像是打了八百個結。

「不……不要……不要走……靳韜……靳韜……」

靳韜抱着她睡,原本就睡得不安穩,一聽到她隱含着哭腔的可憐聲嗓,立即驚醒過來。

「噓……沒事,沒事了,我在你身邊……」他湊到她白嫩的耳邊,柔聲安撫,大大的手抓住她被他偎暖的小手,讓她確切的感受他的存在。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譯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譯官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