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086章
第086章嘆世事林瑾瑜認親(一)
林珏醒來,林府上下張燈結綵,便是廚房裏的大娘,瞧着都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而作為主人公,林珏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便是下個地李易白都要弄得一驚一乍的,叫人好一通笑話。還是羅師父出面,稱林珏內腑已無大恙,又躺了這許久,合該下地鬆散鬆散,李易白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林珏下地走動。
林珏像個大肚婆似的被李易白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下地走了大半圈兒,想一想難免好笑,“你說,我這樣像不像大肚婆?”說著還一手扶着腰,努力挺起肚子。
李易白忍着笑,滿臉“慈愛”地摸了摸林珏的肚皮,“寶貝兒,爹爹在這兒呢,別欺負你娘親啊!”
林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推了推他,沒推動,只得逞逞嘴上功夫了。
黛玉站在門口好一會兒,聽見屋內詭異的對話結束了,才推門進來。
侍梅一直候在外間聽吩咐,見黛玉來了,忙提高聲音道:“姑奶奶來了?”上前給黛玉掀開帘子。
林珏已經坐在床上了,面上含笑含着黛玉,黛玉心內那點兒小不自在立馬就散了個乾淨,“哥哥今日瞧着比昨日精神了許多。”
林珏便笑道:“我自己覺着也好了許多,只是身上還是沒多大勁兒,今天下地走了兩圈兒,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黛玉笑道:“相公說,發汗亦是排一排身上的葯毒。哥哥如今已經不用藥了,不過先時服用的保命葯藥性極烈,身上難免有些葯毒未清,這個是沒有法子的,只能多發發汗,讓葯毒自己排除體外,多發汗卻是好的。”
林珏笑道:“這段時日可是勞煩你們夫婦了。”
黛玉嗔道:“哥哥說的哪裏話,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左右我都是做熟了的,人也都是原來的老人,用着也順手。再說,咱們府里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極懂事的,並不覺得辛勞,哥哥只管安心。”
林珏便笑着不再說這些。
黛玉又道:“說來我今日接了一封帖子,乃是任姓人家遞過來的拜帖。我想着,哥哥受傷卧床,尋常人是不會輕易過來攪擾的,所以過來問問哥哥,這個要如何處理?”
林珏沉吟片刻,“既然正式下了拜帖,那便見一見也無妨。畢竟是太子妃的娘家,總不好這點面子也不給的。”先時剛醒來便聽羅師父提起過,與李易白商量了一下,知道對方乃是太子妃的娘家,不過這樣突然找上自己,也着實奇怪了些。只是對方進京之後始終未再有消息,他們這邊也就暫且放下了。如今正式下了拜帖,總還是見一見的好。
黛玉難免擔心林珏的身子,林珏笑道:“雖行動不便,會客倒是無甚妨礙的。想來對方亦是清楚我的身子的,選這時候來拜見,本就有些失禮,自不會去計較我的禮儀。”
雖如此,林珏到底不會真的失禮於人前。
不清楚對方來意,只是這樣一位當世大儒親至,總是有些蓬蓽生輝之感的。李易白閑來無事,也想見一見這位名儒,便也跟着一道迎客。
任清平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便是進宮面聖,都不曾有過絲毫膽怯,如今要入林府,卻頗有幾分忐忑之感。
“旭兒,你瞧祖父這身行頭還成吧?”任清平有些緊張地問。
任旭原乃是任清平三子家的嫡長子,如今在戶部任侍郎,算是任家唯一的一位在朝任職的官員了。
這倒不是任家人學識低劣,不堪為臣,實在是不知任清平怎生想的,他這一脈是不允許入朝為官的。便是參加科舉,亦是點到舉人為止,不許再進一步,否則便會被趕出家門。
這任旭雖是三房嫡長子,卻也是早早便被過繼了出去,否則他如今入朝為官,任清平都能將他除族了。
任清平自打任旭被過繼出去便沒再讓他喊過自己一聲“祖父”,如今也不知怎的,突然進京不說,竟還住進了任旭的府邸。如今便是連自己先時定下的規矩都忘了,只一味緊張地打理起衣着。
任旭瞧着甚是奇怪,那林珏他原也是見過的,並未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也不是祖父的親傳弟子,也不知怎麼入了祖父的眼,竟得祖父如此看重。
不過這倒也好,左了今日自己也是要跟着一道去的,便去瞧一瞧祖父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祖父瞧着精神極了。”任旭笑着奉承,這倒也不是假話,任清平昨夜整晚未眠,一會兒看一看今日出門擺放要穿的衣裳,一會兒又去查看準備的拜禮,一會兒又來找他詢問會客的時辰,真真是折騰了一夜也未停。
任旭自詡年富力強,尚覺出幾分睏倦,任清平卻是滿頭銀髮,精神矍鑠得很。
聽見任旭這話,任清平便又催着他再去檢查檢查拜禮,“你別傻愣愣地杵在這兒了,快去合合禮單,別有什麼遺漏,叫人覺得咱們失禮。”
任旭只得無奈地又去合了一遍禮單,不敢吩咐下人去做,只得自己一邊打了個哈欠,一邊認真仔細地核對了一遍禮單。真是不叫人活了,這一大早上的,都合了五遍了,更別提昨晚上了。
任清平瞧着任旭認真的態度,滿意地點點頭,贊道:“可比你父親強多了。”
待任旭核對好后,任清平便又問馬車備好了沒有,“可別誤了時辰,叫人家誤會咱們失禮了。”
任旭頗感無奈,“祖父先歇一歇,車把式都是用的極熟的,必不會耽誤了時辰的。”
任清平聞言點了點頭,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兒,又問任旭,“祖父瞧着還成吧?”
