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王府有喜(下)
等葉家人趕到的時候場面已是一片混亂,兩個丫鬟看到倒在地上的葉蘭慧時驚叫着撲了上去,迎親的隊伍因此被阻,停滯不前。
蕭景銘黑沉着臉色看着後到的葉子遷,怒意難遏:“葉家這是何意,當日要帶走蘭慧的人是你們,如今這又是什麼意思!”
“還沒恭喜蕭大將軍。”葉子遷坦然着神色,朝着後頭的花轎瞥了一眼,“恭喜蕭大將軍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啊。”
“你們這是有意要鬧場了。”蕭景銘眼底閃過一抹戾氣,抓着韁繩的手緊握着快嵌入了肉里。
一旁的尖叫聲打斷了蕭景銘接下來的話,葉子遷神色一凜,人群中彩雀抱着不省人事的葉蘭慧嚇的驚叫:“姑奶奶您醒醒啊,您醒醒,大少爺不好了,姑奶奶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昏迷不醒的葉蘭慧身下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那隆起的腹部在此時顯得格外刺眼,額頭上的傷滲着血跡,葉蘭慧雙目緊閉,只見嘴唇約見的泛白,臉上沒了半點血色。
還有微弱的氣息從鼻下透露出人還活着,葉子遷當機立斷讓她們把人抬上馬車先行送回國公府去,人群中看着地上那一灘的血嘩然一片,身懷六甲的人這麼一撞,就是人還活着那孩子也活不成了。
隱晦的指責聲在人群里響起,蕭大將軍如何休身懷六甲的結髮妻子出門,又是如何不管不顧迎娶新人,縱使當初流言四起時是葉蘭慧的錯,可人們也總是喜歡站在弱者的立場上說話,如今縱身撞車性命攸關的可不是蕭景銘,一邊是新人笑,一邊是舊人哭,誰更值得同情呢。
花轎內的沈綉綉緊握着拳頭一張臉快恨出血來,許久過去,轎子終於動了,停了一會兒的樂聲再度奏響,人群退散開到兩旁,迎親的隊伍終於得以通行,可那喜慶的樂聲中似乎隱含着些什麼,再也聽不出半點最初的喜悅,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生怕中途還會有人出來阻攔,迎親隊伍離開的十分迅速。
......
之後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情況,順利的進了門拜了堂入了洞房,可像是有什麼籠罩在了各自心中,蕭府的另處別苑中,白菁月聽着主院那兒的熱鬧聲,站在門外的走廊內,手扶着腰,安靜的站了許久。
“小姐,我扶您進去吧。”一旁的丫鬟小聲問她,白菁月擺了擺手,“葉府那兒什麼情況。”
“沒消息。”
“沒消息?”白菁月眉頭緊蹙,“怎麼會沒消息。”
丫鬟小心扶住她:“葉國公府大門緊閉的,打聽不到消息。”
“是死是活也該有消息。”白菁月抬頭看主院方向,“她要是死了倒也乾脆。”好歹是給這樁婚事留下點陰影,做了點她想做又做不了的事。
“聽說當場就暈過去了,還流了血。”
白菁月嘴角揚起一抹諷刺:“再去打聽。”
“是。”
此時的葉國公府和外面看的一樣平靜,唯有蘭香苑內進進出出,半個時辰過去后也漸漸安靜了下來,方氏從外屋出來,臉上顯了一抹倦容。
院子裏海氏剛來,朝着屋內望了眼輕聲問:“沒了?”
方氏點點頭,海氏嘆了一聲:“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麼折騰的,大嫂你也累了一天了,入夜就交給我來看着吧。”
“有人守着,你跟着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好了。”方氏送她到了蘭香苑門口,海氏欲言又止,半響后問她,“都有人看着,她是怎麼出去的。”
“如今還計較這些做什麼。”方氏搖搖頭,這會兒能把命保住就不錯了,還追究她是怎麼從府里偷偷溜出去鬧場的么。
“也是。”海氏笑了笑,“大嫂,那我先去看看母親。”
“去吧。”方氏目送她離開,緩和的神情下眉頭微蹙了起來,幾個丫鬟都說不知道姑奶奶是怎麼離開的,這蘭香苑內外都有人守着,到底是誰幫着她瞞天過海出府去的。
......
