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59.生命抽取

周圍包裹着她的空氣那麼寒冷，不，準確點說，應該是陰寒。如果沒記錯的話，現在的時間應該是夏季。可現在她所感受到的溫度，卻讓她恍惚覺得自己彷彿在冬天。

即使是冬天，也不會有這樣讓人寒至心底的陰冷的。身體和頭部都被疼痛纏繞着，她覺得眼皮好重，想睜開眼看看四周都變成了一件不怎麼容易的事情。

“人好像醒了，要去告訴主人嗎？”

“不用，直接開始就行。”

寂靜的房間中響起了兩個沙啞乾枯而又緩慢的聲音，那聲音回蕩起了輕微的回聲，聽起來這裏是一個空蕩的室內。比視覺更先恢復的是身體的直覺，直到這時莉莉斯才發現自己竟然正站立着，並且手腳被牢牢綁在了身後的架子上。她無力地晃了晃腦袋，接着便緩緩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過了好幾秒終於恢復清明。

引入眼帘的場景是一個與想像中十分接近的昏暗房間。剛剛在她耳邊發出聲音的，便是眼前的兩名披着破爛黑色斗篷的死靈法師。然而她現在實在是太過於虛弱，連表達震驚的力氣都沒有。這真是奇怪，莉莉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她只覺得自己身體內的能量彷彿被抽走了大半，身體與精神都前所未有的虛弱。

這是哪裏？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兒？

她有很多的問題想問，但卻又什麼都問不出來。這兩名死靈法師和她在翡翠街曾經見過的那一名看上去一模一樣。莉莉斯突然有些糊塗，難道這一切被稱之為污染者的死鷲和死靈法師的目標並不是劾羅里克，而是她？不過她究竟是怎麼突然來到這裏的，她明明記得不久之前自己還在學院裏準備作戰。劾羅里克怎麼了？奧神學院怎麼了？她之所以會被帶到這裏，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出了事情？？

剛剛的兩名死靈法師在進行了兩句簡短的對話后便不再開口，莉莉斯只記得模糊聽見他們說要進行什麼事情。這時屋子的前方打開了一扇沉重的石門，只見另兩名死靈法師從外面走了進來。

無論他們究竟要做什麼，至少從她目前被這樣對待的境遇來看，絕對都不是什麼好事。莉莉斯垂着頭，混亂的腦海正在努力集中思維。她在思考着在這個房間中是否能有供她利用的東西，能不能通過放大什麼力量讓自己從這裏逃脫。

“沒用的。”彷彿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其中一名死靈法師竟然嘎嘎地笑了兩聲，那比死鷲好不了多少的刺耳怪聲從他漆黑看不見面孔的斗篷下傳來，“小姐，你的意識已經被封住了大半，不用再去想施放你那點能力的事情了。”

莉莉斯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彷彿失聲了一般發不出聲音。嘴唇乾燥得微微牽扯便撕開了一道裂口，喉嚨里更是火燒火辣得干疼。見到此狀，另一名法師便接著說道：“也不用想張嘴說話，以你現在的情況是說不出來的。”

接着四名死靈法師便分散到了房間的四個角落坐了下來，莉莉斯掃了他們一眼，直覺告訴她，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

在角落裏坐定的法師開始低聲吟誦起咒語，一個流着黑色波光的大型法陣漸漸出現在莉莉斯的腳下，並且越來越清晰。她剛剛疑惑了兩秒，便被突然爬上心尖的痛楚刺激得渾身猛地一抖，那痛楚彷彿毒蛇一般在她的體內流竄蠕動，讓她在那一剎那感覺自己似乎快要瘋了。

好痛！！！怎麼會有這麼痛的事情！！！

腳下的法陣就如同在抽取着她的生命！讓她在疼痛不堪的同時感覺到體力和精神力都在快速地流失。綁住手腳的繩子忽然生出了荊棘一般的尖刺，她能感覺到那些尖刺生生扎進了皮肉里，渾身的血液都彷彿要被它們吸食了去。莉莉斯因為極度的痛苦而瞪大了眼睛，她的嘴大張着，此時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這樣的痛苦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只有不到半分鐘，但每一秒都彷彿一年那樣難熬。待到法陣消退下去之後，她已經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四肢都失去了知覺，眼睛也什麼都看不見，只還有輕微的聽覺保留了下來。

“還是不行……”

“去請主人過來吧。”

僅剩的那一點點精力已經不足以讓她保持清醒，聽見這兩句對話之後，莉莉斯眼前一黑，再次暈厥了過去。

人在昏迷之中對時間無法有任何概念。再加上一直處於密閉且昏暗的室內，莉莉斯根本無法得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只是這一次醒來，她終於不是被綁在牆上了。身下是一張不算柔軟但還算寬大的床鋪，身上蓋着一床被子。可在這樣的環境中，就連這床鋪都散發著陰冷。她一點也沒有覺得暖和，身體依然發冷得厲害。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邊響起。

莉莉斯費力地睜開眼，只見自己躺在一間燃燒着燭火的小屋裏，一名熟悉的黑髮男子正坐在床邊，神色冰冷地看着她。

“你太虛弱了，讓我很是失望。”男子的身上散發著熟悉的寒意，面色蒼白得毫無血色。雖然他正背着光坐在她面前，但莉莉斯仍然毫不費力地就認出了他。

“……里斯特？”她試探着叫了一聲，接着便發現自己終於能發出聲音了，只是這聲音晦澀得彷彿不是她自己的。

怎麼會這樣？莉莉斯有些發愣。為什麼里斯特會在這裏？那這是不是代表着，她是被他帶到這裏的？

“拿進來。”坐在床邊的男人忽然說道，接着房間門便被從外面打開。一名帶着黑色頭紗，看不見面孔的侍女模樣的女人走進來，將一個裝着食物的托盤放在了床頭柜上，接着便又默默地轉身退了出去。

