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導喊了“卡”，正打算ok時，李天華附耳過去說了兩句，導演點點頭，高喊一聲“ng”。

紀菀這時就站在錄音設備旁，看李天華對導演說了兩句又喊了重拍，一時為張北澤提了心。她抿了抿唇，看看四周，小步且快速地往導演位置後方移動。

張北澤與其他演員又拍了兩次，周導這才叫了“ok”。

演員下了攝影棚，工作人員忙更換佈景，紀菀想去送水給補妝的張北澤，卻聽得李天華開了口，“這個年輕人，叫張北澤是吧？他的確是個好演員，難怪他名不經傳，卻能把孟舟擠走。”

周導笑道：“李老師看了一場就看出來了？”

李天華道：“周導你不也看出來了，”他頓一頓，伸手往外一指，“這個動作，一般年青演員可是做不來。”

周導輕笑着搖了搖頭。

老刀也在一旁，有些好奇地問道：“李老師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是照着劇本做出反應而已嗎？”

“哈哈，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教授當習慣了，李天華臨時授業，“在我們的生活中，手勢總是先於語言的。要是你喊‘送客’，再用手指着門，就會發現手勢和情感脫了節。但如果你先用手指着門，再喊送客，手勢和情感就直接聯繫了起來。這樣也就表達了你本身的憤怒之情。剛剛張北澤表演了三次，一次還可以說是碰運氣碰上了，可是三次他都是那麼做，就表示他學習過這個技巧，並且表現得非常真實；如果他沒有被人提點，那他可真是天生的演員胚子了。”那蘊含怒氣的一指與冰冷的話語形成巨大的反差，公冶閑這外冷內熱的形象躍然於屏幕。

老刀想了想，還真是這個理。“喲，還有這些道道？”他稀奇道。

“是啊，演戲還是有很多學問的。”李天華感慨地道。

周導說道：“其實張北澤的確是個有前途的演員，只要稍稍提點，他就知道該怎麼做。”只是現在還資歷尚淺經驗不夠罷了。

紀菀喜不自禁，李老師和周導都誇他耶！

“這樣的好苗子咱們可得好好栽培栽培，我們國家的年輕好演員還是太少了。”就連愛徒向冠宇，也跟他一樣屬於努力派，天分還略欠。

周導愣了一愣，苦笑一聲，“他啊，就是靠山差了點，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機緣成器了。”

這時補完妝的張北澤走過來，向幾位打了招呼，然後又對李天華道：“李老師，我可以與您對一對戲嗎？”

李天華向來欣賞認真的演員，一聽滿口答應，“好，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張北澤讓李天華先行，自己跟在後面，寬大的袖子不意被人拉了一拉，卻是笑眯眯的紀菀。

“你跑哪裏去了，剛剛也不見你。”

“我在這兒聽李老師和周導說話呢，”她笑容滿面地上前輕聲靠在他的耳邊道，“有好事兒。”

“什麼好事？”

“晚上再跟你說。”紀菀賣了個關子。

張北澤有些好奇，但又怕李天華等候，只得道：“晚上別忘了。”說完快步跟上了李天華。

紀菀沒有跟着去，而是繼續她的結交朋友計劃去了。

向冠宇和顧凝換場時過來二號棚找李天華敘舊，卻見老師與張北澤在攝影棚角落認真地探討着什麼。

“老師真是走到哪都不忘傳道授業呢。”顧凝道。

向冠宇點點頭，走過去想聽他們說些什麼，只是張北澤遠遠看見他們過來了，笑着與李天華說了兩句，又抬起頭來對他們點了點頭，從一邊離開了。

“老師，張北澤怎麼走了？”顧凝走到面前問道。

“剛剛我們在對戲，他看到你們來了，說不想打擾咱們師徒敘舊，就先離開了。”李天華笑道。

“哦……那您覺得張北澤怎麼樣，有發展空間嗎？”

“那小夥子很敬業，將來會有所作為的。”李天華的言語神情都表示對張北澤頗為讚賞。

“那他跟向冠宇比呢？”顧凝開玩笑似的問題，主要是想讓老師誇一誇愛徒。

誰知李天華想了一想，溫和卻又不乏慎重地看着向冠宇，“冠宇，你得再努把力，不要讓他迎頭趕上啊。”