葉蘭慧醒來已經是幾天後的事,蕭家那兒歸寧已過,城裏對這件事的議論還未平息。
醒來后的葉蘭慧只問了一句孩子還在不在,之後便一言不發的睜着眼看着床頂,一直沒有再開口說話。
孩子沒了,她的命保下來了,沒有尋死覓活的再鬧騰,她安靜的出乎別人的預料,唯有醒來半個月後的一天夜裏,她像是犯了癔症一般,瘋瘋癲癲的坐在床上抱着個枕頭喊着孩子,嚇壞了隨身伺候的幾個丫鬟,可到了第二天她依舊是那副樣子,不言不語。
人說葉國公府的四姑奶奶瘋了,幾天後的清晨,葉蘭慧被送離了建安城。
而在葉國公府內,這件事很快被長孫媳婦臨盆的事給沖淡了,四月末的一天足月的蘇氏有了臨盆的跡象,到了第二天時蘇氏生下了個男孩,府里上下說起的都是這個新生兒的事,再沒人提起被送離的四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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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嫣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笑的溫和,洗三后奶娘把孩子送回來,剛剛哭鬧過的孩子雙頰還泛着紅潤,看起來討喜又可人。
“外頭來了不少人吧。”蘇氏看着葉蘭嫣直笑,“如今是該多練練,要不了多久你也要當娘了。”
“多呢,剛剛進來前就有不少人,母親沒發多少帖子,不少人只派人送了禮。”葉蘭嫣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鼻子,只見他眉頭一皺癟了癟嘴就要哭,也是一瞬間的神情,在葉蘭嫣懷裏咿咿的叫了聲后安靜了下來,葉蘭嫣笑道,“睡著了。”
蘇氏掩嘴笑着:“他如今可不是就知道吃和睡。”
“再過一年啊他就會開口叫爹娘了。”葉蘭嫣笑眯眯的把他交給奶娘,“你好好歇着,我去外頭瞧瞧。”
蘇氏點點頭差人送她出去,到了玉暉園門口葉蘭嫣遇到了前來的葉蘭欣,她身旁奶娘懷裏抱着的孩子已經一歲多了,看到葉蘭嫣就啊的叫了聲,小手指了指她,繼而張開手要她抱。
“二姨如今不能抱你。”葉蘭欣輕輕把兒子的手按下來,一歲多的瑞哥兒哪裏知道這些啊,手指往嘴裏一放,張着眼睛看着葉蘭嫣,半響後放下手又朝着她咧嘴笑,要抱抱。
葉蘭嫣走上前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二姨如今肚子有寶寶,將來生下來陪你玩好不好?”
瑞哥兒疑惑的朝着她肚子上看了看,不明白肚子裏有寶寶是什麼意思,不過他知道玩,聽葉蘭嫣說要陪他玩就高興,衝著她興高采烈的叫了聲娘。
葉蘭嫣被他逗樂了:“誰是娘啊。”
瑞哥兒朝着葉蘭欣看去,葉蘭嫣又問:“那你該叫我什麼啊。”
瑞哥兒高興的一蹬腳,沒半點猶豫,又喊了聲娘。
“他如今見誰都這麼喊。”葉蘭欣哭笑不得,“當初他爹還多高興他開口了,結果一張口,連他都是叫娘,過了好幾天才會喊爹。”
“姆姆,姆姆。”瑞哥兒朝着她們背後又喊着,葉蘭嫣轉過身去,方氏過來了。
方氏從奶娘手裏接過瑞哥兒,笑着打趣他:“是不是我和你祖母都是這麼喊的。”
也不知他聽懂了沒,只見他點了點頭,把一群人都給逗樂了。
“你們聊着,我們啊去看看小弟弟。”
方氏笑着抱他進了玉暉園,葉蘭欣則是陪着葉蘭嫣到了一旁的亭子裏坐下,看那頭一行人已經進了園子,葉蘭欣收回視線看葉蘭嫣:“要是不舒服就早點回去。”
“嗯。”葉蘭嫣點點頭,“我聽說姐夫接到調令了。”
“是啊,前幾日剛下的。”
“這邊準備妥當下月就該去了,這一去起碼得三年,你跟着姐夫過去,瑞哥兒是不是也跟着一塊去?”