“把這些吃了。”他用眼神瞟了一眼托盤中的食物，聲音聽起來十分地平和，但卻是帶着命令的口吻。

那盤子裏裝着的是一份熱氣騰騰的肉食濃湯，胃裏早就空空如也的莉莉斯被肉湯散發出的香味輕易地勾起了食慾。但她現在根本摸不清眼下的情況，根本不敢貿然進食。

“你是里斯特？”她艱難地半抬起自己的身體，試圖向他確認一些信息，“……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對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並不答話。

“為什麼？……你把劾羅里克怎麼樣了？”

“吃了這些。”這個男人第一次見她時那激動的模樣現在已經半點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冷漠與不耐。他對她說這話的語氣，就彷彿她是一頭被他投喂飼料的牲畜。

“我不吃。”莉莉斯搖了搖頭，接着便又重新倒了下去。身體落下的瞬間卻被一隻手突然拽住了衣領，讓她沒能躺下。力量全都被繃緊的布料勒在脖子上的感覺，讓莉莉斯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差點要掉下來了。

“現在立刻就吃，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廢話。”里斯特拎住她的衣領將她輕飄飄的身體整個往上一提，強迫她靠着床背坐了起來。

“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她仍然在有氣無力地講着條件。

里斯特漆黑的眼眸看向她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充滿了厭惡與不耐，但緊接着卻又露出一個笑容來。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在喚神賽上見到他時一模一樣，讓莉莉斯恍惚間產生了似乎還在學校中的錯覺。

“如果你餓死的話，那頭龍也會死，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溫柔的表情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溫柔。

莉莉斯呆了幾秒，終於垂下眼帘，捧起了床邊的肉湯。因為手臂肌肉的無力，她捧起碗時都在顫抖着。她將肉湯舉起來送到嘴邊，但終究還是沒能張口喝下去，只將它再次放了下來。

“……你究竟是誰？”

“小姐，你的問題太多了些。”里斯特從床上站起身，再也沒看她一眼，“進來，把這碗東西給她喂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來。”

“那就好，吃完飯再睡一覺。”里斯特走到門口，終於又回過頭輕快地說道，“好好養足精神。”

房門啪嗒一聲關上之後，屋子再次陷入寂靜。他剛剛那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在關心她？不，莉莉斯就算是腦子被驢踢了也不至於會這麼認為。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想要留着她的命，不能讓她就這樣死去。確實，若是再不進食的話，她可能就離死不遠了。莉莉斯再次捧起肉湯，開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裏有多久了，這個封閉的建築里四處散發著讓人絕望的死亡氣息。也許是因為里斯特是她昏迷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所以在剛才她看見他時，竟然也沒有太過驚訝。現在想起來，在第一次見到里斯特時，她的直覺果然沒有錯。這個人散發著的氣息和死靈法師一模一樣，只是沒想到，真相來得那麼快。

大半碗熱騰騰的食物下肚，莉莉斯的身體總算是不再發抖了，手腳也稍稍恢復了力氣。在床上休息一陣之後，她便掀開被子走下床，悄悄地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房間裏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緊鎖着。屋內除了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櫃之外，就幾乎沒有別的物件。但在牆角卻浮空着一個巴掌大的藍色漩渦，看上去像是某種魔法能量造出來的東西。這個漩渦在她剛剛被綁着的那個房間也曾見過，莉莉斯扶着牆壁，小心地朝着藍色漩渦的地方走去。等到走到漩渦面前時，她便感受到了一陣微風從漩渦中吹出來，湊上前一嗅，是新鮮空氣的味道。原來這是一個傳送空氣的魔法通道。

這個建築難道都是靠這樣奇怪的方式通氣的嗎？莉莉斯暗自思考了一會兒，卻想出了一個更可怕一些的猜想。無論是現在她所處的這個房間，還是之前被綁的房間，她都沒有看見窗戶。也許，也許這棟建築的所有房間都是沒有窗戶的。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況，很可能是因為處在這棟建築里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通氣。這個小型魔法通道，只是為了延續她一個人的生命而製造出來的。

也就是說，在這裏獃著的所有的東西都不是活物。

仔細想想死鷲和死靈法師身上散發著的那股陰冷寒氣，這個猜想確實是極有可能的。那麼里斯特呢？他又是什麼？難道他其實並不是一名暗影法師，而是一名死靈法師偽裝的暗影法師？之前的那兩個死靈的對話中提到的主人大概就是他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奧神學院也真是混亂得可笑，學生里藏着一頭龍不說，竟然還潛伏着污染者的頭目。

莉莉斯眼下的心境很是冷靜，這實在是因為她沒有多餘的體力去哭天搶地大呼小叫。從里斯特的說法上來看，幾乎可以確定他們的目標的確是她。只是不知道劾羅里克是否也在這裏，也不知道他的情況究竟怎麼樣。但無論如何他也是一頭巨龍，應該沒那麼容易被抓住吧。她端詳着眼前的空氣漩渦，努力集中起精神想要試試看能否對其施加能力，但努力了半天仍然只是徒勞。

這時，房間的門再次打開了，那名剛剛給她送過食物的黑紗侍女走了進來，對着門口無聲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