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牢記要比遺忘幸福
當鍾子謙轉身後，只看見了一閃即逝的殷清歡，當然殷清歡也看見了他，只是他的眼裏有太多的情感，憤怒、驚訝、懊惱、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在裏面.......
當時殷清歡因為利用自己的小聰明成功脫身而得意洋洋，也就沒有在意她自己說的話，卻不料一語成讖，鍾子謙，再見！竟然真的會再次相見.......
不管怎樣，殷清歡逃跑的本事還是十分了得的。只不過是一閃神的功夫她就已經站在了酆都城外的忘川河畔，血黃色的忘川水在不停的翻滾、涌動........
她知道那是因為忘川河裏面有數不盡的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他們沒日沒夜的在河水裏經受着蟲蛇的啃咬，受盡折磨卻不能解脫。不知他們此時可有一絲後悔？
一陣腥風撲面而來，殷清歡不自主的皺了皺眉頭，忙將臉轉向了一邊，大片大片鮮紅的曼珠沙華舒展着嬌嫩的花瓣，美麗而妖艷，不停的輕輕迎風搖曳讓人不敢側目。
血一樣紅的曼珠沙華讓殷清歡想起了剛才的紅衣女鬼，都說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可是眼前這曼珠沙華一開就是千年，而陽世多少痴男怨女的感情還不到百天......難倒真的沒有海枯石爛的愛情嗎？殷清歡不覺嘆了口氣，剛要向前走，卻聽見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轉頭看去原來是兩個鬼差押着一個女子緩緩走來。
這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只是她的眼睛緊緊閉着，本該是眼球凸出的位置深深凹陷着，顯然她的眼瞼之下沒有眼珠。雖然面貌發生了一些改變，可是從那身紅裙上殷清歡還是認出了她，她就是那個紅衣女鬼。
“清歡，這麼快就回來啦？”兩位鬼差大哥看見殷清歡很熱情的打招呼。
殷清歡點點頭，目光看像那個紅衣女鬼：“你們這是......”
一位陰差指了指紅衣女鬼：“我們奉閻王旨意送她上路。”
“這樣啊。”殷清歡思考了一下說：“要不我代勞吧？”
另一位鬼差遲疑了一下說：“這怎麼好意思呢？你剛從陽間回來，應該休息一下。”
殷清歡微微一笑：“這點兒小時分分鐘的事。”
兩位鬼差見殷清歡堅持便點點頭退到她們身後，畢竟這發放幽魂的任務對殷清歡來說實在是小事一樁。
“我們又見面了。”紅衣女鬼此時已經沒有了在陽間的那種焦躁不安顯得十分的平靜。她的頭轉向殷清歡，雖然她沒有眼睛，但是殷清歡知道她在看自己。
殷清歡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畢竟她和這紅衣女鬼不熟，而且剛才還起了干戈。
許久，紅衣女鬼嘆了口氣就如同對待老朋友一樣對殷清歡說：“殷清歡，我看過三生石了，現在就要跳下這忘川河了。”
“跳下忘川河？可是你.......”
不等殷清歡把話說完，紅衣女鬼便開口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因為自己今生殺戮過多，以後的幾世怕是都要投入畜生道所以才要跳入忘川河的？”
聽她這樣說殷清歡不由點了點頭：“是啊，沉入忘川河底應該要比轉世為畜生任人宰割好一些吧？雖然畜生的壽命短一些，但從出生便意味着死亡，一世都是折磨，何況生生世世.......”
紅衣女鬼看向殷清歡搖了搖頭：“你以為我願意沉入河底是因為？是怕那生生世世的折磨？”
殷清歡疑惑的問道：“難道不是嗎？”
紅衣女鬼苦笑着說：“當然不是，你不會明白。我若來世為豬為狗，便會踏上奈何橋飲了孟婆湯，便要將他徹底的遺忘。
我不能忍受自己一世又一世的從橋上走過，一次又一次的接過孟婆湯，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想起后又把他遺忘。
所以與其忍受那樣噬心的痛苦，倒不如我在這忘川河底默默的看着他好了，牢記要比遺忘幸福。
我跳入忘川河，不過是承受那蝕骨噬心的折磨罷了。河水中的蟲蛇啃食我並不畏懼，心都麻木了，肉體上的疼痛又能怎樣呢？經過千年萬年的等待我還會與他在相遇的.......”