“你姐夫的意思是一塊兒帶走,畢竟孩子年紀還小。”葉蘭欣笑道,“那邊環境也不差。”
葉蘭嫣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的葉蘭欣都不好意思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了你。”
“真好。”葉蘭嫣輕輕囁了句,隨即笑了,“這一去得好幾年才能見到你了。”
“是啊,等我回來你肚子裏孩子都會跑會跳會叫人了。”葉蘭欣笑意微微一頓,望着她嘆息,“這一路過去,我打算順道看看蘭慧。”
“那庵堂是方圓幾個州內最好的。”葉蘭嫣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她過去隨身侍奉的幾個丫鬟都跟了去,會照顧好她的。”
“她若是能想通透就好了。”
“她想不透的。”葉蘭嫣搖了搖頭,“這世上除了她心裏的執念之外她什麼都拋得下,包括她肚子裏的孩子。”
“在那兒呆一段日子說不定她就想通透了。”葉蘭欣遺憾的是這樣的年紀發生了這些事,今後又還有長遠的餘生在,何苦如此。
“能想通自然是好事。”可葉蘭嫣認識的葉蘭慧並不如此。
葉蘭欣輕嘆着把話題說到了別處,姐妹倆坐在亭子裏說了許久的話才離開,五月初的春葉國公府內滿院子都是深綠,綠中沁着紅,在風撫之下搖搖曳曳,四處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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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身孕後葉蘭嫣明顯的覺得自己的生活慢了一個節奏,這感覺在五個月身孕后越加顯著。
正值七月的熱夏,到了午後葉蘭嫣就慵慵懶懶的不想動,有時翻着書都能睡着,醒來后崔媽媽又端着湯來讓她喝,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人胖了一圈。
這大約也是葉蘭嫣最懶散的一次身孕,上輩子懷四個孩子時她都不得閑,最後一個孩子出生時別說是吃好喝好,成日心中擔心的都是葉家的事,一顆心就沒有放下來過。
時入八月,蕭家連着兩樁喜事,白菁月為蕭景銘生下了庶長子,沈綉綉有了身孕,藤王府內,快有三個月沒有出門的葉蘭嫣受召入宮,坤和宮那兒多日不見的皇太后,也不知怎麼地,看着她顯得特別親切。
“缺什麼儘管說,哀家派人送過去,眼看着也沒幾個月了,這孩子出生時天兒也冷了。”皇太后十分關切她的身子,進門沒多久就數了好幾樣東西要讓葉蘭嫣帶回去,“女館那兒尤大姑奶奶打理的不錯。”
“聽聞下半年就能把課都開齊了,不少達官貴人都想把女兒送到女館裏去。”葉蘭嫣掩嘴一笑,衝著的是皇太后這兒操辦的名頭,也有衝著尤大姑奶奶去的,就算是沒那麼大的志向,在裏面多認識一些姑娘小姐,今後還是有許多的好處。
“是啊。”皇太后無意識的看了一眼葉蘭嫣的小腹嘆氣,“人都說肚兒尖尖是男孩,我看你這一胎應該是個男孩子。”
這邊是頭一回聽皇太后提起,不過這半年來葉蘭嫣從外頭聽說的可有不少猜測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消息,她笑了笑:“我怎麼看都是圓的。”
“不過這樣的事也沒準頭,孩子健康就好。”皇太后又自己把話說了去,抬手喝了一口茶,“藤王爺成親的時候年紀就不小了,如今這孩子來的也晚,是男孩子自然好,若是個女孩子你們也不用急。”
夫妻倆還從來都沒有討論過孩子的姓別,葉蘭嫣笑而不語,多少人比他們更關心孩子是男是女。
“還有個事兒。”皇太后輕咳了聲,“這件事哀家與你開口也有些不好意思,只不過宮裏有宮裏的規矩。”
葉蘭嫣一愣,皇太后招了招手,一旁的宮人送了一塊帕子到葉蘭嫣面前,葉蘭嫣看着更是一頭霧水,帕子上繡的是很普通的花,要說特別之處就是帕子的質地很不錯,還有那帕子角落裏綉着的兩行字,似是表達情誼的詩。
“這是?”
