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夕照】006 章宗

中關村南大街，國家圖書館。

誰說現代人都不看書，這偌大的圖書館裏不就裝滿了人嗎。跟在我屁股後面的程祥幫我佔到了一個座位，就低頭玩手機了。

我檢索出所有關於金章宗的書籍，然後挑選了幾本可看性較高的抱在胸前，向程祥佔領的座位走去。

程祥和剛剛表現出來的好奇寶寶形象完全不符，面對我拿來的書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戴着耳機，十隻手指對着手機迅速敲打。我偏過頭瞅了一眼，只看到他手機屏幕上一個大大的方格，方格里有無數的小方格，而小方格里，隔三差五的寫着一些數字。我實在是沒看懂他到底對着這些數字方格興奮個什麼。

“這叫數獨。根據已知數字推斷九宮格里其他的數字，保證每一行每一列以及每一九宮格都有1至9所有數字。”他頭也不抬，迅速地在小方格里填上不同的數字，十幾秒的功夫屏幕上便顯示了順利通過的字樣。

我想，這大概是一種高智商遊戲吧。對於我這個數學白痴來講，簡直就是酷刑。

我還是做一些自己擅長的事情吧。我翻開歷史資料，迅速瀏覽了起來。

金章宗，名完顏璟，是金朝的第六位皇帝。章宗時代，金朝的文化發展達至最高峰。但與此同時，軍事能力卻日益低下，使屬國紛紛離異、並招引鄰國侵略。章宗整日與文人飲酒作詩，不思朝政。金朝日益腐朽衰敗。在位後期蒙古崛起，成為了日後金國覆滅的隱患。

什麼啊，我還以為是個多霸氣的皇帝呢，原來，是個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啊。

其實，和亡國皇帝相比，這種親歷盛世轉衰的皇帝才是最可悲的吧。

“金章宗時期，是金朝文化發展最高峰……”我輕輕念出，“據《明昌遺事》記載，明昌年間金章宗親自釐定燕京八景……”

“小公主，別再抓着燕京八景不放了成不？”程祥扯下耳機，無奈地看着我。

“什麼啊。”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

程祥不耐煩地撓了撓頭，然後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

“不是說了要查金台夕照嗎，不是也知道了金台夕照是金章宗搞出來的嗎，那就好好查查金章宗這個人不成嗎？你這樣，我陪你在這兒坐到晚上，都不一定能有個結果。”他說著，將我手上的書抽走，然後又從一旁拿出了一本《金章宗傳》，翻開，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無辜地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是你自己要跟來的”，就低頭看書了。

而直接映入我眼帘的，是三個讓我非常敏感的字眼。

女真族。

不就是我夢裏那個身披海東青圖騰的那個人！

突然想起來，金這個封建王朝，就是女真族一手建立起來的。那金章宗無疑也是女真族了。我夢中通過金台夕照碑見到的那個女真族男人，難道和金章宗有什麼關係？

我來不及細想，繼續往下看去，是講述金章宗的生平。從幼年，到登基，到明昌之治，再到暴病而亡，非常詳細，但又非常平常。怎麼說呢，就好像是個標準的皇帝，到了什麼樣的年齡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一步一步都非常完美。可就算是這樣，也阻擋不了金朝衰敗的進程。

但是，這裏有一個非常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金章宗的晚年。書上說，泰和八年十一月乙卯日，完顏璟患病，同月丙辰日在福安殿病死，時年四十一歲。

“喂，程祥。”我用胳膊輕輕撞他，“你說，什麼樣的病，從患病到去世，只用半個月的時間？”

程祥皺眉思考了一會兒，說：“古時候應該有很多吧。醫療水平底下，可能是患了什麼癌症一直沒檢查出來，或者是其他急性病吧，都有可能。不過你這麼一說，也倒是挺可疑。”

我點點頭，若有所思。不過，四十一歲，放在現在看，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紀，可惜金章宗就這麼暴病而亡。

“可是，小公主，還有一個更可疑的地方，你就沒有發現嗎？”程祥趴在桌子上忽閃着眼睛盯着我，上下翻飛的長睫毛擾亂了我的思路，讓我不禁伸手去揪它。

“哎哎哎，你幹嘛呢！社會主義的羊毛薅不得！”程祥一把將自己的腦袋埋進雙臂，避免了眼睫毛慘遭我的毒手。

我回過神兒，尷尬地扶了扶眼鏡框：“哪，哪兒可疑了？”

程祥伸出一隻手，指在書上：“這裏，‘大安元年，叔父衛紹王完顏永濟繼位。正月，上謚號憲天光運仁文義武神聖英孝皇帝，廟號章宗。同年二月甲申日，葬於道陵。’”

我看了看，沒覺得哪裏可疑。

“哎，小公主，你的智商都長肚子上了吧？”程祥扶額嘆了口氣。

我紅着臉不說話。

“你沒想過，為什麼是其叔父繼位？”

“嗯……你是說完顏璟沒兒子？”我恍然大悟，然後急忙低頭翻書。果然，讓我看到了一個更加奇怪的事情。金章宗先後有六個兒子，但巧的是，這六個兒子都沒有活過三歲，有的甚至連一歲都不到，就先後去世了。

“金章宗是不是得罪誰了，怎麼到最後一個孩子都沒有……”

“關鍵在於那六個皇子，都在三歲前夭折，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自然事件，倒像是誰安排好了的計謀。”程祥合上書，“而且，還是剛才那句話里，提到金章宗最後葬在了道陵。你知道道陵在哪裏嗎？”

我茫然地搖頭。

“小公主，如果我告訴你，金台夕照以前不叫金台夕照，你會不會興奮地親我一口？”

我瞪大了雙眼。

“金台夕照，以前叫道陵夕照。就是金章宗葬的那個道陵。”

我刷地一下站起身，可就算這樣，我的下巴也依然快要掉在了地上。

“上次沒來得及給你說金台夕照名字的由來，你就潑了我一身咖啡。”程祥也站起來，按着我的雙肩把我按回到凳子上坐好，“金台夕照，說的是夕陽西下之後，由於黃金台地勢較高，暫時還有一段太陽光線照到這個地方，名曰金台夕照，其實是一種正常的自然現象。但這個黃金枱曆來就有很多種說法。但是，追溯到金朝，金台其實就是金章宗的陵墓。”

好嘛。這下徹底明白了。什麼怪夢，什麼金台夕照，什麼石碑，從頭到尾就是金章宗搞的鬼。那我上次夢裏出現的男人，難不成就是金章宗的鬼魂？他託夢給我，還叫我子息大人，那我又是什麼角色？

我突然覺得，我的生活其實一點都不平凡。

難道說，那些監視我的人，也和金章宗有關？

我在紙上用金章宗擅長的瘦金體，寫下“完顏璟”三個字，然後在旁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