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不多時,火藥順利引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堅硬的石塊在硝石強大的威力下震碎,原本被阻礙的滾滾河水越過大小不一的石塊往下傾泄。

空氣里瀰漫著濃濃的煙硝味,靳韜再次上前查看,正打算命令候在一旁的士兵搬開石塊,保持河道暢通時,驀地傳來一聲驚叫。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士兵不知怎地掉進河裏。

士兵在夾雜着沙石的湍急水流中載沉載浮,靳韜心一凜,由另一名士兵的手中搶過粗麻繩后,不假思索的躍進混濁的急流中救人。

雁尹快不過他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俊挺的身形一躍而下。

靳韜的水性極佳,是龍余國里數一數二的高手,但現下傾泄而下的河水夾帶着大量的泥沙、石塊和漂流木,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發生致命的危險。

雁尹指揮着士兵待命,焦急的直直瞅着河中的靳韜。

靳韜可以感覺翻滾不休的水流十分湍急,阻礙了他的行動,但是與幾個月前潛進海里狙殺海怪相比,可說是小巫見大巫。

他身手俐落的將粗麻繩結成圈套,一舉套中被水嗆暈的士兵,待朝岸邊泅近,才將手中的繩索拋給雁尹。

雁尹分毫不差的抓穩繩索,再交由身旁的士兵,齊力拉起落水的人。

「三爺!接住!」雁尹跟着拋出另一個繩圈,正準備將主子套住,一起拉起時,倏地,一截順流而下的巨木朝靳韜的方向擊來。

隨着湍急的水流,巨木很快的擊向靳韜的背部,雁尹一驚,連忙出聲示警,只見靳韜為了躲開巨木而潛入水底,僅僅瞬間,滔滔河水中已不見靳韜的身影。

【第七章】

慕容謐很不安,原因就在靳韜為了炸堤這個差事,已經連續好幾日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只是回來梳洗一下,換過衣服,就又出門了。

她能體恤他的辛勞,但這幾日始終提心弔膽,坐立難安,深怕他發生危險。

也許是知道今日就要炸堤的緣故,她的心特別慌亂,在她心緒難安、恍恍惚惚又過了半日之時,靳綺急慌的衝進白虎殿的舉動,讓她的擔憂終於潰堤。

慕容謐無法置信的看着靳綺,蒼白的臉色在瞬間有如死灰,慘白的唇瓣微微顫動。「墜……墜河?」

靳綺點頭,將事情發生的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

慕容謐雙眼含淚,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靳綺趕忙將她攙扶起來,安慰的說:「三王嫂,你放心,雁尹說已經派人沿着河道走向,全力展開捜救……」

「帶我去。」她深呼吸,凝定心急如焚的情緒。

靳綺楞了楞,一時之間沒意會過來。「去……去哪?」

「我要到堤邊去等。」

「可是……那裏一片混亂……」

「我知道,可是我不要守在這裏等消息,我想即刻知道捜救的狀況。」

慕容謐心頭大亂,使得等待的時間太難熬、太漫長,她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苦苦的巴望着等人回傳消息給她。

靳綺為難的看着她。「但……颶風暴雨就快來襲了,那一區會很危險……」

巫師觀天的預測沒有錯,靳韜炸堤的決定也做得及時,炸完堤后沒多久,風雲開始變色,他們都知道這是颶風暴雨要來襲的前兆。

「那我就去官衙等。」

如果颶風暴雨真如靳綺所言就快來襲了,那靳韜的處境不就更危險?一想到這裏,慕容謐更加無法安下心來。

眼看她眸中有淚、臉上毫無血色,態度卻十分堅定,靳綺遲疑了片刻,才點頭答應。

兩個時辰后,慕容謐被安置在靳韜在官衙里休息的院落里等候消息。

看着靳綺離開,慕容謐放眼打量眼前整齊乾淨的廂房,一眼就看到靳韜擱在房中的藏青色斗篷,不由得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的那一回。

記得初次見面時,他就是把這件藏青色斗篷披在自個兒身上,當時的她萬萬沒想到那個救她的陌生男子竟會是她未來的夫君……

兩人的情緣不僅僅如此,在兒時,他們早已相識,是天註定的情緣讓他們結為夫妻。雖然他有時對她冷漠又愛欺負她,但他不經意顯露的柔情,早已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

在沒有辦法見面時,他……是否像她一樣,滿心滿腦挂念的全是他?