想到今晚的種種，殷清歡問道：“可是你不是很恨他嗎？”
“恨嗎？”紅衣女鬼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也許吧，我也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恨。我和他有那麼多的美好回憶，我為他哭過，為他笑過，為他做過許多傻事，即便是我不喜歡，只要他讓我去做我就去做，為了他我可以不要這條命，只因為他是我這一生最愛的男人可是到最後，他還是捨棄了我.......
所以我願意在這冰冷的忘川河裏承受蝕骨噬心之痛，只為千年後的再次相遇。我想要為自己向他討個說法。”
“就為這個嗎？”殷清歡不解的問：“真的值得嗎？”
“殷清歡，你有愛過一個人嗎？”紅衣女鬼不答反問。
殷清歡思考了一下問：“閻王乾爹算不算？”
“父母之愛如高山流水，但那種愛如同陽光只會讓人溫暖卻不會讓人心寒。”紅衣女鬼又問：“那你恨過嗎？”
這一次殷清歡沒有猶豫，搖了搖頭。
“做人怎麼可能沒有愛和恨呢？看來你還是不懂.......殷清歡，你說你在酆都過了千年，可是你什麼都不懂，不懂愛也不懂恨，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是只千年女鬼。”紅衣女鬼說完這句話就毫無眷戀的踏上了奈何橋......
殷清歡看着冷風吹起了她腦後的長發，掀起了她紅色的衣裙。她風姿卓越的踏上了橋欄，縱身跳入到翻騰的忘川河裏，那神情竟然帶着一絲決絕的意味。
忘川河畔奈何橋邊，紅衣女鬼絕塵而去，那紅艷艷的衣裙晃痛了殷清歡的眼睛。可是她最後的那句話還縈繞在殷清歡的耳邊：殷清歡，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是個千年女鬼。
是啊，我真的是個千年女鬼嗎？殷清歡迷茫的看着渾濁不見底的忘川河水，用力想了半天，可是她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唉.......”殷清歡嘆了口氣。
“清歡。”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殷清歡的身後響起。
殷清歡回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霖，你回來啦？”
一身黑衣的沐正霖點點頭問道：“你一個人站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殷清歡撫了撫耳邊的秀髮：“正霖，你還記得一千年前，我剛來到酆都遇見你的情景嗎？”
沐正霖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記得。那天是我準備跳下忘川河的日子。你一個人就仿若閑庭漫步似得走到了這裏。”
殷清歡微微顰起了眉：“那時候我雖然沒有喝孟婆湯可是來到酆都后我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沐正霖安慰道：“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吧。也許過去只是一場噩夢，不記得也不是什麼壞事.”
殷清歡看了看沐正霖說：“我曾問過你為什麼要跳入忘川河，你說因為有些事情不能忘記，有些人必須牢記。”
沐正霖低垂着眼眸：“是的，有些人必須牢記。”
殷清歡激動的說：“那如果她忘記了你呢？你在忘川河中日日夜夜忍受蟲蛇啃食，那樣撕心裂肺的痛苦不都白受了嗎？你為了記住她受苦千年，而她一碗孟婆湯將你遺忘瞬間，這公平嗎？”
“公平嗎？”沐正霖抬眸看向遠方：“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想做的就是將她深深的刻印在我的腦海中，我的心底，活着我為了她，死了也是為了她。只要她幸福，我受什麼樣的苦都是值得，既然如此，生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正霖，你知道嗎，我今天又遇見了一個和你一樣傻的人，她那麼恨那個傷了她的男人，卻又甘心為他沉入忘川河底。你說那樣的苦是一個女人能承受的嗎？”殷清歡看着忘川河，混黃的河水中哪還有那一襲紅裙的身影。
沐正霖愣了一下：“恨嗎？我想愛一定大過恨吧？如果只是恨那麼就會希望生生世世永不相見，而不會用千年時間去祈求一個來世。”
殷清歡有些悲哀的說：“你們都想留住過往的記憶，無論回憶是痛苦還是甜蜜。可是為什麼我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呢？我不知道我的前世是不是也有一個人值得我為他付出一切.......”
“清歡。”沐正霖心疼的說：“不要想那麼多，現在很快樂不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活在當下？”殷清歡挑眉看向沐正霖：“我不懂，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在千年之期到了的時候轉世投胎而選擇在酆都做一名鬼差？難道這千年的時間你將你的她遺忘了？”
“怎麼會？”沐正霖看着眼前風姿卓越的殷清歡眼中滿是濃濃的情意，脫口而出：“別說是千年的時光，就算是再有千年萬年的時光我都不可能把她遺忘，除非我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