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的歷練就是謊言的練習嗎

被霍太太放進受邀名單中的老友傅子榮，其實在去天津找李家之前，思凡就曾去拜訪過。

說到這，思凡和他還有一段不愉快。這件事霍太太也知情，但是生意場上，沒有絕對的仇家，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霍太不能因此就和傅家斷絕來往，所以面子上，她還是要照顧着，將請帖送到傅府上。而來不來，則是他們的事了。

這件事，對當時剛剛回到霍家開始和各公司高層打交道的思凡的衝擊，其實還是很大的。

傅家本是霍家的老友，素來交往頗多，加上約十年前霍老爺有個小公司和傅家的公司合併，兩人各自擁有一半的股權，因為當時那個公司對東亞集團來說並不重要，所以霍老爺讓傅家做了最大股東，等於做了個人情。

豈料十年間，今非昔比，那個小公司逐漸壯大，成為傅家的主要支柱公司，而霍老爺集團內的其他公司卻相對縮水，所以兩人合作的那個公司就顯得越來越重要了。

在霍老爺還有能力收回那個公司的控股權時，傅子榮曾低聲下氣親自上門來拜會過霍老爺，因為如果霍老爺夠狠心，傅家可能會失去那個公司。當時傅子榮拍着胸脯表示，傅家與霍家生死與共，以後有什麼，一定相互扶持。因為霍老爺當時並沒有意識到股市會繼續急轉直下，便放過了傅家。

思凡回來后，霍太佩姨將這段淵源往事告訴他，讓他趕緊去找傅子榮商量對策。

思凡於是去拜會傅伯，他也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已成家，且都比思凡大。思凡跟傅伯伯談的時候，他的三個兒女也在，連同兩個兒媳一個女婿都在，聽說都在公司擔任要職。

思凡還沒開口說到正題，傅子榮的小兒子傅克里就說：

“好巧思凡你來了，霍家股市跌了個大跟頭我們都知道，真是可怕！昨天還坐穩江山，今天眼看就要江山不保。所以我跟你傅伯伯也在商量，公司的股票，是不是也適時的拋售一點。”

“拋售？！”思凡當時還不知道這是傅家兩兄弟的計謀，他吃驚不小。“大家都是買漲不買跌，誰會在這個時候大把買進？而且即使有人冒險買進，集團里能支持霍家的股東不是更少了？”

“思凡，你要知道，我們也擔心啊，再不行動做些對策，傅家難保不是下一個股市動蕩的陪葬者。”傅家大兒子傅克定接著說。

思凡看到傅子榮一直沒有說話，他真是急了。

“傅伯伯！你也是這樣想嗎？在霍家這個危難的當口，如果您還不出手給我們解一下燃眉之急，又還有誰會站出來呢？”

傅老爺傅子榮拿出來一支煙，他的女婿叫什麼來着，思凡忘了，趕緊給岳父點上火。傅老爺深深吸了一口。

“思凡，本來呢，霍家和傅家是唇亡齒寒的關係，我沒有任何理由不幫助霍家。”他有些禿頂的前額動了動，“但是前提是這個幫助有意義。按目前的形勢，難以挽回大局啊！我們傅家的能力，還不足以將整個東亞集團拉回來，只能怎麼能減少一點損失就怎麼來。”

思凡也承認傅老爺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因為誰也沒法保證未來，只是霍家現在太需要這個支持了，更多也許是精神上的，只要有一個股東願意出來支持霍家，就會接着有第二個、第三個……

“是，傅伯伯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如果股市並不是像您所想像的會繼續跌呢？到時拋售豈不是更吃虧？”思凡只能再繼續勸。

“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傅家上下這麼多人，我也要對他們負責。”傅老爺繼續抽着煙，神情甚是冰涼。

如果傅老爺說的是實話並且真的這麼去做了，思凡還會覺得情有可原，也並不是說不通，所以當時他並沒有再繼續堅持讓傅家在董事會上率先表態拿出股權支持霍家。他只是有些失望的離開了傅家，但對他們並沒有多少責怪。

本來嘛，人都會要為自己打算，傅家也有難言的苦衷。

但是半個月後，思凡的心情只能以憤怒來形容了。

首先，傅子榮在董事會提前溝通會議上並沒有或多或少的替霍家說話，卻倒戈倒向了霍家另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林家，公開替林家拉人氣選票。

開完會，思凡馬上讓助理查傅家股權出讓的情況，結果卻發現在過去的半個月中，傅子榮並沒有出售任何股權！

那當時親耳對自己說出那些時勢不由人的話來的，不正也是他傅家老爺嗎？！

本來沒有太多社會經驗的思凡，通過這件事情，學到了太多人心險惡的功課。人性的複雜，他算是漸漸有所了解了。

在這個社會上，像傅老爺一家那樣信口雌黃又沒有信用，不講仁德的人們，又何其多！

思凡在父親過世后，要來振作霍家，就必須要跟這些醜陋的人來打交道。

傅家，就是他學到的第一課。

他的心，因為受着這樣的影響，甚至是傷害，而不知不覺變得堅硬起來。

這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