在堤上執行危險任務時,他是不是有想到,她可能會因為擔心他,為他夜不成眠,坐立難安?

在救墜河的士兵時,他是不是有想過她?

而如今,她竟然連靳韜是否平安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揪住,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忍不住伸出手,拿取那件藏青色斗篷,將臉埋在其中。

當屬於他的味道沁入她的鼻腔時,淚水悄悄的模糊了雙眼,藏青布料緩緩的暈染開一片深色水漬。

「靳韜……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好怕……

自從遠離中土,嫁到這裏后,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漸漸的佔滿她的心,在她心裏的分量愈來愈重。

她無法想像,失去他,她會有多麼心痛孤寂……

驀地,門外傳來輕輕的撞擊聲。

思緒被打斷,她心生不安,惶然的起身,走到門邊,微微拉開門。

門縫出現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她一楞,隨即用力打開門,那淋得一身濕的大黃狗朝着她搖尾巴。

「努努,外頭下着雨,你怎麼跑來了?」

「汪,汪汪汪!」

因為太過恍惚,慕容謐一時之間有些摸不着頭緒,聽不懂它想要對她說什麼,又為何異常激動。

「汪汪,汪汪!汪汪汪!」像是害怕她會聽不懂,它激動的重複好幾次。

慕容謐終於聽懂它的話,卻是震驚不已,一時無法反應過來。「什麼?」

大黃狗看見她僵杵在原地,邊叫邊扯着她的衣裙,催促着她。

慕容謐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說道:「好好,我這就跟你去。」

她將夫君的藏青色斗篷穿在身上,撐着傘,跟在大狗身後離開。

雨愈下愈大,雖然想過就這麼離開,沒交代一句,必定會讓其他人擔心,但事出緊急,她也顧不了那麼多,只能祈求靳韜能夠毫髮無傷的回到她身邊。

痛楚和冷意襲來,靳韜卻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傷在何處,只覺得全身痛得僵麻,冷得讓他直打哆嗉。

他知道自己被湍急的水流沖帶到岸邊某個洞穴,洞穴旁長滿蘆葦,將他隱密的包圍藏住;若非他自己脫困,尋找他的人根本難以發現他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的身前坍塌了一堆爛泥,雙腿被深埋在其中,所幸頭上的土質還算堅固,否則他早就被活埋了。

隨着雨勢加大,洞穴內逐漸積水,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撐多久。

思及這點,他強撐起意識,緩緩的睜開眼,視線卻怎麼也無法集中。

再這麼下去,他會死在這裏,若他死了,他的怪娘子怎麼辦?

當慕容謐的身影直接撞入腦中的那一瞬間,靳韜的思緖猛然一頓,驚覺嵐若魘魅般的身形不知在何時消失了。

他不再記掛當年背叛他的那個姑娘,而是他的妻子慕容謐。

慕容謐……那個單純傻氣,會和動物說話的怪姑娘……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她會有多傷心?如果她又傻乎乎的在其他人的面前和動物說話,會不會被當成瘋子?會不會被欺負?

不!他的女人只有他能欺負!他要在她身邊保護她……

一個個念頭浮現,靳韜命令着自己,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脫困。

可是無奈,眼前的情況遠比他之前遇過的每一次狀況都還要糟糕。

他一定是在水中被漂流木和石頭撞傷了,又不知陷在這攤爛泥堆里多久了,竟然使不出半點力氣掙脫。

他低咒,感覺體力在一點一滴的流失,思緒愈發混亂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意識再回到腦中時,靳韜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脫困,走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這是何處?

他放眼打量,終於適應黑暗的雙眼,率先看到的是一片絢爛鮮紅的花。

花長得很奇怪,有花無葉,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淡淡花香,幽香縈繞,充斥在闐暗的空間裏。

隱隱約約中,他的腦海深處有什麼被絲絲縷縷的勾出、喚起……

他的腳步自有意識的移動,這一段路他曾經走過,在生命終結時,總是會走上這一遭,走到某一處,接受某個人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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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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