任旭:“……”
馬車晃晃悠悠趕到林家時,正好比拜託所言的時辰早了一刻鐘。任府的下人遞了拜帖給門房,門房告罪一聲,忙進去通報。
任旭只等了一會兒,便見林府洞開的中門中走出一個人來。任旭不敢託大,忙上前與李易白行禮,“下官戶部侍郎任旭,見過雍和郡王。”這位雖如今不在朝中,影響卻是不小。尤其雍和郡王與太子交好,太子妃出身任家,與任旭乃是堂兄妹。雖任旭被過繼出去,不屬任清平這一脈,卻仍是任家本家之人。
李易白笑着免了他的禮,這才過來與任清平見禮。任清平雖是白身,可卻比一般侯爵身份還貴重,又是太子妃的親祖父,李易白這一禮自是使得的。
“因瑾瑜身子尚未大好,實在受不得風,便由晚輩代為恭迎了,還請任公莫要見怪。”林珏原是想親自過來迎接的,只是李易白實在不放心得很,好說歹說勸住了林珏,自己出來代為恭迎。李易白身份貴重,自不算失禮。只是旁人難免奇怪,這雍和郡王這般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臣屬家中,又代替臣屬出來迎客,實在怪異得很。
任清平一心做學問,雖關注朝廷動向,卻不會去刻意打聽一些私下裏的朝臣走動,自不知道如今京中甚囂塵上的傳言。任清平不知道,任旭卻是多少有些耳聞的,如今雍和郡王這般以主人的姿態出現在林珏,莫非傳言竟是真的不成?
任旭心下一凜,看向李易白的眼神,多少帶了些許探究的意味。李易白仿若不察,一心與任清平寒暄。
任清平哪裏有寒暄的心思,一心只想見林府的主人呢。李易白說了幾句,見任清平深思不屬,便笑着往裏讓他。
任清平早等着這句話呢,耄耋老人,走得比他們年輕人都快。李易白心下疑惑,卻也是加快了腳步,因着任清平一路到了主廳。
林珏此時已經候在主廳了,見李易白引着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前來,忙叫青松攙着自己起身,前行幾步前去迎接。
任清平畢竟身份非同一般,林珏便以晚輩之禮與他見禮,既體現了自己尊重,又不會失禮人前。
任清平見到林珏的那一刻便呆住了,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
顫抖着手將林珏扶起,任清平這樣注重自己行止的人,竟像個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被拉住手的林珏被嚇了一跳,有些無措地看向李易白,李易白又看向任旭,任旭忙過去攙扶住任清平,低聲勸了起來。
過了一時,任清平收了聲,頗有些赧意地道:“一時心緒激動,讓你笑話了。”
林珏尷尬地抽回手,“不知任公緣何這般激動,不如我們入內詳談。不瞞任公,我重傷方愈,不宜久站,還請任公莫怪。”
任清平適才一時心緒起伏,這時方想起來林珏才蘇醒沒多久,忙道:“都怪老頭子我糊塗了,快快進屋去,別吹了風,對身子不好。”
說著還自己扶住了林珏另一邊手臂,叫林珏甚是受寵若驚。李易白跟在後面,微微皺起眉頭。瞧着任清平的樣子,待林珏可不普通。
進了室內,林珏自是讓任清平先坐,任清平卻偏要扶着林珏先坐。到底任清平是長輩,林珏說什麼也不肯先坐,實在是有違待客之道,甚是失禮。
任旭便勸道:“祖父先坐吧,林大人不耐久站,祖父坐了,林大人才好坐下。”
任清平遂不再多言,忙先坐了下來,見林珏又小廝攙扶着慢慢坐下了,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問道:“你身上的傷,可還好?”
林珏笑道:“已無大礙,只是先時卧榻許久,如今醒來,難免虛弱,待將養兩月,便大好了。有勞任公惦記。”
“那便好,那便好……”任清平自己嘀咕了兩句,便沒了聲音。
林珏作為主家,自不會使氣氛僵硬,便開門見山問道:“恕晚輩冒昧,任公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任清平愣了半晌,瞧着林珏精緻的面容,眼淚又一次潸然而下。抖動着嘴唇,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好孩子,我是你曾祖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