皇太后說明帕子的由來:“這是芸娘的帕子。”
“原來是娘娘的帕子。”葉蘭嫣點點頭心裏頭劃過一些異樣,卻是面不改色的笑着,“我說呢,繡的真不錯。”
“這帕子在來福那兒。”皇太后又淡淡補了一句,葉蘭嫣依舊是笑着,“來福公公是娘娘身邊最得力的人,他替娘娘保管帕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帕子是芸娘贈與來福的,你可看了帕子上的字。”
皇太后也不介意多解釋上一句,直接把帕子上的字給念了出來,葉蘭嫣鎮定自若,垂頭把帕子折了折:“太後娘娘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
“來福不小心丟了帕子,被宮人撿到,哀家也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皇太后頓了頓,顯然是已經篤定了這事,“雖說哀家沒有親耳聽來福說,但這宮裏本就是無風不起浪,在西宮的時候來福對芸娘就多有照顧,這照顧和關心可超了許多。”
“宮裏的事無風不起浪的多,捕風捉影的也多。”葉蘭嫣呵呵笑着,對皇太后所說的話不為所動,“西宮時皇上和芸娘過的那麼苦,若不是來福公公多有照顧恐怕也撐不下去,恕臣妾愚笨,在臣妾看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這情分不似親人卻勝似親人。”
“親人可不會相贈這樣的帕子。”皇太后冷哼了聲,“宮裏有宮裏的規矩,難不成要讓這些話傳出去壞了皇上的名聲,今日是帕子,那往後呢。”
葉蘭嫣也是不明白了,皇太後放着宮裏這麼多的事不管,為什麼非要揪着沒權沒勢的芸娘不放,芸娘既不會蠱惑皇上也不會教壞皇上,她還時常教導皇上要多親近皇太后,從沒做過離間皇太后和皇上情分的事,難道就這麼容不下?
想罷,葉蘭嫣笑着接了皇太后的話:“往後就更沒有人敢壞皇上的名聲。”
皇太后眉頭一皺,葉蘭嫣繼續道:“皇上身為一國之君,誰那麼大的膽子敢敗壞他的名聲?這宮裏若是有人敢,必得誅之,至於這朝堂上若是有人敢,那他肯定沒安好心。”
“你不必多言,既然他過去有功,哀家就讓他及早出宮養老。”皇太后打斷了葉蘭嫣的話,“該有的賞賜一樣都不會少。”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葉蘭嫣輕笑了聲:“芸娘在北昌宮本就沒什麼人陪,她也也沒什麼事可做,多虧了來福公公才多打發些時日,他們勝似親人也是朋友。”不過是個太監,卻非要說成是姦夫一樣的存在,何必做的這麼絕呢。
“區區一個太監。”皇太后對親人和朋友幾個字尤為厭惡,似是尊貴的身份受到了玷污,可在葉蘭嫣眼裏這不過就是件借題發揮的事,把來福放出宮去,那芸娘就真沒有人可以陪了,這世上哪裏還有第二個人像來福這樣了解她,能知道她想什麼的,她一個不能開口的人,那些宮人又怎麼能知道她所需所想。
宮裏的日子這麼苦悶,連個能交心的都不留,這是想要早點熬死她不成。
“太後娘娘說的是,不過是個區區太監。”葉蘭嫣頓了頓,“留着他又有何妨,畢竟那帕子也說明不了什麼,皇上若是知道此事,定是要嚴懲那些捕風捉影之人,壞了宮規事小,聲譽事大。”
皇太后和她說這番話可不就是為了通知她,若是皇上追究起來,她這個深得皇上喜歡的嬸嬸可得出面把這事兒給圓了,可她葉蘭嫣幹什麼要攬這種活兒,讓人當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