李天華只憑剛剛與張北澤對戲，就明白張北澤是天生吃這碗飯的，這樣的人才出現在影視圈他是歡迎的，但是人也總有私心，向冠宇作為他的愛徒，他自然希望他能成為同時代最棒最紅的演員。徒弟現在勝在起跑線上，如果一直能保持這股勢頭，他就不必與張北澤一較高下，但如果被他迎頭趕上，他恐怕……會被不停地壓制比較。

向冠宇心頭一驚。

剛剛向冠宇讓助理找到了《大風刮》的那一幕片斷，看了幾遍才發覺了老師演技精湛之處。就是因為太自然太真實才讓人忽略了那只是演技，這種細微末節才是一個演員最高明之處，他居然一直沒有發覺。

可是張北澤只在觀看影片時就發現了……老師現在又說這樣的話……張北澤，會是他演藝路上的勁敵嗎？

老師那麼看得起張北澤？顧凝也頗為意外，但覺得氣氛有些沉重，不由打哈哈道：“向冠宇，你聽到沒有，老師又在鞭策你了。”

李天華聞言，又將矛頭指向她，“顧凝，我看你演的戲都停在表面，甚少走心，這是怎麼回事？”

顧凝吐了吐舌頭，“我也不知道，導演說ok就ok了嘛……”

“你呀，要多做表情練習，我看你有很多場戲，笑容都是一模一樣的。要麼就是抿嘴，什麼反應都是抿嘴。”

“我知道了，老師！”唉呀呀，早知道不過來了……顧凝在心中暗暗叫苦。

張北澤接下來的兩場拍攝進行得異常順利，通過也十分迅速，倒並非導演心情好少了苛刻，而是他與李天華的配合太過默契。

向冠宇再次拍攝完過來，正好碰上他們進行第二個場景的拍攝。

翟衛要殺公冶閑的主公報殺父之仇，公冶閑將其打傷關於牢中。夢蕊無計可施，求無塵下山救人。無塵不忍他們師兄弟相殘，準備下山救人。在山腳的小茶館中遇見等候多時的公冶閑。無塵要求其放人。

無塵【動容地】：你師弟身懷血海深仇，不曾有一夜好眠，你作為師兄，豈會不知？

公冶閑】【冷靜地】：徒兒知道，但師弟的仇人是徒兒主公英王殿下，徒兒不得不出手阻止。

無塵【不滿地】：言下之意，你是選擇主僕之義，棄師兄弟之義而不顧？

公冶閑【矛盾地】：師父誤會了徒兒，倘若事有兩全，徒兒將捨棄這條性命顧全俠義，然而如今天下紛亂，英王乃曠世明君，徒兒認定惟有他能建立太平之世，解救天下蒼生……徒兒只是舍小義而保大義罷。

無塵沉默片刻。

無塵【無可奈何，傷感地】：唉……難道要為師眼睜睜地看着你師兄弟二人斗得你死我活？

公冶閑（下跪）【複雜地】：徒兒不孝。

紀菀完全不懂演戲，但也知道這是張北澤表演得最好的一次。她好似也感到了“公冶閑”複雜的心情。

導演喊了“卡”，跪在地下的張北澤緩緩起身。

“繼續保持，加兩個特寫。”周導道。

其他工作人員也都動了起來，向冠宇卻依舊一動也不動地盯着攝影棚，眼神顯得有些凝重。

他的經紀人見他好像發獃，不由叫了一聲，“冠宇，你怎……”

“以後不要再給我接垃圾片，盡最大努力幫我接觸電影圈子。”向冠宇打斷他的話，沉沉快速地說道。

老師說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自己與張北澤對戲時，只是覺得他的演技還不錯，不成熟的地方也有很多。可是剛剛短短的一幕戲，兩人的語氣轉折，神情變化都細緻入微，寥寥幾句，表現的複雜感情卻一絲不苟！

原來張北澤是遇強則強型。

那就是他一直期盼而不得的天份！

他必須再努力，再拼了命努力……

張北澤完全不知道自己點燃了一個演員的求勝之心，等拍完特寫，張北澤敬佩地向李天華表達了自己的崇拜之情，“李老師，您的演技着實太厲害了，這場戲完全是您帶着我演出來的，我簡直就是超常發揮了。”

“並不是我帶着你演出來，而是一種共鳴。”李天華輕笑道，看了看他，思忖了一會，還是添了一句，“我認為你的肢體語言表現力很強，你可以注重一下這方面的練習。”

張北澤稍稍沉思了一會，然後忙道：“謝謝李老師的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